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伍少在房中撕去面具, 得意洋洋地轉了一圈:“還是少爺好看吧?”
每日揭下面具後是他最爲放鬆的時候,臉上少了層拘束,連心情都好了起來。
韓輕嗣摟過他輕輕吻了吻:“嗯。”
郝伍少捧住他的臉, 悠悠嘆了口氣:“以後這種事……你就別管了。”
韓輕嗣微微側頭:“甚麼?”
郝伍少舔了舔嘴脣, 無奈道:“就是早上那對父女。”
韓輕嗣面無表情地垂下眼, 不動聲色地拿開他的手:“我做的不對麼?”
郝伍少搖搖頭, 苦笑道:“輕嗣, 其實你比我心善。你幫她,我卻不是真心想幫她。”
他攜着韓輕嗣的手坐下,仔細摩挲着他手上握劍而生出的繭子:“我以前不覺得, 然而經歷這幾個月的事情,我怕當真有天命報應這一說。我怕你殺孽太重, 只是想積些陰德, 至於那些人的死活, 我卻不是真的放在心上。”
韓輕嗣沉默不語。
郝伍少討好地笑了笑,拎着他的手直晃:“以後你不要再隨意殺人了, 好不好?”
韓輕嗣默默看了他一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鄭重地頜首:“好。”
兩人溫存片刻,東拉西扯地滾到了牀上,韓輕嗣照例服完了“藥”, 兩人俱是一身香汗。
郝伍少滿身淡淡的紅色, 媚眼迷離, 咬住他的肩膀直笑。
韓輕嗣眼神朦朧地以食指刮過他細滑的肌膚, 內心卻是一陣巨大的茫然。
突然之間, 好像世間一切都變了。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昨日那人還是個驕縱的小少爺, 如今卻是自己乖巧的親密愛人。
那一日是內心驅使着他說出喜歡,然而腦中似乎思量的還不夠清楚。如今靜下心來想一想,自己又是何時將他放在了心上?想也想不通透,欲理還亂。
郝伍少已有些睏倦,像只小貓般舔了舔方纔自己咬出的傷口,拱入他懷中闔上眼,不消片刻便入了夢境。
韓輕嗣撩開他的額發,在他額間印下一吻,輕輕將他從懷中扯開,攏上衣襟提着劍推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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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輕嗣已是渾身浴血,雙目赤紅如火,面容猙獰地盯着眼前人:“原來你沒死!”
江顏逸笑着扳起他的下頜,猩紅的舌尖勾畫着他嘴脣的形狀:“子凡,這世上還有你,我又怎捨得死呢?”
韓輕嗣怒目而向,嫌惡地撇過頭去。
江顏逸細長的手指緩緩滑上他的脖頸,稍一使力,便將韓輕嗣掐得額角青筋暴起:“如今你沒了內力,與我而言不過是一隻螻蟻。莫說我,便是隨意一個習武之人,想殺你不是易如反掌?”
韓輕嗣目光逐漸渙散,說不出一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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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殺他!”
郝伍少猛地彈起身,渾身冷汗如雨,怔怔地看着眼前景物。
“原來……是個夢麼?”
他大口喘着氣,擂如戰鼓的心跳逐漸慢了下來。
“輕嗣……”
他迷茫地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屋子中看不清楚,然而牀邊的確沒有那人的溫度。
郝伍少摸索着從牀上爬起來,燃起一個火摺子四處照了照,房中全沒有韓輕嗣的影蹤。
想起方纔那個夢境,他只覺口舌發乾,匆忙披上外袍便推開門衝了出去。
郝伍少打着火摺子匆匆忙忙跑下樓,直奔後院而去。
院中隱有人聲與觥籌交錯聲,郝伍少全然忘了自己臉上未施粉飾一事,徑直衝了出去。
後院中有數名江湖子弟正對月把盞談歡,瞧見有人出來,一時皆停下了動作,怔怔向那人看去。
數目相對,衆人愣了半晌,郝伍少未看見韓輕嗣的身影,訕笑着打了招呼,扭頭向客棧中走去。
“公子,你的臉……”
郝伍少一驚,這纔想起夜間去除了面具一事,一時驚慌下竟忘了扯謊遮掩,擡袖將臉一遮,心虛地大步就跑,身後的嘈雜之聲竟是一句也沒聽清楚。
他恍恍惚惚回了房,呆坐了半個時辰,終於將韓輕嗣等了回來。
韓輕嗣見他合衣坐於牀邊,心中一動,緩步上前:“你怎麼醒了?”
郝伍少緊擰秀眉瞪他:“你出去練功了?!”
韓輕嗣抿了抿薄脣,撇開眼不敢與他對視:“我……出去走走。”
郝伍少神色不悅,指着他的青雪劍道:“你別騙我。”
韓輕嗣嘆了口氣,解下佩劍放到桌上:“是。”
郝伍少鎖眉不解,幾番張口又闔上,半晌後幽幽道:“我……我知道你不開心,但不急在這一時,待你養好了身體,我們回了江南,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韓輕嗣輕輕應了一聲,解開外袍走到牀邊:“睡吧,明日一早就要出發。”
郝伍少倔強地看着他:“你先答應我,回江南之前絕不再練功,不然我今日不與你罷休!”
