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二十章

韓輕嗣剛走的兩天郝伍少坐立不安, 成天嚷着要出去找人,然而當郝肆奕問他韓輕嗣會去向何處時,郝伍少自己也答不出個究竟來——韓輕嗣在江湖中沒有任何朋友, 他又會去哪裡?

過了三五日, 郝伍少消瘦了一圈, 情緒卻逐漸平靜下來。他不再吃不下睡不着, 只是常常捧着碗就走了神, 待飯菜都已涼透了才靈魂歸體,心不在焉地咬上兩口。

郝肆奕見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一邊託人去打聽韓輕嗣的下落, 一邊又逼着伍少學習武功以轉移他的心思。然而偌大的江湖,韓輕嗣自己不願露面, 要找起來也是毫無頭緒的。

過了半個月, 郝伍少突然於一個清晨頂着碩大的黑眼圈衝入郝肆奕房內:“四哥, 你陪我去找秘籍!”

郝肆奕正在爲郝伍少製作新的□□,聞言怔了怔, 放下手中的東西:“……好,待我多做幾張面具。”——郝伍少若能自己想明白振作起來,是再好不過。

郝伍少道:“我也不知他會去何處,不知從何尋起。但也不能留在此地守株待兔,也許到了江湖上, 還能得些消息。”——畢竟韓輕嗣的劍法十分特殊, 如果他在人前用劍, 難免會被人認出是韓門後人。當年韓門被滅門之事在武林上十分轟動, 如今若是又出現一個活着的韓門之人, 想必也會在江湖上再泛起一陣浪濤。

郝肆奕道:“不急在這一天,我多做些面具, 明日我們出發。”

裴滿衣恰巧經過郝肆奕的臥房,聽見裡頭二人的對話,來不及多想就衝進去道:“我也去!”

郝肆奕一看到朝夕相處了七年的人就覺一肚子火氣,脫口而出道:“不行。”

裴滿衣立刻一臉沮喪:“阿奕,你莫不是要將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郝肆奕冷冷道:“有何不可?”

郝伍少突覺有些尷尬,訕訕摸了摸鼻子:“我……先回房,那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郝伍少走後,裴滿衣又纏了郝肆奕一陣。

郝肆奕也並非當真不想帶他去,只是裴滿衣說出的話他都忍不住想要反駁罷了。

吃不住裴滿衣死皮賴臉的糾纏,又覺得將他一個人放在這空蕩蕩的別院中的確不妥,郝肆奕也便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第二日,郝伍少在空蕩蕩的別院中留了一封信,又讓郝大富若是見到了韓輕嗣便給他們飛鴿傳書,這才收拾了包裹,騎着馬上路了。

因爲衆人最終的目標是少林寺的《洗髓經》,郝肆奕拿了張地圖標註出沿路的武林門派,制定了一條北上線路,可沿途經過十三個門派。

依郝肆奕的計劃,兩人一路竊出了九家內修秘籍都是十分順利,然而到了第十個門派,卻出了些意外,甚至使得郝伍少險些喪了命。

這第十個門派名叫飛鴻門,門主鷹飛鴻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風雅,藏經閣中除了藏經外還藏了不少花束。郝伍少進去後一個時辰未出來,郝肆奕沒來由的心慌不已,留下裴滿衣在外望風,自己偷偷潛了進去。

他走遍了整個藏經閣,終於在一隅發現了昏死的郝伍少。郝肆奕嚇了一跳,連忙將伍少抱起來,只見他嘴脣發白,衣服已被冷汗打得溼透了,呼吸微弱到難以察覺。

郝肆奕心口一揪,嚇得腦中一片空白,許久之後纔想起手忙腳亂地爲伍少探脈。

飛鴻門的藏經閣中藏的經書不多,卻彙集了天下百花,其中除了綠綺花外能誘發郝伍少毒性的六種花俱在。

伍少一時經受不住,疼得幾近猝死,所幸郝肆奕在最後一刻趕到了。

郝肆奕餵了他幾味麻痹痛覺的藥,匆忙將郝伍少抱了出去。伍少在他懷中微弱地掙扎了一下,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秘籍……”

郝肆奕心中五味雜陳,抽出那本內修的典籍塞入郝伍少懷中,抱着他迅速出了藏經閣。

然而三人正要離開飛鴻門之時卻被門中弟子發現,纏鬥了起來。

郝肆奕與裴滿衣俱是武功平平,郝伍少更是昏迷不醒,如何也不是衆人的對手。饒是裴滿衣迅速地灑出了迷藥,奈何飛鴻門人多勢衆,裴滿衣不僅暴露了鬼醫的身份,更被一支暗箭射中了肩膀。

