從此戰曹操一方的部署上,就看得出來,此戰曹操對於馬超非常的重視。
他也怕龐德畢竟曾是馬超部下,縱有擡櫬決死戰的勇氣、武藝卻不及馬超,龐德手下的將士也未必敢對馬超本人下死手。
所以,曹操讓龐德打第一陣,圖的就只是龐德身先士卒露臉、能極大打擊敵人士氣,能讓敵人相信“老主公不是被曹操裹挾的,是真心要懲處逆子”。
至於在戰陣之上以勇武擊殺馬超的任務,曹操根本就沒敢只指望龐德一人來完成,便安排了許褚作爲後手,以便一擁而上。
在曹操看來,平叛又不是鬥將,沒什麼江湖規矩可言,對付反賊當然是大夥兒併肩子上了。
兩軍很快陷入了激烈的對衝廝殺,雙方都是以騎兵爲先,直接在潼關以西的華陰平原上對攻。
自官渡之戰以後,整個華夏大地上還沒出現過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大決戰。雙方的技戰術水平,也都能代表這個時代騎兵戰技的巔峰。畢竟交戰雙方都是西涼騎兵爲主,曹軍一方還輔之以部分幷州騎兵——
雖然在武器裝備上,他們相比於裝備了雙側金屬馬鐙的趙雲部幽州騎兵,還差一些。但拋開裝備單說個人戰技,這些西涼騎兵是絕對不比趙雲的幽州騎兵差的。
戰場上的慘烈度,一瞬間被拉到最滿。鐵騎突擊,騎槍對捅衝刺,騎弓錯雜飛射,在人羣中撕開一道道口子,形成一條條血路。
沒有任何花裡胡哨可言,全都是最直白最直接的殺人技。人喊馬嘶,慘嗥悲鳴不絕。
操長槍兮披鐵甲,馬錯蹄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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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烈的廝殺持續了許久,馬超親自一馬當先,奮力揮舞長槍,帶著他的親衛隊,在曹軍陣前橫掠過陣,往復衝殺了兩招,最初所遇,槍下皆無一合之敵。
他的親衛也人人奮勇,緊跟主將,砍殺了不少曹兵。
馬超雖然神武超勇,但他如今畢竟是一軍統帥,也不會去跟敵人鬥將,那樣太魯莽。
可是他的盔甲過於鮮明矚目,曹軍個個貪功,悍不畏死圍裹上來,馬超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不一會兒,對面斜刺裡殺出一將,迎頭截向馬超,揮刀直取,正是龐德。
龐德雖然勇猛,但此戰他同樣沒敢魯莽,一開始只是指揮率軍衝殺,但他本人並沒有衝在最前面。
他很清楚,這樣的大規模亂戰,最前排的很容易成爲炮灰,所以還是要接敵之後再發力。
所以衝殺了一個往復後,前排的將士漸漸折損,龐德才漸漸成爲了最前排,終於跟馬超針鋒相對地撞上了。
馬超痛恨龐德背叛馬家,龐德也痛恨馬超反叛、急於證明自己。倆人當然是一撞就飛濺出火星一般,招招搏命狂鬥起來。
“狗賊!我馬家待你不薄!爲了一己榮華富貴就給曹操當狗,受死!”馬超厲聲大喝,鋼槍招招狂捅直奔要害,都是最簡單凌厲的招數。
“禽獸!我纔是朝廷和馬家的忠臣!你這賊子!我今日代老主公清理門戶,誅殺你這想要弒父大逆的豬狗!”龐德一邊厲聲咒罵,一邊把長刀舞動得潑風相似,提前奮力盪開馬超的長槍。
這倆人曾經共事多年,都太瞭解對方的武藝了。
龐德也知道馬超的長槍凌厲,而且猿臂甚長,非常適合遠距離捅刺。自己的兵器沒有長度優勢,就只能提前狂舞格擋。
仗著對馬超的瞭解,龐德縱然武藝稍遜幾分,也能勉強抵敵住。只是用長刀這般亂舞防守、打提前量格擋,自身的體力消耗也勢必極爲巨大。
馬超接連七八槍狠刺都被盪開,也意識到龐德對他太熟,一時之間怕是難以殺之。
