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 是蘇恩來了,你看看……”
“怎麼忽然來了?”顧青城半質問的語氣竟然讓我有些啞口無言。確實如此,我爲何會來了, 我該怎樣解釋。
“青城, 你怎麼冷冰冰的, 妹妹來了, 不是該……”
“我們出去。”顧青城的手霎時捏起我的手腕, 他徒然的舉動讓黎莉尷尬的說不出話。
“我……”這個時候對我來說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離開,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一種恩賜。
由遠而近的,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話, 門在沒有絲毫避諱的情況下被推開。夏老師突然探身,手上還抱着書本。
“青城啊, 晚上……”
“夏老師?”我禁不住叫出了口, 夏虹看到我的表情先是一驚, 之後便恢復到瞭如常的笑意。
她的眼睛絲毫都沒有放過我們三人的細節神態,我尷尬的從顧青城的手掌裡收回了手, 斷定,夏老師應該都已經看在眼中,可是,她面色泰然,彷彿不曾見到一樣倒是讓我心虛。
“蘇恩, 你怎麼來了?我剛剛給報社打了電話, 你乾爹說, 你出去拿採訪資料了。”我皺眉, 不知道怎麼解釋。
“我……”
“有事麼?”顧青城忽然轉向了夏老師, 迎聲問了一句。
“沒什麼。下午我沒課,特意過來看看你們。”我知道這個你們意味着什麼, 看來我的到來讓夏虹有些不適應。
“那個,夏老師,你們聊吧,我還有事,我先回報社了。”
“蘇恩啊,晚上來家裡吃飯吧,黎莉和青城晚上都會來,你都好久沒來了。”
“我,那個,我看看,有空的話一定去。”
“聽你乾爹說,報紙的改版挺成功的,這多虧了你的功勞。”幾日不見而已,忽然覺得和夏虹之間的談話竟有了些疏遠,她莫名的消失了從前的親暱,倒是對着黎莉的時候有着難以言明的關心。我回身望,正好對視上顧青城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幾絲猶疑,我逃避開他的眼光,草草的告了別,想先離開。
“蘇恩,我也走了,和你一起。”夏虹擠過黎莉和顧青城,淡淡的笑意,朝着黎莉點點頭。
“好。”我攙着夏老師,和她並肩走過B大的中心廣場,隱隱的冷風穿過我的風衣,肆意的鑽進我的身體,我輕聲的咳嗽,夏老師在我開口之前,先做出了反應。
“蘇恩,你和青城……現在不像從前了,我很高興。”她的笑依然存在嘴邊,帶着濃濃的暖意。
“恩,熟了吧,他現在不會那麼拒人千里之外了。”
“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他們?”我並不意外夏虹會將黎莉和顧青城視爲一體,只是有些驚慌,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們……”
“黎莉是個不錯的孩子,細心,溫柔,懂事,我和你乾爹都很喜歡她。”
“恩。”
“最重要的是,她和青城志同道合,是可以幫得上忙的人,也是個知疼知熱的人。”
“恩。”我心裡酸酸的,可是卻認同夏虹給出的評價。
“你也不小了,沒打算找一個合適的麼?”
“我……”
“我有認識的幾個男孩子,都不錯,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和夏虹熟悉的一年多,她待我從來都是細心的如同親生女兒,在我心裡,也早視她同親人一般。我一直以爲,她是知心人。可是……一切在顧青城和我熟悉之後,變得有些晦澀難懂。
“夏老師……”
“蘇恩,有些事情比想象中難,但是,人必須得學會進退取捨。”她側目看我,我瞠圓了雙眼不敢相信這席話竟來自夏虹的口。原本,以爲她和顧愷之一樣從來都是兩袖清風,不會爲瑣事動心,沒想到……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夏老師,你,是不是想說什麼?”東北人喜歡直來直往,繞路固然被稱爲委婉,可是,本不是陌生的人,何必還要客套,夏虹對我的單刀直入也不驚訝,只是笑笑。
“蘇恩,你是聰明的孩子,不會不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幫幫他們。”
“幫?”我的心臟爲何感到針刺般的疼。這個‘幫’字該蘊含了多深的含義,是讓我親手將自己喜歡的男人送給情敵麼?
