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三日後,皇城門外,大家收拾妥當,整裝待發。
“義父,義母,對不起,雪兒不配做你的女兒。此去路途遙遠,也不知道雪兒何年纔有機會再次相見,義父一路走好。”
李凝雪連叩了三個響頭,淚流滿面。
“我的好女兒呀,殿下有你照顧,老夫這就放心了,老夫沒想到雪兒一個弱女子竟然有那般膽量,敢抗了皇命,替殿下爭取到了王爺之位,縱是給老夫一百個膽子,老夫也沒有這樣的膽量,老夫慚愧呀。只是你們單獨留在這裡,老夫心裡擔心吶。這皇后和大皇子只怕不會就這麼放手的。”
“義父只管放心,雪兒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回去享清福吧。再說了,這次皇上能夠如此,肯定是知道皇后等人的行徑,只是苦於沒有找到證據,所以只能選擇給殿下封了王,這樣殿下就失去了競爭太子的權利,皇后也是個聰明的人,短時間內,她應該不會動手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殿下經過了上次事件之後,會小心防範,殿下雖然身體不好,可是如果他願意用謀略,一定會比皇后還要更厲害的,而且我相信他會用的。”
“行行,義父相信殿下有這個能力,雪兒你也一樣,你們都是天資聰明的人,只要你們願意,會有這個能力處理好一切的。”
“快上車吧,別讓他們等太久了。”這時候起程的號角響起,皇家出行不同於尋常百姓家,都是算好了時程的,一刻耽擱不得。
“好好。老夫這就走了。雪兒保重。二皇子殿下保重。”王太醫朝夏侯天賜所站的方向跪拜了一下,從皇宮出來前,夏侯天賜親自和王太醫坐一個馬車裡,道別之話,已經說得夠多了,王太醫揮淚告別,轉身朝馬車而去。
“義父義母一路走好。”再次的跪拜後,李凝雪才站了起來。
“凝雪郡主,你確定真的不跟我走嗎?你們現在已經封了王封了郡主了,要不去請求一下父皇,跟我去玩玩也是可以的,那地方雖然偏遠,不過風景不錯,而且也有我自己的行宮,不會苦了你們。”夏侯天霸在上馬之前,再次的回過頭來,問道。
“不了。有機會去玩玩是可以的。此去路途遙遠,二皇子殿下的身體怕是支撐不了,等我治好他後,再說吧。”李凝雪說這話時,回頭看了一下夏侯天賜,他早已經退了十步之遙,看來是故意和她拉開距離,還在生着悶氣。
李凝雪是又好氣又好笑,這麼大個男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並且完全不像平時他的風格,變得小氣巴拉的。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夠辦得到的。二皇兄可全靠你了。謝謝。”
“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只是他,自從那天后,他就一直冷着臉,不和我說話,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我這皇兄就是故意的,還在想着把你趕走的事。放心吧,等我們走了之後,你和他好好談一次,你一定能夠說服他的。”
“好,謝謝指點。後會有期。你肯定也有話要和他說吧,我先回車上了。”
“好,後會有期。”
李凝雪轉身離開,兩位皇子自覺地移動腳步,相互的擁抱在了一起。夏侯天賜心裡非常清楚,此一別,怕是永別了。
夏侯天霸堂堂將軍首領,喉嚨哽得難受,人生在世,事事難料,就像他在三年前離開,也是在此處,前來送行的,除了二皇子,還有三皇子,五皇子,他們幾個在宮中的關係最好,可如今前來的就只剩下夏侯天賜一人,怎會不讓夏侯天霸難受,更何況他還特別擔心夏侯天賜慘遭毒手,畢竟那幕後之手還沒有抓出來,依然逍遙法外。
“二皇兄,我覺得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你們都跟着我一起走,這樣她就沒辦法對付你們了。”
