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爲愛成瘋
一週後,我和白秋樺參加了平莎的葬禮。
我望着棺材中平莎波瀾不驚的容顏,一陣怔忡。靈堂前的巨幅照片上,她的表情還如此燦爛。那是在白秋樺秀中的平莎,那是她人生最美麗的時刻。只是如今,那樣的笑已經掩埋進了時光深處,只能通過照片的定格來緬懷。
我的視線膠着在靜靜躺着的平莎身上。似乎是因爲她的遺言,她的家人讓她穿着白秋樺送她的唯一一套作品火化。那套時裝依舊紅的明豔,那張動人的臉龐卻已經停駐成蒼白。
火化日期是明天。明天過後,她的一切,都將隨着無情的火焰,混入塵埃。
對於這個時尚界名模的迅速竄起與隕落,引起了衆人一片唏噓。可是唏噓過後,又能將她銘記多久?觀衆只能讓她成爲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卻永遠不能爲她真正地痛過。
眼睛木然地轉動,看到平莎父母的慟哭。他們前不久還沉浸在女兒成名的喜悅裡,繼而醜聞,自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年邁的他們幾乎不能承受。
自殺。不錯,平莎自殺了。就在離開辛宅的三天後,她用一把小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預想過很多後續,卻獨獨沒料到這結局。
白秋樺攬着我,我們上前給平莎獻花,深深地鞠上一躬,道一句“安息”。
“白秋樺,你說她看到我們一起來參加她的葬禮,是不是在地下,都不會瞑目?”我轉過頭,看到同樣一襲黑衣的白秋樺。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黑。
“走吧。”白秋樺低低道。今天,他與我同樣沉默。
“嗯。”拜問過平莎的父母,我們靜靜地離開,離開這個充滿了壓抑的地方。
我與白秋樺到今天才知道,平莎的精神早已在米蘭就出現了問題,強迫症與妄想症天天折磨着她的神經。所以,平莎纔會看不見馥月模特那張與白秋堇截然不同的臉,自欺欺人地以爲那就是白秋堇本人。我在那天察覺到了不對,卻沒想到問題已經這麼嚴重。而我,卻還讓她在那樣的歇斯底里過後,悄然崩潰。
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從鏡子看到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孔。那樣堅硬的僞裝,將所有的情緒都緊緊包裹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外泄。難怪葬禮現場的人,看到完全沒有痛色的自己,會流露出那樣奇怪的表情。
白秋樺在外頭等我,我去找他的時候見到他面前另一個男生。熟悉的消瘦身影,熟悉的清秀面容,只是黑色將他點綴得更加成熟穩重。似乎那麼久不見,他已從一名少年,正式成長成一個男人。
我停下了步子,沒有上前。看那兩人嘴脣翕動,似乎在交談着什麼。直到一人離去,我才走出與白秋樺並肩。
“他說他叫紀言治。”走在回去的路上,白秋樺終於開口。
“嗯。以前我和平莎的同學。”我淡淡地解釋。
“他問我你怎麼樣了。看來,他也看出來平莎對於你是特別的。”
“都過去了。”
“他希望我好好待你。他說,有些人註定能在身邊陪伴,而有些人卻是註定於身後守候的。”白秋樺頓了頓,“他喜歡你。”
“我知道。”我嘆口氣,“只是,我的心就是這麼小,小到裝不下他。”
“緋雅,”身側緊握的手被輕輕拉起,白秋樺掰開我的五指,然後與他的相合,“我差點就吃醋了。”
我白他一眼。意思是今天竟然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等我。”他突然開口,然後倏地放開我的手,小跑開去。
“白秋樺!”我低低地喊他。身邊他的氣息戛然消失,讓我在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合攏手掌,似乎這樣能多留下一些他的溫度。
“給你。”過了一會兒,舉着白色冰激凌的手伸到我眼皮底下。
我擡頭望他,他低頭看我。臉上揚着笑。
我湊近冰激凌,鼻尖是淡淡的香。於是我伸出舌頭,輕輕地、試探性地,舔了一口。
濃郁的甜味,帶着冰涼的觸感,從口腔直直向下,好似要衝刷掉我全身的澀意。
我和白秋樺坐在公園裡的小椅上,慢慢地吃着冰激凌。我想,我們兩個穿得如此正式肅穆,手裡卻拿着這麼可愛的一支冰激凌,那模樣一定是說不出的怪異。
白秋樺大口小口很快就吃完了,隨後過了良久才靜靜道:“緋雅,平莎的死,你別自責。”
我仰起臉,看到白秋樺望着前方說:“你只是想保護堇,我知道的。平莎的事,怪不得任何人,怪不得……”
“理智告訴我,是她自己的承受能力不強,是她接受不了你不愛她的事實,與我們誰都沒有關係。可是,情感卻不容許我將我們完全撇清。”
“緋雅,”白秋樺轉過頭來,“平莎的事是一個悲劇,但是活着的我們不能永世被這個悲劇牽絆住生活前進的腳步。我們都要相信,辛慎明和堇會幸福的,你與我,也會幸福的。”
我的眼中此時此刻只有白秋樺含着笑認真的樣子。於是我也笑:“似乎很難得看到你如此長篇大論地煽情。”
他被我說得不滿地皺皺眉,帶着孩子氣:“緋雅,本少爺是很詩意的!”
“是是是!”我失笑,隨即低頭繼續吃手中的冰激凌。
讓長髮遮住瞳孔的那一剎那,我眼中的笑意頓時收斂殆盡。
我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冰激凌融化,緩緩地滴在手上,卻無動於衷。
乳白色的液體流着,流着。像極了誰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