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現代鍾馗傳

沈三兒既爲鬼魂,本無實體,按說一般武器根本傷害不了他,但託天叉帶起的風卻讓他有了窒息的感覺,而且以他如今的速度也有種避無可避的感覺,只好將褡褳祭起。

褡褳迎勁風而起,抖的就將沈三兒包裹了起來,一如當年保護捉鬼門一脈那般。但託天叉威力實在太大,叉布一接觸,“波”的一聲輕響,沈三兒猛覺一股沛然莫能御的勁道打在自己的胸口,身形不受控制的如出膛的炮彈般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兩眼一黑,竟然無法視物,也不知飛出了多遠。

等他眨眨眼感覺清醒一些時,卻聽到腳下傳來了巨大的海浪聲,沈三兒仔細一看,已經身處海上,再往來的方向一看,陸地已經變成一條線,夾在海天之間。

沈三兒吐了一下舌頭,乖乖,這就是萬年老鬼的實力嗎?比他這個新進鬼雄可厲害得太多了。那把託天叉居然是件能夠攻擊靈魂的寶物,如果不是褡褳幫忙擋一下,他估計是灰飛煙滅了。不過沈三兒算是明白了鬼外有鬼,天外有天的道理,也明白了自己所見到的那些所謂世家子弟不過是些末流角色,而他目前的實力也不過是矮子裡面的高子,遇上鬼王這種級別的高手就是兩個字——找死。

無處還隱隱傳來鬼王轟轟的聲音:“王八糕子,敢到我的地盤上來鬧事?”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鬼王竟然沒有追來,也許是對自己有信心吧。

沈三兒見鬼王沒追來,而且居然還出言大罵,就感覺有戲,要知道大佬要幹掉一個人,絕對是悶聲不吭,窮追猛打的。鬼王如今的表現就說明了他不想趕盡殺絕。三兒趕緊用了吃奶的力氣飛往鬼王發聲之處。

果然鬼王正等在那,看到沈三兒後面無表情的哼了一聲。沈三兒倒是不怵,他生前也好看古籍,對古時禮節也不算陌生,此時與鬼王同處空中,但學着古人抱拳道:“在下沈三兒,拜見鬼王,先前所爲乃求見鬼王心切,實無敵意,還請鬼王明察。”

哪知鬼王一聽,罵道:“你,小王八蛋,別跟爺爺我文縐縐的,老子我最看不慣這種人,有什麼事,直接報上來。”

沈三兒一愣,這才覺察鬼王身上竟然穿着西裝,臉上倒是有些看不太真實,估計鬼王用了隱藏本來面目的法術,但那身材就是一白領豆芽般的身材,如果不是他手持着那柄打遍修真界無敵手的託天叉,那誰都不會認爲他就是鬼王。

鬼王見三兒不吭聲,卻上下打量自己,靈氣充沛的眼眶裡明暗不定,想是有些吃驚,臉上不由有些得意:“看什麼看,本王就不能與時俱進嗎?”

“與時俱進?”沈三兒想笑卻不敢笑,“鬼王前輩,想不到你不出嶗山也知天下事,那在下來找你就更沒錯了。”

這一馬屁估計還是拍中了,鬼王的語氣也和善了些:“說吧,看在你也是靈體的份上,能夠幫的忙本王就幫幫你。”

“謝謝鬼王前輩,在下是半月前被車撞死的,死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但是黑白無常居然沒來帶我走,我又找不到鬼界的入口。後來聽說鬼王前輩仍萬年修持的高人,對各界之事瞭如指掌,故此冒昧前來請教。”

“哈哈哈!”鬼王聽沈三兒如此問,立即一陣狂笑,“笑死本王了,又一個被糊弄的傢伙!”

“被糊弄?”沈三兒有些糊塗了,只聽鬼王道:“你還真以爲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

“什麼?沒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沈三兒更是一頭霧水,直盯盯的看着面上黑霧繚繞的鬼王。

良久,鬼王終於笑夠了:“小王八蛋,你我都是孤魂野鬼,哪會有什麼黑白無常來找你。你不用問,本王會告訴你。你不知道吧,萬物均有陰陽,生靈亦不例外,有人便有鬼,人爲陽,鬼爲陰,有人界,便有鬼界。但人所不知的是人鬼兩界可是獨立的,人死多半不會成鬼,鬼也成不了人,那些假道學編出來騙人的把戲可騙盡了天下人。像你我這般由陽變陰的多半是混沌體,而且死亡時間是在陰陽交匯時,當然這也算是生命的一種延續。不具備混沌體的人鬼死後都會變成屍靈,一種不能動卻有思維的生命狀態,直到腐化迴歸萬物之始。”

鬼王這一席話可把沈三兒給說暈了,想不到世間也就是人界數千年的信仰竟然都是假的,他一時不知是該相信鬼王,還是相信生前滲入到血脈裡的信仰。心情激盪中沈三兒還是問道:“鬼王前輩,那您知不知道鬼界的入口在哪裡呢?”