因爲裴滿衣和郝伍少的傷勢,三人耽擱了一個月纔再次踏上北上之路。

如今郝伍少已遇六花,此生若遇綠綺……

北方大多門派都已被蝕狐門和星宿宮聯手攻佔,僅有以少林爲首的較大的四個門派尚在頑抗。

待郝伍少來到少林之時,距他離開揚州夔城已過了三個月。

因少林的藏經閣並非等閒可入,故郝伍少與郝肆奕並未急着動手,而是先潛下來打探少林的狀況。

三人在少林寺外住下,白日裝作信徒潛入少林寺中燒香禮拜,夜間則跳上牆頭觀察少林寺的地形與僧人交值的規律。

五日後,郝肆奕畫出一張少林的地形圖,記下僧人們詳細的作息時間,終於準備動手。

三人換上夜行服,臉上覆上□□後又遮了一層蒙面,指甲中填滿了迷藥,這才翻過牆頭,偷偷潛入少林寺內。

要到達少林寺的藏經閣,須得經過西廂的僧房。僧房外沒有僧人守夜,過路時只需小心謹慎便可安然無事。

三人悄無聲息地來到西廂旁,正欲從僧房前穿過,卻見院子裡站了一名身著月白色僧袍的男子,正揹着手無言望月。這人雖穿着僧袍,卻是長髮翩翩,尚未剃度。

郝伍少只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頓時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吱呀……”

僧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從裡面走出一名年輕的沙彌。他輕手輕腳將房門闔上,舒了口氣,走到那名長髮男子身邊:“淨嗔師弟,再過五日就是你的剃度之禮,可是睡不着了?”

淨嗔?剃度?!郝伍少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栽倒在地。

淨嗔淡淡地扭過頭看了那沙彌一眼,道:“淨癡師兄,我想一人靜一靜,師兄不必管我。”

淨癡笑道:“這一個月來你每日丑時才入房,寅時又要起來誦經,你當真以爲你已成佛了嗎?”

郝伍少死死盯着淨嗔的背影,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肉,迷藥順着血液遊走於體內,令他被一波波的睏乏侵襲。

淨嗔始終背對着伍少等人,郝伍少看不清他的相貌與神情,卻能聽出他語氣中隱隱的煩躁與不悅,他再一次重複道:“師兄不必管我。”

淨癡卻堅持道:“師弟,佛門不是你避世之處,你若尚眷戀紅塵,當斷去所有牽掛後才能一心向佛。”

淨嗔不耐道:“早已斷了,不勞師兄費心。”

他懶得與淨癡多費口舌,也知今夜淨癡定不會再放他清靜,索性扭頭向僧房中走去。

“咚。”

郝伍少抵不住迷藥的藥效,腿一軟,跪倒在地。

淨嗔與淨癡同時警覺了起來:“誰!”

郝肆奕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郝伍少,卻沒有責怪他,只是輕聲道:“走罷,改日再來。”

西廂僧人衆多,若是驚醒了他們,恐怕三人插翅難飛。郝肆奕迅速將郝伍少架了起來,往他口中塞入解藥:“快走!”

郝伍少卻似中了魔障,動也不動地盯着淨嗔,彷彿要將他盯出幾個窟窿來。

淨嗔與淨癡找到了聲源的方向,警惕地向三人棲身出走來。

“輕嗣……”

郝伍少眼中蓄滿了淚水,視線變得模糊起來——那長身玉立之人,不是韓輕嗣又是誰?

郝肆奕從樹後跳了出來,一把迷藥照着兩名僧人的面門撒去。

淨嗔身手極快,迅速退開數步,只沾上了少許迷藥。淨癡一時來不及規避,吸入大量迷藥,當即眼前一花,身體軟到在地。

郝伍少緩緩走樹後走了出來:“……輕嗣。”

韓輕嗣蹙起眉頭,嘴脣動了動,還未來得及說出什麼,忽聽僧房中有聲音響起。

郝肆奕神色一凜,拉住郝伍少的胳膊道:“有話來日再說,現在快走!”

郝伍少還欲分辨,卻被裴滿衣與郝肆奕強行拉走了。

僧房中並沒有人追出來,大約聽屋外沒什麼響動,又倒頭睡下了。

淨嗔——韓輕嗣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在月下又站了良久,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丟下昏迷不醒的淨癡,向僧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