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外表騙了

不要被外表騙了

石小川最終沒能離開靈山鎮。

雖然石小川中考過後,石爸爸就放出話來,就算他成績再好,也不會送他念高中,家裡經濟緊張,作爲哥哥的石小川就跟着鎮上的一個包工頭小老闆南下去打工,既養活自己也能幫襯家裡。

石小川對這個倒是沒什麼意見,對於他來說,只要能離開靈山鎮和這個讓他窒息的家,用何種方式並不重要,他不需要考慮前途或者其他,因爲他的生命就好像風中的蠟燭,隨時可能會熄滅。

可沒想到,靈山鎮中學對石小川非常重視,因爲石小川的成績不是一般的好,參加的大大小小的奧賽,基本上都能取得前幾名,更重要的是,他還不是一科兩科,而是全面開花,舉凡數學、物理、化學,甚至計算機信息學,他都有涉獵,並且成績斐然,對於這種苗子,一般的學校當然不會放過。

早有市裡面的重點中學給石小川投了橄欖枝,甚至連省裡面的特招班都曾經和石小川聯繫過。

這樣有潛力的學生,如果放過的話,對學校來說是一大損失。

其他學校的遊說,石爸爸可以不理會,但是靈山鎮中學的校長親自上門當說客,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因爲靈山鎮中學的校長也姓石,是石爸爸的遠房表叔。

說起來,靈山鎮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姓石。

最開始,這裡僅僅只有三戶姓石的人家聚羣而居,經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加上這裡與世隔絕,土地卻比較肥沃,戰亂災荒極少波及,人口就多了起來,慢慢地也有不少外姓人移居此地,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規模逐漸變大,到了現在,已經是一個小小的鎮級行政單位了。

雖然已經是現代社會,但是靈山鎮卻還有着古老的石氏祠堂,以及由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組成的長老會,以前甚至可以掌握一個石氏子孫的生殺大權,現在權力旁落,但是依然主持着宗族祭祀。

在外姓人眼中,石氏一族充滿了神秘感,對於他們來說,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不是傳統的春節、中秋節,而是每年三月三日的宗族祭祀。

到了這一天,分散在外地的石氏子孫,不管遠近,都會趕回來,實在今年趕不回來的,也會由長老們代着向祖宗告罪,請求祖宗允許來年補上。

在外面混得好的石氏子孫很多,或位高權重,或財勢喧天,卻沒有一個人敢於違背這個不成文的鐵則,他們可能早已在外落地生根,但是永遠會在靈山鎮留下一處寓所,以便每年回來參加宗族祭祀時有個落腳的地方。

有傳言說,石氏的這個祭祀實際上是一種詛咒,因爲不相信而拒絕參加的石氏子孫遲早會自食惡果,輕則一生困頓,子孫受累,重則家破人亡,斷子絕孫,但若是虔敬祖宗,則能受其庇佑,所以在外面打拼的石氏一族出人頭地的不在少數。

石校長不緊不慢的和石爸爸聊着天,他心裡明白石爸爸那點心思,卻也不點破,只等石爸爸一提出什麼困難,就三言兩語的解決掉,比如學費問題,石校長說學校對於特別優秀的學生可以免學雜費,還可以提供一定的獎學金。

石爸爸坐那兒悶頭抽着煙,眉頭緊鎖,覺着有些不痛快,自己兒子的前途自己卻不能決定,他就想把石小川送遠點,眼不見爲淨,可再說下去,自己在親朋和鄉鄰面前就不太好做人了。

對孩子太苛!

最後他無奈的點點頭,算是應了石校長的要求,讓石小川繼續在靈山鎮中學高中部就讀。

靈山鎮中學是靈山鎮唯一一所高中,十里八鄉的孩子要繼續念高中的,基本上都要到這鎮上來,距離太遠了的,也可以選擇寄宿。

雖然僅僅是一個鎮中學,因爲有豐厚的外界資助,教學設施以及師資力量比起市裡面的重點高中也不遑多讓,因此升學率相當的高,吸引了不少外縣的學生到這裡寄讀。

校區並不在靈山鎮上,而是在其近旁的一個山谷裡。

一條整潔寬闊的水泥路連着柏油路面的主道和三面環山的山谷校區。小山谷面積大約一百畝左右,中間有一個狹長的小湖,湖邊垂柳依依,教學樓、綜合樓、圖書館、宿舍樓、教工樓等掩映在鬱鬱蔥蔥的樹林間。風景非常秀麗可人。