而且雙方並非鬥將,各自的親衛騎兵還有涌上來亂戰的。馬超只好分出更多心思,隨心所欲刺殺其他涌上來的曹兵,同時保存體力。
如此一來,光看雙方的聲勢,似乎龐德反而打得更加有聲有色一些,刀刀生風虎虎生威。
只有內行明眼人才知道,龐德的打法不能持久,數十招一過,體力下降,必被馬超所趁。
然而,馬超卻忽略了一點。自己的軍隊士氣本就不高,軍心混亂,剛纔雙方剛一接戰時,全靠馬超本人的神勇、身先士卒,才鼓起了戰意。
一旦他自己陷入泥潭,跟敵軍纏鬥耗著,馬超部曲的士氣,很快就失去了控制。
馬騰還在潼關城牆上,不停大喊譴責逆子,曹軍的罵陣手們也很配合地一浪一浪傳遞著馬騰的話語。
爲了在喊殺震天的戰場上也保持辱罵,曹軍在關牆上甚至組織了幾百號大嗓門齊聲大罵。
很快,馬超身邊的西涼軍,開始被龐德和馬騰拉攏,出現了成片的臨陣倒戈,被老主公和龐將軍重新拉回去了。
這一戰的先鋒,畢竟兩邊都是馬家人,馬超一方露出頹勢後,他的部隊投敵的心理負擔是極低的,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時被矇蔽、回到故主那邊。
可惜馬超對兵法謀略的理解不深,他被龐德一時壓住聲勢,軍心的瓦解也就加速了。
親自衝殺熱血上頭之際,他又分不出太多精力注意全局,等龐德漸漸力竭,馬超在全局戰場上的敗勢已經不可遏制。
意識到這一點時,狂怒之下的馬超還想撈個夠本,至少把龐德這個叛徒殺了,那這一戰就算輸了好歹也撈回點本。
無奈就在他奮力狂捅猛攻之際,龐德背後又有一員體格高大威猛的騎將,騎著高頭大馬狂奔而來,舞刀直取馬超。
馬超雖不識對方身份,但看對方體格與聲勢,也能本能地嗅到一絲危險,他知道不能再拖,也換了以命搏命的打法,瞅準破綻奮力猛刺龐德心窩。
龐德本已漸漸不支,看到這一槍來勢奇快,而自己兵器沉重,就算奮力揮刀格擋也來不及了。當下他只是奮力把刀一擲,砸在馬超槍桿上,讓馬超槍勢一緩,隨後險之又險伸臂死死推開馬超槍桿。
馬超的長槍被龐德撥彎推開,失了準頭,最後沒能把龐德捅個對穿,只是掀開鐵甲、在龐德肋下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而龐德靠著鐵甲的卸力,趁勢使出全身之力,忍痛死死抱住槍桿,讓馬超無法再抽回兵刃。
這時,背後的許褚已經拍馬趕到,當頭就要揮刀朝著馬超砍來。
馬超眼見實在來不及抽回鋼槍,只好果斷棄槍撥馬而逃。
龐德見馬超逃跑,渾身力氣也被抽去大半,他肋部中槍,終究受傷失血不淺,搖搖欲墜倒在馬背上。
龐德受傷,馬超失去兵刃,許褚卻是狀態很好。
他一路上只是殺了些雜兵,體力消耗並不大,又哪裡肯放馬超逃跑?當下便揮刀猛追,死死咬住馬超不放。
馬超棄了長兵器,負重減輕,加上身體本身不如許褚肥重,跑馬速度略有優勢,逃了一陣,稍稍拉開點距離後,他心中暗忖:若是不管不顧奔逃,怕是麾下大軍都要散盡,說不得只好搏命拚一把。
但他已經沒有了長槍,想要反擊許褚也是難上加難。最後心中靈光一閃,一咬牙賭一把,假裝戰馬漸漸力竭,稍稍放慢馬速給許褚一個破綻機會。
許褚見狀不疑有他,心中大喜狂奔而上,一招勢大力沉的橫斬,便欲斃馬超於刀下。
但馬超看準許褚出刀,忽然勒馬減慢速度,許褚沒料到這一點,大刀揮到一半時,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這一刀再繼續揮,刀刃部分也沒法斬到馬超,只會是刀柄部分砸中馬超。
許褚心中微驚,但也沒意識到危險,那一瞬間他心中只是閃過一念:就算砍不死馬超,這一刀柄砸在身上,他也得筋斷骨折!