“你的事情,我聽你乾爹說起過……家庭,我也瞭解。”夏老師頓了頓,說的有些不自然。
“你是個可憐的孩子,爸媽的事情也不怪你,不過……”
“夏老師,我想你誤會什麼了。沒錯,我是單親家庭,不過,我不是個可憐的孩子,我爸媽對我都很好。感情的事情,他們都有選擇幸福的權利。我覺得這樣很好。還有冰山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幫不上什麼忙,看緣分吧。我還有事,回頭我請您喝茶。先走了。”我簡單的向她點了個頭,便消失在那片黑壓壓的樹林前,前方灰黑色的路面帶着些許骯髒不堪的白雪盡顯出醜陋。或者,是我太天真?又或者,是我太貪婪,所以,現在纔會作繭自縛。
原本該是件太過簡單的事情,我喜歡冰山,冰山如若也喜歡我,我們自然可以走到一起。現在有了情敵不算,原本舊日被我視如親人的夏老師也忽然成了障礙,那老頭兒呢?他會怎麼想我……不知道爲何,今天那條乳白色的圍巾讓我惱怒,我狠狠地把它從脖子上扯下來,沒有絲毫同情的塞進揹包裡。冷風吹着我的風衣,此刻的微涼,讓我原本厚實的裝扮顯得單薄。我不想回報社,寧願裝作一隻縮頭烏龜,起碼外面起風的時候,還可以找一個溫暖堅硬的殼子躲起來。
我去了上次和李志宇同行的那家酒館,老闆娘看到我的時候只是輕笑,卻沒再說什麼。
“今天喝什麼?”她略微有些蒼白的臉顯出些許的疲憊。
“隨便什麼都好。能一醉解千愁的酒都是好酒……”我挨着壁爐坐下來,暖暖的,卻有些孤單。
淚噙在眼中,卻死撐着不讓它流下來。我是個可憐的孩子?我爲什麼可憐?因爲爸媽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所以,我成了被遺棄的一個?我皺了皺眉,將目光投的更遠一些,我怕觸景生情,卻在看到一對夫婦帶着孩子經過門前的剎那將淚流的像個傻瓜。
“你這是……”老闆娘拿了我常喝的酒,沒再說話,她在我的身旁坐下,輕輕的幫我擦了擦眼淚。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特別脆弱的人……”她笑,幫我倒了杯熱茶。
“我?怎麼會?我這麼兇,都是讓別人脆弱了。”我抹了眼淚,生澀的笑着。
“蘇恩,人不是靠着身體在活,是心。你凡事太走心,是個活的很累的孩子。”我看她,沒想到她是個如此清晰透徹的女人。
“你呢?”
“我?我年齡大了,走心走不動了。所以,現在都改成順其自然了。”
“那我也可以這樣。”
“你太年輕,還有很多東西都放不下……上次,和你來的那位,是個不錯的人。別錯過……”
“上次?”
“就是下雪的時候……”李志宇?不錯的人?想起那個軟皮囊的怪物,我不自覺的在心牆之外設置起高高的圍欄,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可以將城攻破。什麼時候才能讓心固若金湯,永遠的,自私的只爲一個人活着。
“他是個值得依靠的人,不過,只限定你一個。”
“你認識他?是他的說客?”我喝了一杯酒,手腳開始暖起來。
“蘇恩,別太執着了,現實和夢境是兩碼事,你要是把愛等同於現實,你一定會輸,不但你會輸,你身旁的人都會輸。”
“我不想輸。”我搖頭,腦袋中混合着顧青城的臉還有夏虹的一言一語。
“我來好多次,只知道你叫‘老闆娘’,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有什麼好在意的,你知道我是這個酒館的老闆娘,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我喜歡你說話,你多說些吧。”我一杯一杯的喝着,她倒是耐心,只接待我這一位麻煩的客人。
“老闆娘,你說,喜歡一個人了,是不是該……死死的把他握在手裡,這樣,他就會跑不掉。”我捏緊着拳頭,彷彿顧青城真的在我手中一般。
“你可真傻,男人都是一樣的,握的越緊,他越是煩感;越是煩感,越是離你遠遠的。久而久之,你們的愛都被時間磨平了,曾經不是問題的問題,都會迎面而來。到時候,即便是甜言蜜語也救不了這場火……”她說話很慢,在我已經開始渾濁不清的腦袋裡糾結成一團。電話在我的揹包裡鈴聲大作,我懶的看,也不願意理睬。只覺得好累好累……
“別喝了,差不多了。”我翻着錢包,她卻按住了我的手。
“這餐我請你,下次來,你買單。”我對着她笑,生怕錯失了她的表情。一個陌生人可以交心?那麼爲何熟知了一年的‘親人’忽然對我一板一眼的追究起來。因爲我是個外人?因爲顧青城纔是她心頭的一塊肉,所以,我活該被成全,被放棄……
我推門出了酒館,冷冷的風撥亂了我的頭髮,呼吸之間,蔓延着酒精濃重的味道。夜色四起,我沉醉在這片黑中,只當自己是個不屬於世界的混人,沒錯,世人皆醉我獨醒……又或者,我從來都不盼望清醒。顧青城會來找我麼?問我,爲什麼喝酒?問我,是不是真的會成全?我的愛情不是久經沙場麼?怎麼這一次,剛剛開始,卻已然偃旗息鼓做起了逃兵……
我坐上了出租車,汽油味道混合着我未消化的酒精讓胃開始不停的抽搐,現在只要出現一個男人,不論是誰,都好,起碼讓我覺得我並不那麼可悲。我從包裡掏出了電話,靜止的看着手機發呆,出租車司機時不時的瞟我一眼,甚怕我這個酒鬼髒了他的車。
我回撥了第一個未接來電,一串我不熟悉的電話號碼就像是無形的線牽引着我和他的緣分,他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的時候,我已經淚流滿面。彷彿任何的委屈都不值得抱怨,因爲,他還在找我……
“冰山……”我拿着電話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蘇恩,你在哪?”他低低的吼聲像是着急,又像是不耐煩。
“你找我?”
“在哪?”
“家。”
“你就在那,別亂跑!”
“冰山……你會來找我麼?會的,是吧?”我想起那天做過的夢,爲何夢中的他在我身旁蹲下,卻和我說了‘對不起’。我抱着電話哭的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