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斯,你怎麼了?”
領隊似乎覺察到了烏魯的異樣,擡頭看着他。
那個“真相”讓烏魯的身體顫得厲害,他看着那兩名望過來的夜鴉,心中甚至閃過“就讓一切在這裡毀滅吧”的念頭。但最終,這念頭還是止住了,他微微搖了搖頭,用極其沙啞的聲線說道:“沒事,有點着涼。”
這完全破了音的語調並沒有讓領隊有太多的狐疑,他只是點了點頭,說了一聲:“那就早點搞定回去吧。”
而後蓋上了那個盒子。
那醜惡的黑色蟲子就這樣被封存了起來,連同着盒子一起被夜鴉領隊收進了那寬鬆的斗篷裡。
“下一家。”
夜鴉領隊簡短的說道,而後便帶頭走出了房間,烏魯和另一名夜鴉立刻跟上。
而那名神甫在看到後,也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再次輕撫了一下那個男孩的腦袋後,對着親屬們交代了一些事項,大概是什麼時候讓男孩到教堂裡去找他以後,便帶着三名夜鴉一同離開了。
剛出屋子,那名神甫就放下了先前的慈祥與莊重,他回頭瞥了一眼,而後淡淡的說道:“總的來說還算順利,沒有人想要那個小孩,算是有所收穫了。”
“被‘聖蟲’選上的,都是可以豐收的果實。”領隊的夜鴉說道,“主教大人的眼睛早就看到了這一切……馬修斯,你真的沒事嗎?我看你的身體一直在抖。”
烏魯緩緩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看起來你的狀態確實不好。”領隊說道,“那就快點出發前往下一家吧。”
於是他們加快了腳步,那名神甫便忍不住抱怨了起來:“催催催,催命是吧?”
這時一道雷聲轟鳴而過,天空慢慢飄起了小雨。
烏魯擡起頭,那雨水便落在了面具的鏡片上,讓他的視線變得朦朧而模糊。
“維薩斯,這就是你要讓我看到的真相嗎?”
他又在心中對白維發起了質問。
但白維依舊沒有迴應,以至於都讓烏魯感到有些恍惚,彷彿那個危險的存在已經從自己的身體裡消失了,甚至於,根本就沒有出現過。那就只是一個幻覺,一個引誘他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幻覺。
雖然真的很想這麼去想,但很可惜,烏魯知道那不是。與白維相處的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於這位危險的存在,烏魯也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
在他看來,白維沒有迴應,並不是不想回應。
而是懶得迴應。
就彷彿在嘲笑着烏魯“這就不行了”?
他永遠只在塵埃落定時出聲,所以他現在沒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也就是說,“這就是真相嗎”的回答是——“還不止”。
對啊,還不止。
他還要讓我繼續看,繼續看……
是的,還要繼續看。
烏魯伸出手,擦掉了鏡片上的雨水,讓視線重新變得清晰了起來,甚至因爲被水洗過,要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沉默着跟上了夜鴉們,同時開始思索起這件事情,回憶着他那原本不願意回憶的過往。
那些蟲子,看起來就是那位主教大人放的,也就是說,是主教殺死了這些人。這些人中包括剛纔那個已經沒了的,以及旅館的老闆娘凱婭,就是下一個。
但主教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他爲什麼要殺死這些人呢?
剛開始,烏魯以爲是爲了那個孩子,從剛纔那名神甫的話中也能得知差不多的結論,沒有人願意撫養的男孩會被補入萊茵中,就像是……當初的他一樣。
但這就是真相嗎?或者說,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凱婭爲什麼也要死?她沒有兒子,就只有一個外來的侄女,而萊茵從來都不要女孩。
而且被釋放出來的蟲子到底有多少?索姆城的夜鴉騎士並不只是他們三個,他們所負責的轄區其實很小,如果放大到整個索姆城中,會有多少人因爲蟲子而死去?這麼多人同時因爲莫名其妙的疾病去世,就不會引起懷疑嗎?
無數個疑問涌了上來,但烏魯還是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既然白維要讓他親眼看到,那他就先看吧。
之後的時間,烏魯不再說話,也不再表現出異樣,他就是沉默着跟着夜鴉走了一家又一家,看了一具又一具屍體,回收了一條又一條的蟲子。
而之前的那些疑惑,也隨着見識的增多而慢慢解開。
他們今天遇到的每一個死者,體內都有蟲子,也就是說都是因爲這蟲子而死的。
但他們的死法卻是不一樣的,有的是病死的,且病死的症狀大相徑庭,而有的是死於事故,要麼是突然腳滑跌入河裡淹死,要麼是迎面撞上了疾馳中的馬車,被受驚的馬踩死。
這似乎就是那條蟲子的能力。
它能讓這些人用各種方式死去,而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畢竟,只要死法不同,沒有人會過多的注意到的。
也就是說,只要有了這種蟲子,萊茵想讓誰死,就可以讓誰死。
烏魯的心沉到了谷底。
二十年前,母親也是被這蟲子殺死的嗎?
看着領隊將一個個裝着蟲子的盒子收起來,烏魯必須要強忍住那衝過去將它們砸個稀巴爛的衝動。
這場被領隊稱之爲“收穫”的行動依舊持續了整整一天,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才從最後一戶人家中走出來,而這戶人家也解答了烏魯先前那關於凱婭的疑惑。
這家人沒有兒子,甚至沒有女兒。
夫妻兩人是同時死去的,沒有子嗣,也就沒有任何人能夠繼承他們的家產。
於是烏魯就看着那神甫頗有些得意的晃盪着手中的地契,說道:“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穫了。”
烏魯沒有說話。
見了如此多的人家,先前的絕大多數問題都已經有了答案。
就只差最後幾個了。
只差最後幾個,就可以把這一切連起來了。
烏魯感到了焦躁。
萊茵爲什麼要這樣做?那位科裡主教,爲什麼要殺死這些人?就只是爲了他們的兒子,只是爲了家產?就只是爲了這些嗎?
這些問題狠狠的折磨着烏魯的神經,讓他感覺自己那思考了一天的腦袋就快要炸開了。
而後,他終於聽到了白維的聲音:“教會的力量從哪裡來?”
白維突然的回答,讓烏魯愣了一下,但他還是下意識的回答道:“萊茵之神。”
“那麼……”白維停頓了一下,而後似笑非笑的說道,“萊茵之神的力量,是無限的嗎?”
烏魯的身體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