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婉聽到雲長道問及宋媛時,她一慌過後,就是後悔,但這具身體依舊是她的,只不過內裡陰魂不同而已,而且昨晚宋媛將白天所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看她的神色並沒有隱瞞什麼,所以她確定雲長道和宋媛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
連最親近的阿爹阿孃都分辨不出來,雲長道只不過是一個才見過她幾天的人,憑什麼他就能一口斷定昨天來的那個不是她?
遊婉難免心存僥倖,假意奇怪的問雲長道,怎麼會懷疑她有個雙胞胎,遊家是不可能有雙胞胎的。
她本以爲雲長道多少會追問幾句,但他卻只是沉沉的看了她幾眼後,又沉沉的轉過眼去。跟前幾天沒有任何區別。
遊婉試着又問了幾次,卻發現雲長道對她並不怎麼搭理,她心中泛酸,明明她與宋媛互換身體都能將對方裝得很好,雲長道不可能分辨得出來。
當晚夢中宋媛早早的坐在蟲崖的頂端等她,可遊婉卻並沒有跟以前一樣走過去,而是站在她身後,看着她腳下的萬丈懸崖,蟲崖的萬家燈火都在她晃盪的腳下,可她卻從未想過離開這裡。
但只要遊婉推上一把,她必然從萬丈懸崖落下,雖說夢中摔落不會死,可生死之間,宋媛陰魂也會暫時歸不了體。
宋媛知道她在後面,卻也沒有出聲,這一晚是她們之中最沉默的一晚。
遊婉知道。宋媛單純快樂,可她並不傻子,蟲崖那位宋嫵阿姆無論是哪方面都是強者,夏荷是她選定的下任繼承人,雖然由宋棲梧養育,卻由宋嫵阿姆親自教導,宋媛因爲單純,所以往往有些事情,她能一眼看到底,不會受其他東西影響。
雲長道對遊家有目的,遊婉知道,就像她阿爹宋棲桐對雲長道有目的一樣,可她被雲長道遮了眼,宋媛卻沒有,反而遮了雲長道的眼,這纔是遊婉最不能接受的事。
明明一模一樣的人,憑什麼宋媛就能反殺。
第二天遊婉醒來,在牀上坐了一會,突然下了一個決定,她想裝宋媛也不是難事,只不過她想不想而已,既然雲長道喜歡宋媛,那她就是宋媛,她倒要看看雲長道是不是真的能分出來。
這件事情,從最初的少女慕少艾,到遊婉炫耀,然後被成了少女之間的較量。
果然當遊婉裝着宋媛的性情出現,眯着眼帶着蟲崖少女採花時的歡快看着雲長道時,一直繃着臉的雲長道居然笑了。
一個長相憨厚的少年,一旦笑起來,就好像槐蔭鬼柳的柳條飄蕩了起來,拂過人的心尖,讓人心裡癢癢的。
遊婉心裡對於宋媛的那一點點嫉妒,終於被這一個笑慢慢拂散了,只要雲長道能對她笑,她是遊婉還是宋媛,都不重要了吧?
當晚雲長道跟她講了很多槐蔭鬼柳的事情,還教了她一個極易的符紋,如何將一隻蟲子變成一隻蝴蝶,蝴蝶是宋媛最喜歡的生物,她身上的本命蟲是蛇瞞,吸血兇狠而且醜陋,她喜歡漂亮的蝴蝶。
雲長道問了許多蟲子的事情,遊婉知無不言,甚至提及了蟲崖的美景,雲長道聽着心生嚮往,遊婉雖然知道不對,可少年深思的模樣讓她連心都揪緊了,她恨不得直接將他拉入夢中,讓他看看蟲崖的美景,可她也怕,怕他想看的不只是那美景。
好日子總是有時限的,半個月後,雲長道回了江北何家,遊婉卻對於裝宋媛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阿爹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但她既然套出了他想要的,還以爲她春心大動,自然也不會管。
雲長道會時不時寫信帶東西給她,送信的是一隻屍鸞,雖然是隻死的,但屍體不腐,毛色依舊鮮豔,讓遊婉有一種青鸞傳音。鸞鳳和鳴的歡喜。
遊婉會在半夜偷偷跑到村口收信,阿爹會幫她瞞着阿孃。
而她給雲長道寫信時,只會用蝴蝶,以蝶傳信,這是宋媛最拿手的,那時她已經學會了初極的造畜之術,能變出臉龐大的蝴蝶,薄薄的一封信,每次她都會用兩隻蝴蝶相送。
雲長道給她青鸞傳音,鸞鳳和鳴;她就還他,蝴蝶雙飛,情意綿綿。
遊婉發覺自已在雲長道面前越發像宋媛時,是在十六歲的時候,從見過雲長道後,她和宋媛再也沒有換過身體,就算在夢裡也只是說說話,再也沒有談論過雲長道,可她發現她行事穿衣都越發的向宋媛,更甚至每晚打量宋媛時,會細緻的打量着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陰魂,然後改變不像的地方。
十六歲那年,阿孃又出了一次遠門,阿爹在第二天晚上,突然將她的牀挪開,帶着她開始朝下挖。
遊婉這才知道自己睡了十六歲的牀底下,居然還有那樣一個存在,漆黑的根鬚盤轉着又被她的血打開,裡面一條條巨大的蛇骨盤放着,上面還貼了符紙縮小,卻依舊顯得巨大無比,遊婉還在震驚着,她阿爹就已然將這些蛇骨收了起來。讓她以碟傳信,叫雲長道用屍鸞帶他們和這些蛇骨去何家。
遊婉知道阿爹和雲家在商量着什麼,但蛇骨通巫,性邪且怪,她牀底下連着入口,這些東西就是遊家的,她在當初與宋媛交換身體時,就已經知道了遊家和蟲崖宋家的關係。他阿爹放着富甲滇南的蟲崖不要,卻跑到遊家入贅,天天下地,肯定有所圖謀。
她想阻止,可阿爹說他已經約了雲長道和他爹,今晚如若不將這十條蛇骨送過去,雲長道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出何家了。
雲長道在何家受了多少排擠,吃了多少苦,遊婉多少能猜到一點,而更讓她下定決心的是,阿爹從掏出了一對蛇骨杖。
蛇骨斷口處微有玉化之象,證明這對蛇骨杖年代久遠,阿爹告訴她,這是雲長道他爹用來定親的,而遊家的東西,就是這十條蛇骨。
突然來的狂喜衝散了遊婉所有的顧慮,遊家向來一脈單傳,她是阿孃獨女,這些東西遲早都是她的,給她當嫁妝也沒什麼。
當她和阿爹將東西送到何家時,雲長道只是沉沉的看着她,沒有信中的溫情,更沒有離開時那種燦爛得讓人心尖發癢的笑意,遊婉努力學着宋媛的模樣朝他笑,雲長道雖然笑着點頭,但那雙藏着精明的眼裡,卻並不見喜色。
更讓遊婉不明白的是,阿爹從她身上取走了所有的蛇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