既然來不及變招,那就手上繼續加力,砸也要把馬超砸成重傷!然後再補刀!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馬超猿臂一展,飛速從腰間抽出佩劍、對著許褚握柄的位置精準反撩,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快捷到當世絕無第二人可以做到。
這正是馬超被後世傳說千年的“出手法”,瞬間拔劍揮劍,精準一氣呵成。
擅長瞬間拔劍術的人,都有一個天賦,就是手臂特別長——如果不夠長的話,想要拔劍就得和扶桑人的居合斬那樣,先把劍鞘挪到靠近腰另一側的位置,得有個提前準備動作。或者就跟秦王被荊軻刺時那樣,先花時間“王負劍”才能拔出來。
在漢末之世,全天下手臂長到足以在任何位置直接拔劍的,只有劉備和馬超二人,再也找不出第三人。
因爲只有他們二人的手臂長度,能夠比一柄長劍的全長還長。
許褚並沒有提前知道這一點,也就沒有防備,又如何防得住這瞬息而至的猝然一擊?
雙方的距離原本還有七八尺,正是長兵器攻擊的範圍,原本短兵是絕對砍不到的。
但馬超猿臂再配合長劍,再配合許褚揮刀的前手正往前伸到了極限。馬超這凝聚了三十年絕藝的一劍,正好斬在許褚的前手刀柄上,把握刀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的最外面一節關節,直接斬斷。
許褚吃痛之下,失去了前手的支撐力,後手雖然還是全力狂掄,但畢竟沒有了支點。
這力道減半的一刀柄,靠著慣性繼續砸中馬超胸口,馬超嘔出一口鮮血,顯然受了內傷。
許褚失去了三根手指各一個關節,左手食指中指無名指,都削得跟小拇指一樣短了,一時也無法揮刀再戰。
馬超趁機一夾馬腹,加速脫離,找到友軍後重新取了一根鋼槍,一邊吐血下令:
“全軍撤退!騎兵都隨我撤!能跑多少算多少,回長安集結!不能再打了!”
馬超很清楚,自己都受傷了,軍心唯一的主心骨已經撐不住,再打下去也是白白多犧牲些自己人。
既然如此,還不如撤了。
馬超身邊的嫡系騎兵部隊,開始快速撤出戰場。而步兵部隊就完全跑不及,被很快包圍,紛紛成建制投降。
好在勝利的一方是自己的父親,這些西涼兵就算戰敗被俘,也能重新歸隊,應該不會發生慘遭屠戮的情況。
弟兄們不會白白被殺,這也是馬超最後的念想了。
潼關牆上的曹操,眼看馬超終於敗走,這才走到馬騰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無非是“壽成兄果然是個信人,只要奪回長安、陳倉,便放壽成兄回金城,決不食言”云云。
馬騰唯有苦笑,同時勸曹操切不可多開殺戒,對於能勸降回來的西涼兵,一定要讓他們歸於龐德的統屬,重新收編,絕不可殺俘殺降。
對於這一點,曹操自然是滿口答應:“那是當然,這些人都是被馬超蠱惑,錯不在他們。只要歸隊,就還是朝廷的軍隊。”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戰場終於安靜下來。馬超帶來的攻關大軍,除了逃回去的那部分騎兵以外,其他幾乎全軍覆沒,都被馬騰和龐德重新收編了。
不過經此一戰,雙方也都各有數千人的傷亡,這些士兵原本是曹操要用來入川打劉備的,現在被這麼一鬧,將近一萬人的兵力就憑空消失了。
而且這還只是潼關反擊戰,後續曹操還得再花時間拿回兩座城池。就算馬超後續韌勁再差,曹操也還得繼續蒙受損失。