“謝謝四皇弟的一片好意,我如果跟着你走,她肯定會狗急跳牆,到時候會一路追擊,大家都走不成。只有我留下來,牽制到她,她才騰不出空閒來對付你們。更何況,我如果去那麼遠,父皇怎麼辦?你也知道,從小到大,父皇就最疼我,我是真的捨不得離開他。加上上次出了那麼大的事,如果不是我剛好在宮中,父皇在昏迷之前,下了聖旨,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的。只是她不走,我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她是個倔強的女子,比你我還要更倔,如想要她安心的離開,只怕要等到真正把你治好,纔可以。我留下了三十名高手跟在你的身邊,保護着你們,除此臣弟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爲皇兄做的了。此次一別,相見遙遙無期,臣弟不求別的,只求一切安好,臣弟縱然隔得相遠,心裡的掛念一分都沒有少。凝雪郡主既然那般肯定,我想她一定是有辦法治好你的。你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不理不睬,這樣做只會徒添彼此痛苦,而於事無補,就算你舉劍砍了她的腦袋,她都不會走,與其這樣,還不如寬心的接受吧。她不想留遺憾,我想,皇兄更加的不想留吧。”
“可是我這心裡難受呀,只要一想到她對我這般的付出,要是我死了,她怎麼辦?她會難過一輩子的。”
“你不去給機會讓她嘗試,你又怎麼知道,她不能治好你。如果真的不能治好,那就是命的問題,如果能治好呢?難道皇兄有能夠活下來的機會,也不願意給我們大家這個機會嗎?不光是她想要皇兄活下來,父皇,還有我。”
夏侯天賜看了看夏侯天霸有些發紅的眼眶,再回過頭看了看站在馬車旁邊的李凝雪,她今天一襲輕紗白衣,和自己身上所穿差不多一樣,她就那樣默默的守候着,眼裡全是期盼,無論那天他怎麼挖苦辱罵,她都沒有放棄,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好,我聽你的。就算真的要死,也絕對不給大家留有遺憾。謝謝你,四皇弟,以前一直是我開導你,沒想到現在反倒是我需要你來開導了。”
“臣弟願爲皇兄做任何事。如果皇兄能夠勸她離開,只管快馬傳書,臣弟自然會安排好人來接。當然了,臣弟更願意看到的是,皇兄能夠和她一起來,臣弟等着那一天。”
“好,爲了能夠有那一天,我也要努力。”
“走了。”
“走好。”
夏侯天賜站在城門外,看着漸漸遠去的千軍萬馬,夏侯天賜一直看着,直到消失,他都沒有移動一下。
他不是不相信李凝雪,而是他的身體他非常清楚,最近由於父皇昏迷,他每日裡都處於驚慌失措當中,加上那天相救李凝雪,傷了內臟,身體又是大不如前,怕是過不了這一兩個月了,這也是那天他無論如何都要狠心把李凝雪趕走的最大原因,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臨死前的那種慘狀,他其實還在奢望着,留在李凝雪心目中的他,是那個第一次見面時,白衣飄飄,帥氣陽光的他。
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過去,他又瘦了一圈,再瘦下去,他就只剩下皮包骨了,縱然再好看的皮囊,沒有血色,沒有肉的支撐,那也只是一張皮,嚇人的皮。
起風了,天氣有些涼,夏侯天賜的身體在風中,不由的瑟瑟發抖,李凝雪已經從車上拿了一件披風過來,輕輕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殿下,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也好,我也正想和你談談。”
“好。”
“我之前對你那般,先和你說聲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爲之。”
“我知道,我都知道。殿下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惡語相向,殿下越那樣對雪兒,雪兒越不能走。”
“是呀,雪兒那麼聰明一人,是我操之過急。我其實這樣做,一方面是怕你被壞人所害,另一方面是不想你失望而已。你不要說話,等我先說完。”看到李凝雪想要出聲,夏侯天賜阻止道。
