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城緩緩的拉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呼吸之間還殘存着酒精的味道。他的手捏着我的肩膀，卻一再沉默。我想開口，卻像是被禁言的人偶。兩個人明明這般貼近, 終究因爲那些無謂的是非而被隔絕於兩個世界。
“吃, 吃冰淇淋嗎？”我把手裡的口袋拎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卻把我抱的更緊。
“你爲什麼喝酒？”我趴在顧青城的懷裡輕聲問了一句。
“我想你。”顧青城的手拂過我的發, 柔柔的把我的頭按在心口。
“我也想你。”這不是一句海誓山盟, 但是回答的卻沒有猶豫，我說的真心，不知顧青城作何感想。他顯然有些驚到了, 抖了抖肩膀，神情落寞的迎上我的眼睛。
“蘇恩……”
“你不信我, 但是還會想我。我謝謝你。”
“我們之間, 需要謝謝嗎？”
“謝謝你來看我, 謝謝你……還記得我這個人。”我苦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敏感異常。顧青城沒說話, 只是牽起我的手，送我進公寓樓。路過樓下，收發室的師傅看到我點點頭。
“蘇小姐，你可回來了，這位先生每天晚上都來樓下等你。”我禮貌的笑笑, 又看看顧青城, 他沒有表情, 只是繞過我去按電梯。
我們生硬的站在電梯的兩個角落, 就像是他第一次送我回來那樣, 沒什麼話，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事情都糾結在一起, 曾經的那個誤會就好像是滾雪團一般越滾越大。
“剛纔，我見過老頭兒。你多久沒回去了？”他不說話，只是自己盯着電梯上的數字鍵發呆。
“他身體不太好，一直咳嗽，你有空就多回去陪陪他。實驗就算再重要，也比不過家人。他們都……”我還沒說完，電梯的門開了，顧青城想也沒想的走下電梯，就像是沒聽到我剛剛說的話一樣。我心中不是滋味，可是也怪不得他什麼。原本就是與我無關的事情，現在到更顯得外道了。
顧青城站在我的公寓門口，怔怔的看着門板。我望着他消瘦的臉頰，還有站立不安的姿勢，竟有了些怨氣。
“送到這就好了，你回去吧。”他雙眼的寒光猛地襲來，早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什麼都不肯說，就這麼發呆，那你來這兒幹嘛，每天到樓下等我幹嘛。我在你眼裡不是很骯髒的女人嘛，你現在這樣，到底算什麼？作踐自己？還是作踐那些關心你的人！”想起老頭兒噙着眼淚，雙眼通紅的模樣，我真的很難熟視無睹。
“開門！”顧青城冷冷的說了兩個字。
“不開！”
“開門！”
“我不開！”我從來沒試過和一個人在這麼幼稚的一件事情上爭論這麼多次，兩個人都不肯退讓，但是也不肯放棄。後來還是顧青城先軟下來，我分明看到他臉上抽動的神經。
“你先開開門。”我不說話，但是也覺得自己做的有點不對，於是繞過他，開了公寓的門。
“我家髒，你換好拖鞋再進來。”顧青城好像根本沒理會我的話，只是跟着我進了屋子。
果然，一陣子沒回來，一點人氣都沒有，空曠陰冷。我脫了風衣，隨便的套了件毛衣外套，然後把冰淇淋放進冰箱。顧青城窩在我的單人沙發裡自顧自的發呆。看着他不說話的樣子，我的心就跟着着急。
“你到底有沒有事情？”從前的事情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顧青城現在自怨自艾，完全像是自己做錯了事。我心中疑問叢生，他的反應讓我有些擔憂。
“蘇恩，離我近點。”我沒再說話，只是緩緩的靠近他。他捏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他面前。他的頭靠在我的身上，緊緊的抱着我的腰，像是好久不曾休息的孩子。我的手拂過他的頭髮，冷冷的，還帶着室外的溫度。
“你到底在忙什麼？實驗室就那麼重要嗎？”
“恩！”他低聲哼了一句。我沒再問。男人有事業心是好事，想成功也是沒錯的，尤其不該責備的是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取得勝利。
“吃飯了嗎？是不是隻喝了酒？”顧青城沉默着。我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那深陷下去的臉頰讓我心疼。
“顧青城，到底怎麼了？你這些天都做了什麼？不是走了麼，現在……”他拉着我，把我攬進懷裡。我們回到了最初溫暖的模樣，但是行爲卻侷促着。問題依然存在，只是兩個人都不由自主的被一種莫名的情感牽引。
“蘇恩，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人？我真的，只是你報復他們的工具嗎？”舊事重提，我自然而然的想起陸和平，眼底泛酸，覺得心裡自責的厲害。顧青城閃爍的溫柔目光讓我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我越是想解釋，越發現難於開口。
“我沒有報復過他們，只是個誤會而已。時間太久了，有些說不清。那些照片……”