更關鍵的是,被馬超這麼一折騰,曹操增援夏侯淵的速度才被大大拖慢了。
與此同時,在秦嶺以南,劉備迫降吳懿、趁機奪取劉璋的葭萌關和梓潼等地,才能變得如此順暢。
只能說,蝴蝶效應的影響實在是深遠,牽一髮而動全身。
馬超在關中的這一番攪局,哪怕沒有成功,也幫到劉備在南邊收割了一大票。誰讓這兩件事情在時間點上湊到一塊了呢。
曹操在潼關反擊戰勝利後,一邊打掃戰場、收攏降兵、重新編制。
另一邊,他也不敢耽擱,僅僅一兩天後,就又倉促出擊,從潼關反攻新豐、灞上,直抵長安。
一路行軍花了三天,在新豐奪城整頓花了一天,灞上阻擊、渡河一天,同時也是等待援軍跟上。五天之後,便推進到長安城下。
馬超回到長安後,因爲被許褚的刀柄砸得嘔血,也緊急花了幾天養傷,並且讓軍中醫匠趕緊處理傷員。
對於能否守住長安城,馬超也是極爲忐忑的。
但要他直接放棄,又捨不得。馬超終究不是什麼智者,面對已經到手的東西,沒有那麼果斷放棄。
最終,他也沒敢另搞破壞,只是搜刮了一下長安府庫裡的細軟財物,備足乾糧,以便萬一守不住可以突圍。
曹軍趕到後,樂進、徐晃等將請示曹操是否要四面合圍長安,然後尋找薄弱位置攻打。
他們的建議,也算是攻打這種大城時的標準戰術了。因爲長安、雒陽這樣的城池太大,要確保守住所有城牆牆段,需要的兵力會極爲龐大。
馬超的主力已經在潼關反擊戰中被重新勸降回去、名義上交給傀儡馬騰、實際上交給龐德帶領了,所以馬超能用來守城的士兵人數肯定是不夠的。
只要全面合圍,肯定能找到薄弱點。突破之後,其他牆段就沒必要守了。
然而,曹操在親自觀察之後,卻否定了樂進、徐晃的意見。他頗有雄心地指出:
“長安廣大,那種打法太慢了。全面包圍,好處無非是可以避免馬超突圍,同時因爲長安城太大,也不怕馬超困獸之鬥,他就算困獸之鬥也守不住的。
但是,要包圍那麼長的城牆、那麼多城門,需要多久建立營寨、鹿角拒馬?太費事了!因爲此賊,孤增援妙才的時間已經被拖了七八日,後續還會被拖更久。
要是妙才在秦嶺以南,被劉備擊敗,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馬超死活不是最重要的,以最快速度解決馬超纔是最重要的。我軍就對東南兩面猛攻,讓出城西給馬超突圍,城北有渭水阻隔,不用擔心。
攻打之前,讓馬騰親自出面叫門勸降——注意派藤牌手保護,不可離城牆太近。”
曹操一統吩咐部署,把戰術安排得明明白白,隨後曹軍就按計劃展開了攻勢。
樂進、徐晃各自花了一天時間,在東南兩側立營整軍。
然後曹操讓許褚監視著馬騰,先跟著樂進去南門外一個個叫門勸降,然後攻城部隊再配合叫門進度展開總攻。
許褚幾天前雖然被削了三個指節,傷勢已經經過簡單包紮處理,將來痊癒後,還是可以雙手握持兵器衝陣的。
只是左手的握力會明顯下降,畢竟食指中指無名指已經被削得跟小指一樣短了。
如今許褚的左手還被包紮著,他只能右手摁在佩刀上,貼身保護馬騰。
馬騰也知道,逃跑是沒可能的,許褚一隻手都能控制住自己。何況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只有走完。
他來到長安南城的三座城門外,依次叫門勸降。
如果有穿越者看到這一幕的話,多半會覺得,這場景簡直跟明堡宗被瓦剌俘虜後、前往長城各關隘叫門時如出一轍。
馬超聽說父親出現在城南,也趕忙不顧傷情,親自到南城城樓上盯著,彈壓將士不得異動。