“你還是想到鬼界去嗎?要知道我們到了鬼界也是異類,也是羣起而攻之的對象。”鬼王有些奇怪,“像本王一樣,如果不是有幾分本事,早就讓那些修道士給煉成丹藥了。”

“對,即使人鬼兩界都不容我,但我至少還可以開開眼界。也不枉變成靈體一回了。”沈三兒很堅決,他生前就有走遍天下,到處看看的願望,可惜多半隻是一個美好的幻想而已,錢與時間都不允許他這麼,但現在他可有機會了,因此聽了鬼王的話,倒也不見得有多失望。

鬼王點點頭,聲音變得有些詭異:“鬼界並沒有入口,不過它與人界是並行的,如果你力量足夠了,你就可以打開壁障自由進入鬼界。”

“那前輩您現在可以打通人鬼兩界的壁障嗎?”沈三兒有些急切的問。

“勉強可以,但每次穿越人鬼兩界時都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失去法力,如果沒有法寶護身,那對於我們修煉者來說是很危險的,所以一般情況下修煉者不會輕易的穿越人鬼兩的。”

聽鬼王如此強橫的實力還只能勉強穿越,沈三兒有些遺憾,等他能夠穿越時還知是什麼時候了。

一時沈三兒有些茫然,原來他還以爲自己的歸宿是在鬼界,哪知他與鬼王這樣的異類卻是兩界不收,五行不屬,這時他生前的恩仇也都有了了結,真不知呆在人界還有什麼意義,難道真就是無所事事的滿世界遊走嗎?

舉棋不定時,鬼王給他指點了出路。

無端的託天叉又如山嶽般向沈三兒壓了過來,三兒來不及問鬼王爲什麼這麼做,又祭起了褡褳。

鬼王一見褡褳,長笑一聲,手中託天叉改砸爲絞,竟將褡褳絞住收走了。沈三兒還在發愣,鬼王將託天叉柄一獻,戳在沈三兒胸口。沈三兒只覺胸口一震,然後就覺渾身的力氣從胸口涌了出去,他低頭一看,胸口部位出現了一個口子,一股白氣正向外涌。他再擡頭看了捏着褡褳狂笑的鬼王一眼,然後慢慢的失去了知覺,海嘯聲、風吹聲、鬼王的狂笑聲都消失了。

最後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的一個念頭是:這次我是真的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三兒竟然重新有了知覺,他習慣性的睜開了眼睛,但立即又閉上了。強光,白得刺眼的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閉上眼後,耳邊傳來了幾個人壓抑而欣喜的聲音:“醒了,他醒過來了!”

“是啊!這真是醫學上的奇蹟啊!”“謝謝你!陸教授,謝謝!”

沈三兒眨眨眼睛,感覺舒服了點,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幾名醫生與警察。他想動,一名英武的中年警察趕緊對他虛按:“沈山,快別動,你得好好休息,你可是剛從鬼門關裡出來!”

沈三兒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繃帶,身上到處都在痛,尤其是胸口,他稍一動,胸口傳來的劇痛使得他兩眼一陣發黑。

牀前一邊血袋,另一邊掛着輸液,都在靜靜的向他體內輸送着**。

看到他目光看到了自己這邊,一名帶着老花鏡的醫生和藹的笑道:“沈警官,你可算是醒了,你的生命力可真是讓莫某驚訝啊!”

沈三兒有些莫名其妙,眼中充滿了疑惑的神情。那名英武的警察似乎覺察出了什麼,對老醫生道:“莫教授,您看……”

莫教授也看出了什麼,對其他人道:“小言、小謝,你們留下來觀察,其他人都跟我來吧,別打擾沈警官休息了。”

幾名警察用鼓勵的眼光看了沈三兒一陣,跟着醫生一起離開了。

莫教授一出門就壓低了聲音對中年警察道:“肖局長,看來你們的擔心還有道理的,沈警官最後落地時,頭部還是受到了碰撞,也許這對他的記憶有些影響。”

“那怎麼辦啊?”肖局長有些急,“那名外國元首還千叮萬囑,明年在陀老時舉行的世界警察大比武,一定要我們國家派小沈參加,如果小沈有什麼問題參加不了,那完全有可能引發外交糾紛的。”

沈山的事,莫教授也知道一些,他皺皺眉:“肖局長,你也不用太着急,沈警官眼光還是非常靈活,我估計他可能只是在某些方面失憶了,所以對我們大家沒什麼正常的反應,等他外傷好後,我們大家可以一起努力,幫助他恢復記憶。這在醫學上是有先例的。”

肖局長神情嚴峻的點點頭,然後伸手跟莫教授握了握道:“那莫教授就辛苦你了,局裡還有事,我們幾個在這也呆了一天多了,必須要趕快回去處理一下。”

