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後院一片安靜。
淄川縣城的諸位士紳靜靜的看着場中變故。
最開始是韓家老爺韓忠良親自下場手撕女婿,聲稱女婿偷了自己女兒的東西,但隨後想要聘韓月蓉的蔡家卻出了事,聽慧勝和尚所說,這蔡家發家並不光彩,甚至牽扯到了人命官司。
此時又聽到蘇陽調笑,讓韓忠良面紅耳赤,看着蘇陽,指着周尚青斥道:“他也配當偷心的賊?這就是一個負心的賊!”
偷走韓月蓉的財物,怎麼能算得上是偷心?
“哈哈……”
蘇陽長笑走了出來,到了周尚青的身邊,伸手一抓,便將周尚青身上的繩索皆抓手中,周尚青就如同是金蟬脫殼一樣,登時脫離了束縛,而繩索結釦,好端端的在蘇陽手中,並未解開。
這等技法,看的周圍人極其驚訝,不明白是如何做出來的。
“韓員外。”
蘇陽笑着走來,對韓忠良說道:“這兒女成了賊,問題不在兒女的身上,而在你這個老泰山的身上,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婚不嫁,醜事做下,你已經和周家有了婚約,眼見周家敗落,你就開始攀高嫌低,耽誤了他們婚姻的日子,這兩個情竇開了的男女當然也有主意,在你這個欺貧嫌富的老泰山面前,免不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
這話臊的韓忠良面色通紅。
而在一旁聽着的士紳們本就心中有數,此時再聽蘇陽說出此事,心中皆明白。
“我是爲了我女兒着想。”
韓忠良瞧着蘇陽怒道:“眼前這個小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徒四壁,這種人,若是我女兒嫁給他,豈不是跟着受苦?”
有錢人家敗落之後說的家徒四壁和沒錢人家的家徒四壁是有差別的。
蘇陽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這事關子女,爲人父母皆有此心,蘇陽瞭然,因此在這個問題上面,蘇陽不跟他辯解,笑了笑,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個蠟燭,轉身向着蔡瓜身邊而來。
“你做什麼?”
蔡瓜眼見蘇陽靠近,心生不詳,連連喝道:“你們可不能信那和尚的一面之詞,我可從來沒有殺人。”
蘇陽手中蠟燭和繩索,讓他極其不安,而現在這會兒,蔡瓜也不知道怎麼了,感覺身上好累,站不起身。
蘇陽仍舊是向着蔡瓜步步而來,而在此時,正在那邊圍着的士紳們驚慌失措,忽然都往後面退去,看向蔡瓜的時候,一個個面露驚恐,似是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議之事。
“我沒殺人啊!”
蔡瓜對着蘇陽以及後面的士紳們辯解道。
韓忠良面色煞白,伸手指了指蔡瓜,手指都在顫抖。
究竟怎麼回事?莫非是自己衣服有異常?