但縱然如此,馬騰的出現還是讓馬超軍心大亂。隨後樂進便發起了攻城,馬超見將士們戰意不堅,只能親自督戰,還持劍砍殺了一些先登的曹兵。
馬騰在南城叫門不成,又被許褚虛晃一槍繞道帶去東門,繼續故技重施。
這一次,因爲馬超分身乏術,加上曹操還派了馬休、馬鐵也一起四散叫門勸降。
最終,長安城的東北門守將樑興,選擇了投降老主公,直接開門獻城。
馬超在城南堅守死戰,聽到城內喊聲大起,知道樑興獻門、大勢已去,只能集結親隨騎兵,奪路從西門棄城突圍。
曹軍只花了兩三天時間,便奪回了長安。按照這個套路,曹軍繼續往郿縣而去。
曹操追,馬超逃。每座城池都沒有堅持過數日的,還是行軍奔馳拉扯耗費的時間更多。
剛開始馬超裹挾的三萬多西涼軍,在最後逃過陳倉時,只剩下四五千騎還跟著馬超一路跑。而步兵部隊已經全部丟光,統統重新投降了馬騰,被龐德實際收編。
而這整個過程,只是又耽誤了曹操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因爲這一切,都跟劉備那邊在陽平關外擊敗夏侯淵、接應迫降吳懿幾乎同時發生,所以劉備也確實不可能那麼快響應他。
秦嶺險要,消息傳遞也需要時間,曹操此前在陳倉道口也有駐紮一支死忠於自己的部隊,由楊阜鎮守,楊阜麾下還有一個年輕部將,名叫郝昭。
馬超一開始爲了搶長安和潼關,就不可能同時發難拿下陳倉。等事情發生變故,再想奪路陳倉道已經來不及了。
只靠五千人,馬超連突破楊阜和郝昭都做不到,只好先繞過陳倉城、逆流渭水而上穿越隴山,回到隴西的天水郡。
曹操當然不會放過馬超,見馬超沒能通過陳倉道入川,他也算信守諾言,放馬騰和龐德迴天水,繼續一路追殺馬超——如前所述,曹操在當初弘農盟誓的時候,就說過,只要奪回長安,並且確保陳倉道無礙,他就會放馬騰自由。
因爲如果要等馬超本人被殺才放馬騰自由的話,萬一馬超跑到天涯海角,一路往西涼跑,馬騰追不到他豈不是一輩子不用重獲自由了?當初馬騰就有想到這一點,所以曹操的盟誓如果說得太含糊,那馬騰根本就不會相信他的誠意。
現在,曹操當初盟誓的條件已經達成,曹操也就慷慨履約,真的放馬騰迴天水,也沒有再派人跟蹤。只是臨走時告誡馬騰不要耍花招,希望他盡力完成誅殺逆子馬超的任務。
馬騰當面自然是滿口答應,趕緊先重獲人身自由再說。
馬超悽悽慘慘逃到隴山以西,聽說父親和龐德還是緊追不放,拿他的人頭獻給曹操,以給家族脫罪。
馬超內心憤恨不已,卻也無奈,只能跟堂弟馬岱商量。
此刻他已經衆叛親離,曾經的西涼四將,程銀已經戰死,另外三個都重新投降了曹操、馬騰,所以只有一個年少的馬岱可以商量。
馬岱也知道自己參與了此事,如果被曹軍抓到估計活不了,只能是跟堂兄死中求活想辦法。
最終,他們倉皇之間想到可以從天水往南翻越祁山道,進入隴南和益州交界的遝中。到了那裡,或許可以繞開陳倉道,與蜀中諸侯取得聯繫。
不得不說,歷史就是那麼的巧合。馬超選擇的這條路,其實跟原本歷史上諸葛亮首出祁山北伐時比較接近了。
只不過歷史上的諸葛亮是從南往北走,而馬超是從北往南走,跟諸葛亮的撤軍路線相仿。
漢中西北的陳倉道,在半路經過河池縣之後,就有分叉,一條往北直接去陳倉,還有一條繼續往西,可以連接隴南、遝中,然後再往北到天水。馬超現在撤軍,走的就是這條路。
不過,臨走之前,馬超還是擔心:“如若父親還是窮追不捨,非要到遝中再戰,我們逃到什麼時候是個頭?難道被劉備收編了,也要當先鋒被白白消耗麼?”
