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乃是中規中矩的謳歌。幾個衣着華麗的女子,在樂師的配合下,隨着那婉轉又悠揚的音樂,緩緩而唱。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秋風肅肅晨風,東方須臾高知之。
劉徹在音樂上的造詣早在他年輕的時候就已經令人驚歎了,他登基之後便開設了樂府,專門掌管音樂,不止將文人的詩詞配樂演唱,還有專門人奉命到民間採集歌曲,收集、整理、加工。
這第一就是樂府在民間所採的歌曲,浪漫而幽怨,相思又決絕的女人心在幾個謳者的用心歌唱下倒也漸漸浮現在衆人的面前。
劉徹聽完,莞爾一笑,“皇姐家中的謳者比朕宮裡頭的倒還要好些。”
平陽公主也知道劉徹說的是客套話,笑着回道:“皇上要是喜歡,儘可以要去。皇上政務繁忙,自然不像姐姐這麼有閒心,能四處去尋找。”
劉徹但笑不語。
接着便又有兩個歌舞承接而上,一個是正統的清商歌,另一個則是豪華豔麗的舞蹈。前一個頗顯得單調而乏味,後一個則有些讓人覺得眼花繚亂,儘管人是美人,聲音優美,但總覺得讓人缺少了什麼。
這樣的安排也是穀雨要的效果,平陽公主倒是隱隱能感覺到穀雨的用心,第一曲子乃是順理成章地討好劉徹,彷彿他置辦的樂府已經引領了整個風尚,這樣劉徹在心滿意足之下,就會安靜地坐在那把剩下的曲子聽完;第二曲子是有人清唱。聲音雖美,卻因爲缺乏新意,自然是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至於第三個,豔麗和媚俗雖能吸引人的眼球,但卻更加地入不了劉徹的法眼。
平陽公主一直偷偷地斜睨劉徹。果然見他儘管一直認真地盯着面前地歌舞表演,但眼睛裡頭波瀾不驚,顯然對這些人都沒有一個看得中的。
平陽公主心底暗暗搖頭,她已經越來越不能琢磨他的心思,更摸不着他的喜好了。但願,但願接下來出場的這個,能夠讓他開顏。
幾個穿着緋紅色長袍地男女從外頭走了進來。這其中有壯漢家僕、也有嬌俏地謳者。他們一進來便向劉徹和平陽公主躬身行禮。然後自顧自地走到了樂師所在地位置。用他們地身軀把樂師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這羣人一進來。便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瞧去。難道長得這樣五大三粗地男人也能唱好歌?
平陽公主也不知道穀雨葫蘆裡頭賣得什麼藥。但也和其他人一樣。挺直了腰背。潛意識裡頭已經意識到馬上會有一出不一樣地好戲。
一身碧綠地衛子夫從門外盈盈走了進來。
碧。石之青美者。碧綠地輕紗籠罩在她地臉上。將她臉上地丹鉛多少增加了一道朦朧地美感。在一片豔麗地緋紅當中。恬淡溫和地衛子夫顯然能給人以舒適地感覺。柔和地碧綠輕紗。無論是質地還是色彩上。都恰到好處地揮了她地優勢而讓人在此時忽略了她地不夠絕美。
再加上剛纔經歷過那一段振聾聵地歌舞之後。人地耳朵裡潛意識地也想聽聽優雅地歌聲來緩解一下自己地情緒。
衛子夫向劉徹盈盈下拜,“衛子夫見過皇上,願爲皇上獻上一曲《詩頌》。”
乍一聽名字,劉徹和其他人便知道她要唱什麼內容,劉徹忍不住輕輕一笑,剛剛被紅袍大漢吊起地那點胃口又重新回落下去。
原來還是在《詩經》上做文章。
平陽公主看到劉徹這個表情,只覺得心底一顫,正所謂患得患失。平陽公主聽了衛子夫的自報家門,又半天沒看到穀雨的影子,不禁有些慌了,“怎麼……是你?谷?”她說了一半才意識到自己當着劉徹的面問這些不妥,這不是表明自己沒有安排好嗎?
張姨媽走到平陽公主的身後,小聲對着她耳語了幾句,平陽公主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恨不能直接就站起來。
衛子夫靜靜地看了一眼平陽公主,收攝自己的心神。手向後輕輕一擡。輕紗飛舞,風吹仙袂飄飄舉。突然間,蒼勁有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好像是一股颶風在山雨欲來時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
那和聲唱道:“大風起兮雲飛揚——”漢子們的聲音不夠細膩不夠精緻,甚至連樂感都沒有,但正是這種最樸實地吶喊,好像在一瞬間就把你帶回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年代,真實地讓你感覺那些瀟灑的壯士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清喉嬌轉,衛子夫的清唱插了進來,在此時此刻,從那蒼茫的沙場上幽幽傳來,穿越了重重的硝煙,盤旋於此屋當中。原本只是溫和的聲音在此時聽來,卻好像是天底下最美妙的歌聲,仿如空中的天籟之音。
第一句歌,就足以讓所有人都意識到,男女之間地聲音竟然能互補地如此完美,簡直就是天衣無縫。
這邊紅袍男子卯足了氣力唱“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衛子夫的聲音淡淡和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紅袍男子有一聲滄桑感慨,“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衛子夫繼續自我地吟唱着,“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每一聲每一調都剛剛好相得益彰,她揚着頭望向上空,好像一個月中仙子,把那些壯士們的感懷都給揉做了一團泥,在她的世界裡頭,只有皎潔的月色,只有撩人的美景,只讓她自己沉浸在她那美妙的感情世界當中。
平陽公主自己瞧得如癡如醉,粗略地環看了座位上的人一眼,每一個都彷彿瞪大了眼睛,癡癡地看着優雅從容的衛子夫。她忐忑地望向劉徹,這一次,她從他的眼中讀出了“欣賞”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