韓輕嗣咬住下脣,遲疑了好一陣,終於勉強頜首。
郝伍少半跪在牀邊摟住他,將臉埋入他頸窩中:“輕嗣,我好怕……”
韓輕嗣安撫地順着他的背脊輕拍:“怕什麼?”
郝伍少搖了搖頭:“我做了一個噩夢……我怕你出事,怕你離開我。”
韓輕嗣環住他的腰,用力摟緊眼前人:“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郝伍少這纔好轉了些許,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調笑道:“那,我若負了你呢?”
韓輕嗣沉默片刻,道:“我會離開郝家,離開你,你再也見不到我。”
郝伍少被他的嚴肅弄得頗有些心虛,討好地抱着他晃了晃:“和你說笑的!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便是你捨得我,我也捨不得讓你離開。若你膽敢負我,我便將你捆住關起來,從此以後只許見我一個人!”
韓輕嗣又默然片刻,點點頭:“好。”
郝伍少:“……”
這一番鬧下來,郝伍少將方纔被人看見龍紋一事拋卻腦後,摟着他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衆人坐上馬車,郝伍少左顧右盼,奇道:“裴……李、李衣呢?”
郝肆奕臉色如沉鐵,冷冷道:“他走了。”
郝伍少大驚:“走?!走哪去了?”
郝肆奕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與你何干?你若在意他,自去找他!”
郝伍少訕訕摸了摸鼻子,想是自家四哥的壞脾氣氣走了裴滿衣,只得聳肩噤聲不語了。
往後幾日秦頤一改態度,對郝伍少極是熱絡,仰慕之情書了滿臉。然而對待韓輕嗣則心有慼慼,遠望而不敢近。
衆人下馬車休息時,韓輕嗣前去河邊灌水,秦頤走到伍少身邊坐下。
“西兄。”
郝伍少懶洋洋地託着腮,目光一刻也不離韓輕嗣的身影:“嗯?”
秦頤迷茫地順着他目光望去:“西兄在看什麼?”
郝伍少換了隻手托腮,盯着韓輕嗣的側臉窮樂呵:“看相好的。”
秦頤:“……”
他茫然地掃了一圈,卻沒有看見一個姑娘:“相……好的?”
郝伍少努努嘴:“打水那個,瞧見沒?”
“……”
秦頤大驚失色,怔忡道:“西、西兄,在你們那裡,相好的是什麼意思?”
郝伍少不耐煩地瞅了他一眼:“就是……同牀共枕的意思,懂不?”
秦頤噎了一下,瞪圓了眼睛打量韓輕嗣,喃喃道:“難道張兄女扮男裝?都說最毒婦人心,難怪……”他死死盯着韓輕嗣的胸口:“不、不像啊……”
郝伍少笑罵道:“迂腐!都是男子又如何?”
秦頤目瞪口呆。
五人歇了一陣,卻聽一陣馬蹄聲踏近,郝伍少與秦頤並未多想,依舊自顧自地或看情郎或神遊天外,而韓輕嗣與郝肆奕卻是沉下了臉,警惕地盯着來人。
來的是一羣江湖人士,一人一匹馬,在他們不遠處停下,牽着馬到河邊飲水。
韓輕嗣站起身,道:“我們走罷。”
郝伍少本還欲多坐一陣,然而見他臉色有異,便乖乖起身向馬車走去。
一名紫衣人走近,抱拳道:“諸位兄臺。”
韓輕嗣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隔開衆人:“何事?”
紫衣人道:“我與衆師兄弟迷失了方向,請問兄臺雀南城該怎麼走?”
韓輕嗣還未出聲,秦頤不識趣地“咦”了一聲:“雀南城?我們要途經雀南,不如諸位兄臺隨我們一起上路?”
韓輕嗣與郝肆奕同時臉色一變,連郝伍少亦是怔了怔,卻聽那紫衣人驚喜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諸位了!”
秦頤連連擺手:“同在江湖行走,相遇即是緣分,兄臺何必客氣!”
郝肆奕險些一針扎入秦頤後頸,忍了片刻,終是剋制了衝動。
那紫衣人雀躍地向人羣走去,通報了這個消息,郝肆奕趁此機會一掌劈在秦頤後頸上,痛得他“哎喲”叫喚出聲。
郝肆奕咬牙切齒:“誰讓你自作主張!” 他這一下不知動了什麼手腳,使得秦頤脖頸酸硬,且偏向一邊拗不回來了,竟生生將他疼出了眼淚。
秦頤委屈地揉着脖子,兩眼含淚地喃喃道:“我、我做錯了甚?”
郝肆奕與韓輕嗣對視一眼,韓輕嗣蹙着眉道:“罷了,見機行事罷,領他們到了雀南立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