馬岱想了想,急中生智勸兄長:“大哥!要不還是詐死突圍吧,咱撤離冀縣時,就把府邸燒了,對外只說死於亂軍之中。翻越祁山,從此隱姓埋名、以忍一時!連嫂子也別帶了,免得被人看出破綻!”
馬超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爲了演得逼真,就真連妻子都沒帶,就直接逃跑。
經過半個多月的灰頭土臉跋涉,馬超最終還是抵達了遝中。
此地在漢中以西,原本也屬於張魯所管。但是張魯被滅後,曹操因爲無力兼顧,此等餘贅之地基本上處於半自治狀態。曹軍只留了不到千人的雜牌部隊在此鎮守,馬超雖然只剩四千騎兵了,抵達遝中後還是順利殲滅那數百曹兵,佔住了此地。
他還非常注意堵路滅口,曹軍除非投降他,否則不能輕易放走,以免暴露他的行蹤——而這支軍隊,對外宣稱就是馬岱帶領的,別人問起就說馬超已經死了。
在遝中又駐紮了七八日後,因爲一個機緣巧合,馬超軍的存在,被翻山而來偵查哨探的板楯蠻山地兵發現。
因爲南邊的劉備軍也很重視對秦嶺、祁山方向的軍情哨探,加上當時吳懿已經投降,劉璋也已服軟認栽,劉備能騰出大部分精力對付曹操,所以哨探非常勤快。
雙方終於取得聯絡,板楯蠻哨探部隊,也趕緊把馬超勢窮來投的消息,傳回給主公劉備。
另一邊,馬騰順利帶兵奪回天水,總算回到了老巢,脫離了曹操的控制。隨後,他就如同送瘟神一般,把龐德先送走,也不敢反抗,任由龐德帶著兩萬多西涼兵,去給曹操助戰,參加曹操下一步的行動。
馬騰很清楚,龐德已經變成曹操的直系死忠了,跟馬家再無忠義可言,還不如放走,要是留在身邊鬼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
龐德走後,馬騰就得親自處理追殺馬超的事情了。他一番打探後,首先得到的就是馬超死於亂軍的消息。
他還不肯信,但回家一看,自己的兒媳婦都沒跟著跑,這讓他又不得不信了幾分。
最後,還是小兒子馬鐵勸他:“父親,大哥應該是真死了吧?咱既然回到了涼州,不再被曹操挾制,不如就這麼上報算了。大哥應該也不是真心要害死我們。父子兄弟之間,何必如此較真呢?”
馬騰想了想,心中也稍稍一軟,閃過一個念頭:
“當今天下大勢,我和劉表劉璋,都是不可能爭天下的,最多偏居一隅,以全富貴權柄。最終天下所歸,不是曹便是劉……反正全家都已經安全了。不較真,萬一在對面也留下一脈,不管誰得天下,我馬家也不至絕嗣……”
想到這兒,馬騰非殺大兒子不可的心,也就淡了。
他現在的心態,有點像是後世關原之戰前的真田昌幸:讓大兒子跟德川家康,他自己帶著小兒子真田幸村跟著豐田家,不管最後誰得天下,真田家好歹能留下一脈有領地。
馬超有本事活下去,那就算是天意要馬家兩頭下注了。
馬騰、馬超父子的“表裡比興”,也算是可見一斑。
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馬騰下定決心之後,還是反手就把兒媳婦綁了、送去曹操軍前供曹操問斬消罪泄憤。
他大孫子如今還在𫄶褓之中,聽說也是死了,但沒關係。反正不會說話,也沒人認得,馬騰隨便找了一個嬰兒,跟著要問斬的兒媳婦一起送去,就說是自己的大孫子,交由曹操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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