“別再提了。”顧青城低下頭，輕輕的擡起我的手，他緊緊的握着我捏緊的拳頭反覆的摩擦。
“顧青城……”
“我知道以前的事情了。”
“什麼？”
“你們以前在B大的事，你們的相識還有相處，你在B大的生活，你參加活動的照片，我都知道。”
“你……”
“我知道你說不出來，所以我自己去找答案。我去找過你的導員，你的導師，還有那些原本與你同期留校的同學。”這一次換成我沉默不語。
過去的那個我？我只是看着顧青城微笑。他去了解以前的事情，是爲了知道什麼呢？劉曉潔爲什麼恨我？還是陸和平之於我到底是什麼？我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自己，也不能沒心沒肺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更不敢大言不慚的把感情踩在腳下。我好像瞬間就老了，開始怕錯過，怕離別，怕很多世俗的東西。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我以前很差勁……是不是？”我咬咬嘴脣。
“我會像是他們那樣嗎？”
“他們？”
“那些被你放棄的人……三四個月而已，就消失了？”顧青城眼中的驚恐在慢慢擴張的深黑色瞳孔裡若隱若現。
“你害怕？傻瓜！”我在他頭上敲了一下，然後笑笑。
“我也沒錯過，小時候的那個你。”我自言自語，他顯然是理解不了的。就像是他不能理解顧愷之或者夏老師對他的愛。其實，就是這樣吧，有些愛看起來不合理，但那也是一種愛的方式，即便偏激，即便固執，但誰也否認不了那種付出。
“蘇恩，我不會用那樣的方式對待感情。但是，你要等我。”顧青城的聲音很小，但在空蕩的屋子裡卻聽得到回聲。
“你不怪我了嗎？不要聽解釋？”我怯生生的問了一句。
“我想吃雞蛋麪。”顧青城似是而非的答案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還是起身給他做麪條。
廚房的燈柔和的帶着些冬天的意味，顧青城站在我身後，只是緊緊的貼着我，什麼都不說。以前我總認爲，我們可以互相陪伴，甚至不需要語言，可是時至今日我才懂，事情都是因時制宜的，有時候只是不該說，不代表一輩子都無需解釋。
顧青城的吻漫過我的耳根，暖暖的溫度，酒精微醺，我神經緊繃的握緊着筷子。
“別鬧，可以吃了。”我把麪條倒在碗裡，開了餐桌旁的燈。顧青城坐在我對面，橘色的小吊燈，微微的有些不真切。那個被我每天想起無數次的人終於出現了，而且還吃着我煮的面，我拄着下巴，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孩子般的欣喜，只是淡淡的笑，這種感覺比想象中幸福。
“有空回家看看老頭兒。”
“恩。”顧青城悶頭吃麪條，只是象徵性的敷衍了一句，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相信他會去做。其實我們很像，真的很像，嘴上說着無關痛癢的詞語，又或者行爲上的強烈排斥，只是爲了怕別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在意這些。
就像是現在，即便他依然對過去留有不甘心，也還是會想起我；即便他不相信我真的和陸和平沒什麼，但也還是不能一走了之。我也是，想他，想解釋，想挽留，但是……開不了口。
這一夜，我們如同往常，睡在一起，睡得很踏實，尤其是顧青城，他竟然一夜都沒有動一下，只是手牢牢的抱着我的腰，整晚我都聽得到他在我耳邊的呼吸。我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屬於哪一種，我永遠可能都不會知道，不是裝作無知，而是永遠都不會從顧青城的嘴裡聽到答案。
早晨不用擔心上班遲到，我沒有刻意早起，門鈴卻還是讓我混沌的思維慢慢的清醒起來，回身望顧青城，他好像還在夢鄉里，我趕緊起身去看。小心翼翼，又害怕他聽到門響。我披上毛衣，匆忙的關上了臥室的門。
門外，李志宇捧着昨天辦公室收拾好的紙盒箱，上面還多了一袋東西。我頭髮沒梳，臉也沒洗，樣子看上去極其狼狽，看到他，更是大吃一驚。
“你！”我看到他因爲天冷凍紅的雙手，心中有些歉意。
“我去上班，順道路過，給你送東西，還有，早餐！”他聲音不大，溫和依舊。只是，目光倒是敏銳，看到鞋架上的鞋子，只是笑容更深了。
“我的早餐只有一人份，少了。下次我再多帶一份。”他言談中帶着說不出的複雜意味，我懂他的意思，只是不便說破，也沒必要讓誤會更深。
“那你早點上班吧，這段日子謝謝。”
“不必客氣。Sue那邊你自己還是要如常的去看，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知道。”我客氣的接過他手裡的箱子，又看看他僵硬的臉，心中徒然歉疚。
“我走了。”李志宇消失在門口，我卻抱着箱子發呆，門也沒關，冷風陣陣。直到一隻手越過我關上了門我纔回神。顧青城冷峻的臉孔讓我心涼……
“他，是下一個人嗎？”我心驚肉跳，開啓的嘴脣本想反駁，最後還是化作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