石小川在入學前專門拜訪了石校長,兩個人談了會兒之後,石校長又慢悠悠的在開學前的某天晚上,來到了石家,和石爸爸商量了一會兒之後,石爸爸同意了石小川在學校寄宿的事,石校長還告訴石爸爸,準備讓石小川在校圖書館兼職,這樣也能賺點生活費,也算學校的優惠之一。

石小川提着個袋子,裡面放了幾件換洗衣服,順着柏油路往靈山鎮中學走去。

他故意選在清晨出發,路上還瀰漫着薄霧,空氣溼潤而清新,路邊不遠處就是低低矮矮的小山,時不時傳來鳥兒的鳴叫聲,一切都很美好。

小白懶洋洋地掛在石小川的手腕上,細細的身子繞了一個圈,從遠處看,像一個白色的不規則的繩鏈,它的傷已經大好,前天蛻下了那身受傷的蛇皮,現在一身瑩潤潔白的蛇皮,一點也看不出前幾天懨懨的樣子。

原本石小川打算等它傷好了就放生,結果試了幾次,它都爬了回來,最遠的一次,石小川乘着公交車到了十幾裡地之外放生,想着這回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結果當天晚上他一覺醒來,就看到小白躺在書桌上做着月光浴,蛇信吞吐,看到他醒來,爬了過去,盤在石小川的枕頭上,看起來是打算長期在這安營紮寨了。

石小川輕笑出聲,其實他也捨不得送小白走,這十幾天的相處,他早已經把小白看成一個不會說話的朋友,他和它嘮叨着自己所有的心事,訴說着自己的委屈和怨憤。

他以爲自己不久就要南下打工,身邊帶着一條蛇,容易引起**和驚慌,所以纔打算把小白送走,但是現在情況變了,他既可以離開家,又不用出遠門,當然可以帶着小白在身邊。

不遠處的薄霧中出現一個輕飄飄的人影,石小川眼皮一跳,莫名覺得心驚肉跳起來。

石小川停在路邊,手指摸着小白涼涼的細長身體,眼看着那飄忽的人影漸漸走近。

說真的,石小川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把普通的白色休閒服穿得看起來這麼鬼氣森森。

這是個瘦弱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如同紙片兒一樣的男人。

他走得很慢,好像有些精疲力盡的樣子,白色的休閒服在他瘦削的身體上晃盪,在經過石小川的時候,用眼角的餘光冷淡的掃了他一眼。

在他經過了之後,石小川纔回過神,這個男人應該不是附近的人。

畢竟,只要看過他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他蒼白病態卻極其精緻漂亮的臉。

這世上有個詞叫冤家路窄,大概就是形容目前這情況的。

石小川暗暗嘆了口氣,人怎麼就這麼麻煩,命運的愛好大概是惡作劇,一大早趕到學校來報道,就看到貼在牆上公告欄,紅紙黑字的寫着班級成員目錄上赫然包括着鎮上所有與自己關係不好的同齡,包括石辰和王沛。

這兩人躺在醫院大半個月,養得膘肥體壯,家裡人心疼,補品燉品輪流着上,活生生把兩孩子喂成了豬!

當然石小川是不會承認自己說得過火的,其實人家石辰還是體體面面的一個俊朗後生,憑着那張白生生的臉以及討巧的嘴,深得附近大嬸大媽的喜愛,逗得她們咯咯的笑。

可他再得大嬸大媽的喜愛,石小川還是討厭他,尤其討厭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恨不得把他吃了的兇狠。

石小川就想不明白了,石辰爲什麼會這樣討厭他?

記憶裡,自己並沒有得罪過石辰,他從小就乖巧,敏感的知道自己不受待見,都是躲着鎮上那些孩子的,別說一起玩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遠遠地看到了,他都是寧肯繞道走的。

他皺着秀氣的眉頭,與這幾個人同班,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就不太可能會好過了,原本以爲十里八鄉的同齡人聚集在一起,鎮上的打散到各個班級,那麼遇到那些特別敵視他的人也就機率不大了,結果呢?人算不如天算。

那個路邊遇到的蒼白病態的少年就站在他男人就站在他身邊,石小川覺得,光站在他身邊,就感覺到從那削瘦的身體上透出的絲絲涼意。

石小川也沒力氣去管他什麼事了,轉身,就往後面的學生宿舍樓走去。

這個時候的宿舍管理員剛起牀,他有些不清醒的看着眼前的新生,“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啊?”