病房裡,沈三兒終於覺察出自己的處境了。

他竟然呆在了另外一個人體內。這種感覺就象穿了一件別人剛穿過的髒衣服一樣,讓他感到非常噁心。他試了試,手指微微動了下,沒錯,他竟然可以完全控制這個人的軀體。他第一反應就是趕快試着離開這個軀體,但微微分離了一點就不行了,肉體像是一個難以掙脫的牢籠,將他緊緊的困住了。讓他感到更加沮喪的是,他不僅感覺到了靈體的疼痛,連肉體的劇痛也承擔了。先後襲來的兩層劇痛差點讓他雙暈了過去。

沈三兒無奈的停了下來,靈體的掙扎耗盡了他剛聚集的一點元氣,他閉上了眼睛又沉沉的睡去。不過這一瞬的掙扎也使他與這個軀體的經脈重合了起來,隨着沈三兒的呼吸,幾乎可以忽略的元氣開始按照還有些阻澀的經脈慢慢的運轉起來,漸漸的微薄的靈氣也開始往這個軀體裡聚集,轉化成他體內的元氣。

當沈三兒再次醒來時,元氣已經不知在他體內運行了多少個周天,渾身的疼痛減輕了不少,不動的話,甚至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但同時他悲哀的感覺到自己與那個軀體已經完全溶合在一塊了,就像他與這個軀體本來就是一個人,先前種種不過是個噩夢而已。

可沈三兒偏偏很清楚的知道曾經的經歷並不是夢,這種感覺與現實之間的巨大差距投射到沈三兒的腦海裡,讓他感覺一陣揪心的噁心,猛的趴在牀頭一陣狂吐,扯得病牀“咣鐺咣鐺”一陣響。

兩名小護士嚇得一陣手忙腳亂,一個給他把輸液瓶扶好,另一個使勁的給他輕輕的拍背。嘴裡不停的問他感覺怎麼樣。

沈三兒吐了好一陣,才擡起頭,兩眼翻白的從嘴裡吐出兩字:“沒事!”然後又躺下睡了,這時他已經準備接受現實了,但他需要時間。

兩名小護士看他平靜的睡下,幫他拾掇了一下,趕緊去查看那些檢測儀器。兩人一看幾乎要尖叫出來了,這個三天前幾乎已經失去一切生命體徵的警察,除腦電波還有些異常的波動外,血壓、心跳等生命指數竟然都已經恢復正常了。

看了熟睡中的沈三兒一眼,兩人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動,衝出去找莫教授去了。

兩人走後,沈三兒睜開了眼睛。他看看四周,都是潔白的一片,連儀器與病牀鐵欄都噴的是乳白的油漆。他嘆了口氣,元氣在體內加速運行了數週天,確定自己完全適應了這個新軀體後,用沒有輸液的右手輕輕掀起了被子——他想看看自己的軀體是什麼樣的。

被子下是新傷初愈體格健壯的年輕軀體,如果按人類的眼光來看,比他原來結實的軀體更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胸口還在重重的包紮中,看不清胸肌有多大,但從完美的六塊腹肌來看,胸肌絕不會差。沈三兒這才真正安下心來,這個牢籠總算還差強人意,接受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吧。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緊接着莫教授帶了一幫人衝了進來,沈三兒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一進門,莫教授先仔細的察看了儀器與沈三兒的聯接處,發現沒問題,纔來到顯示屏前。慢慢的,所有看着顯示屏的眼睛裡都露出了駭然的神色。

莫教授回身就準備對沈三兒實行人身檢查,但他看到了一雙黑亮的眼睛——沈三兒閉上眼也知道他準備做什麼,於是及時的睜了雙眼。莫教授嚇了一跳,這哪還是兩天前那雙血紅無神的眼睛,這分明是比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正常眼神。一時莫教授頭腦中百念交集,其中撞擊他大腦最猛烈的一個念頭是要將沈三兒留下或送到科學院中去做研究。對於沈三兒的情況,他是最清楚不過的,送到醫院時,根本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如果不是因爲幾國元首同時要求務必要救活這個警察,他也不會從休假的地方趕回來盡人事。兩天前這個警察能夠醒來就已經讓所有的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開始懷疑書本,這時他們已經完全可以確定生命的奇妙不是醫學書區區文字能夠表述的。

但很快,莫教授的理智推翻了他的這個念頭,首先這只是一個個案,或許並不存在研究價值,其次這個警察的身份現在還牽涉到外交事務,萬一處理不好將會引起國際糾紛。於是莫教授輕輕的替沈三兒蓋好被子,在一片疑惑的眼光中,示意自己的學生與醫生護士們離開。

出了病房,在疑問目光的包圍中,莫教授沒有解釋,他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他嚴肅道:“忘了這件事,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小言,小謝,你們準備明天拆線的工作。”

“呯”,就在兩個小護士準備進病房時,走廊盡頭的安全門被人撞開,兩名血淋淋的警察跌了進來,其中一名倒地後抽搐了幾下就沒動靜了,另一個勉強撐起身子對他們道:“快跑,恐怖分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