“好。”李凝雪如小白兔般乖巧,這還是她和夏侯天賜自認識以來,兩個人第一次這樣開誠佈公的交談,她確實是有些不習慣。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這些年各種江湖術士、名醫,還有宮裡的太醫們,都給我治了個遍,我的身體沒起半點起身,一年比一年更差,小時候還能夠隨意的活蹦亂跳,到現在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我卻只能成天的窩在家裡,彈琴看書,空有一腔抱負,而無法實現。當我看到你每次都信心滿滿,彷彿也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父皇爲我下皇榜那年,我滿心期待,我在等着,那些人能夠來救活我,能夠讓我像其它正常人一樣的,不擔心自己有一天會悄然無聲的就死去。可是一年又一年,每次聽到有人揭皇榜了,你知道嗎?我特別的高興,我想,再試試,再試試,也許就有希望了。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我的自信心已經被磨得寸分不剩,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已經不讓任何揭榜的人再來醫治我,我已經準備好安心受死了。好了,別哭了,瞧你,你這樣子,讓我怎麼安心。”
夏侯天賜說到這裡,看到了李凝雪已經哭得滿臉梨花,肩膀聳得難受,便拿出了手帕,愛憐地替她擦着眼淚。
“殿下,對不起,雪兒保證,以後都不會再哭了,雪兒要笑,而且雪兒也要每天看到殿下笑,笑一笑十年少,雪兒不哭,堅決不哭。都是雪兒不好。”李凝雪從翠兒嘴裡大概知道了夏侯天賜的情況,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夏侯天賜這些年來所承諾的痛苦有多重,重到他已經不敢再接受任何的治療了。
“你沒有不好,你已經很好了,非常優秀,美麗大方,聰明伶俐,如果你要治好,我願意給你治,我自己倒無所謂,反正也就是多一次失望而已,可我不願意看到雪兒你失望,我嘗過那樣的痛苦很多次了,我不想讓你像我一樣。更何況,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這正是我一直以來不想把你留在我身邊的最大原因。雪兒,你能答應我嗎?如果我真的不在這個人世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出任何的事,我要你發誓,不然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再見你。”既然要談,就得談徹底了,夏侯天賜已經在爲後事作好準備,如果李凝雪會選擇隨他而去,那麼現在他立馬翻臉,不會再讓李凝雪跟着他,又或者,他可以悄悄地離開,離開父皇,離開她,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已經準備好要逃了。
“殿下,雪兒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雪兒好。既然你提到了這個問題,雪兒也不得不面對。雪兒不怕失望,而且雪兒也不會讓殿下失望,雪兒有這個把握能夠治好殿下,首先要感謝殿下給雪兒這次機會。另外,如果,如果殿下真的出了問題,雪兒只要盡過最大努力,沒有任何遺憾後,雪兒會主動離開,不會隨殿下而去的。”
“你發誓。”夏侯天賜一狠心,逼着李凝雪道。
李凝雪看到他眼裡的痛苦,她又何曾不是,可爲了讓他安心接受自己的治療,她必須要這樣做,李凝雪便跪了下來。
“皇天在上,我李凝雪對天發誓,無論發生什麼樣的情況,我都會好好的活下去。”李凝雪說完這話之後,早就已經泣不成聲。
“雪兒,快起來吧。這樣我就能安心了。你想怎麼治我都聽你的。”夏侯天賜就只想要這樣一個答案,現在他的心菲已經全部敞開,沒有任何壓力的準備接受李凝雪的治療。
“殿下,雪兒一定會治好你的。嗚嗚……”
“我相信你就是了。快起來吧,我們也該走了,倒叫那些下人們笑話了,不過這樣很好。”
“好。我們走。”
遠處天空中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今天也是他們離開皇宮,去皇上所賜行宮的日子,只不過他們的時間算下來,比夏侯天霸的短,現在遠處的號角已經吹響,夏侯天賜和李凝雪便朝着馬車而去。
夏侯天賜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擡頭一看,高聳的城牆上,那一抹黃色龍袍的身影,孤零零的站着。
他心裡一酸,立馬下跪叩頭,李凝雪見狀,也跟着一起下跪。
“父皇,爲了你替兒臣所下的一切苦心,兒臣也得加油的活下去。如果兒臣哪天身體真的好起來了,定會長居宮中,一直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