“早點來沒那麼擠,今天不開學日,人多嘛。”石小川抿着嘴笑,解釋說。

“那倒也是。你是哪個班的啊?我給你查查看你宿舍是多少。”宿管是個年級快六十歲的老人,他拿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學號,名字,班級以及宿舍,手臂伸直把紙舉遠點,他在那張紙上來來回回找了一遍,“噢,在這兒,你住四樓,406。”

他翻開抽屜,在一大串鑰匙中翻找,嘴裡唸唸有詞,“406,406,找到了,鑰匙給你,押金十塊,這錢,你畢業還鑰匙的時候會退,籤個字就可以了。”

石小川拿着薄薄的一片鑰匙,上了四樓,打開406寢室的門,裡面很是髒亂,灰塵就不用說了,地上還有些垃圾雜物,帶着宿舍上一任使用者的痕跡。

他挑了靠窗的那個鋪位,把東西先扔在桌子上,開始動手收拾起屋子,這幹慣了的事效率就是高,不一會兒房間就收拾好了。

外面太陽已經高高掛起,雖不是盛夏,卻餘威仍在。

石小川擦了擦臉上的汗,直起腰,總算差不多了,把宿舍全部整理了一遍,順便把邊邊角角都擦洗了一番,整個煥然一新,看起來倒有點迎接新生到來的感覺了。

其實石小川並不是那麼勤快的人,但是誰叫人從小練出來了呢,何況他本身又有點潔癖,受不得髒亂,所以只好勞動自己了。

他聽到宿舍門一響,應該是室友來了,想着應該給彼此一個好印象,轉過身,就想打個招呼,可惜,看到門口那個依着門框的人他就這個意思都沒有了,因爲這個人是石辰。

石辰大咧咧的看了看宿舍,也沒打算搭理石小川的意思,越過石小川,走到石小川選中的那張牀前,“不好意思,這牀我要了。”

說完,直接把石小川放在牀上用來佔牀位的袋子拿下來丟在了隔壁牀上。

石小川默默走過去,提起自己的包,走到對面那張牀上。

對於這種明顯的挑釁行爲,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的唸了句,幼稚,然後就很無奈的妥協了。不過,他也不想與石辰比鄰而居,能遠一點是一點。

這宿舍總共能住五個人,公寓式的套間,上面是牀下面是可以放電腦的桌子,邊上是個大衣櫃,房間附帶衛生間和小陽臺,石小川倒是挺滿意的。

石辰雖然把石小川的東西拿了下來,自己卻沒有放任何東西上去,外面走進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一人提着好幾個箱子、包、袋子等,走了進來。石小川這纔想起來,石辰是靈山鎮最有權有勢的石大富的兒子,當然用不着做這些小事,自然有人把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說起石安清,那也是個傳奇人物,雖然名字看起來很是雅緻,實則本人是個大老粗。

天生頭腦靈活,十幾歲就出了靈山鎮到外面闖,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錢財滾滾而來,鎮裡的人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有多少資產,只知道連市長都要看他面子,省長都稱兄道弟,就這個人物,要不是上回兒子重病,靈山鎮的人也難得看到他。

因爲靈山鎮奇怪的風俗,所以雖然錢多得可以用來扔,但是他的兒子卻並沒有帶在身邊,而是讓他留在靈山鎮唸書,每年的寒暑假會接到身邊享天倫之樂。

其實石小川有時候覺得爲什麼不能讓石辰在外地讀書,每年三月三回來一趟呢?有錢人的思維真難以理解。

那兩個男人也是石安清派在石辰身邊的保鏢兼幹雜事的,到底是訓練有素,二十分鐘就把所有東西收拾好了,連牀都鋪得整整齊齊,然後他們問了問石辰還有什麼事,石辰揮揮手,讓那兩個人先走了。

石小川爬在牀上不緊不慢的整理着牀鋪,偶爾注意牀邊,看到石辰背對着他,拿着個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石小川悄悄爬下牀,想在不驚動石辰的情況下,拿着通知書去報到註冊。

手握在門把手上,擰開門,就要順利脫逃,卻被身後一個聲音給阻止了,“做什麼去?”石辰雙手抱胸,站在那兒問他。

“去報到。”石小川輕聲回答,低垂着眼。他不知道石辰打算做什麼,反正他已經決定不會忍氣吞聲,如果做得太過分,他也會反擊,讓他知道自己不是軟柿子,任憑怎麼捏都不會反抗。

石辰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說:“我也去。”

“走啊。”他不耐煩地看了看呆愣住的石小川,不耐煩地說。

對於這種程度的惡言惡語,石小川完全可以接受,比起石媽媽的咆哮和石爸爸的竹條,這些都是小意思,他跟在石辰後面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