蔡瓜低下頭去,入眼所見的,是兩隻蒼白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面,這兩隻手應該是女子之手,白的過分,白的嚇人,看到此手,就讓蔡瓜有不詳預感,擡起頭來,更是看到了一個死人面孔,死人眼睛……
漆黑,冰冷,沒有一絲活人氣味。
“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遭遇這等變故,讓蔡瓜毛髮皆立,渾身發涼,一聲驚呼而起,而那女子的手僅僅放在他的嘴上,便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冰冷
抖動。
這樣的詞完全是蔡瓜的真實寫照。
女子的另一隻手放在了蔡瓜的脖頸上面,似是將蔡瓜挾爲人質。
蘇陽神魂出遊韓府的時候,女鬼見過蘇陽,知道蘇陽神通,心知此時跑是跑不掉的,故此纔有這般舉動。
周圍的士紳,韓家的僕人,站在一旁以王舜英爲代表的官府勢力見此情形,皆不知該如何是好。
蔡瓜雙眼期盼的看向蘇陽,此時此刻,他只能寄希望在蘇陽身上,看看這王舜英王縣令所說的仙師究竟有多少本事,能否將他救回來。
“你若是拿他當人質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蘇陽看着女鬼說道:“省了我們好多麻煩。”說着,繼續往女鬼身前走去。
蔡瓜聽到蘇陽的話,登時眼若死灰,看向蘇陽的眼神也很微妙,似是蘊含了無數髒話。
手持蠟燭繼續往前,蘇陽手中繩索向着女鬼套去,女鬼伸手便將蔡瓜跑出,伸手一揚,登時在院中起了一陣狂風,吹得整個院中燈火搖曳,風塵瀰漫,四下一時黯淡。
片刻之後,風停塵定,韓家的僕人再度掌燈上來,只見在場中已沒有女鬼身影,蘇陽手中蠟燭仍然明亮,而手中繩索套着的,正是適才被女鬼抓在手中的蔡瓜。
五花大綁,模樣和周尚青被捆綁時候一般無二。
蘇陽擡手一扔,便將五花大綁的蔡瓜扔到了慧勝和尚的面前,而那蔡瓜落地之後,感覺身上麻木疼痛,連連慘叫,這般模樣也讓在場人心中一鬆,明白蔡瓜此時尚且活着。
“仙師,她跑了?”
韓忠良走上前來,對着蘇陽拱手,此時他已經沒有適才和蘇陽頂嘴時候的模樣,眼見蘇陽能驚走他家中鬼物,讓他驚異歡喜。
這個鬼物,在十多年前忽然出現,時常在院中徘徊,嚇的家中不少僕人都失魂落魄,年常日久,在家中也隱約作祟,韓忠良一些非常重視的盆盤杯碟經常無故摔在地上,這皆此女鬼所爲。
歷年來,家中也請了不少的和尚道士,只是那些和尚道士來了之後,貼了一些符篆,確實安穩一段時間,過了不久,此女鬼就又出現了……
沒完沒了,這也是他頭痛之源。
倘若眼前之人能夠驅除此鬼物,對他全家來說都是幸事。
“跑?”
蘇陽吹滅手中蠟燭,說道:“凡人鎖鏈,怎麼能夠捆綁這出入無形,往來不測的鬼物?是我沒打算抓。”
拿着繩索,從一開始蘇陽就是打算往蔡瓜身上套,女鬼也是知道蘇陽本事不凡,眼見照出她的行藏,自然嚇退了。
“仙師。”
韓忠良看着蘇陽,請求道:“懇請仙師不吝出手,爲我家中驅除此患,事成之後,我家中願爲仙師修建廟宇,供奉仙師。”
聽到不是蘇陽失手了,韓忠良對蘇陽更有信心,直接大開條件。
瞧瞧,這有錢人家就是腰桿硬,底氣足,都不說金銀,直接準備給蘇陽建道廟。
“不必了。”
蘇陽擺手說道:“你若有心,等事成之後,將北山的關聖帝君廟重修一下吧。”
關聖帝君廟未曾建好,先遭厄運,縱然有關聖帝君縣令立在廟中,但廟裡神官已經沒有能耐重建廟宇了,舉手之勞,蘇陽能幫也幫一點。
“仙師有令,自當遵從!”
韓忠良一口應下。
“好。”
聽到韓忠良應了此事,蘇陽坐在椅子上面對他說道:“讓你的僕人將院中池塘的水放乾淨,等水落了,一切就見分曉了。”
放出院內池塘的水?
韓忠良連忙召來管家,讓管家去將院落中池塘的水放乾淨。
韓家的這個宅院裡面,挖池蓄水,有一個很大池塘,溪流皆是活水,從外而來再流淌而出,想要一時將池水放乾淨,並非是容易的事,甚至在他們挖開決口,分岔水流的時候,蘇陽還計算了一個無聊的問題。
一個口進水,一個口出水,什麼時候池塘裡的水會流完……
王舜英以及淄川的各位士紳此時都在韓家宅院,已經沒有了之前想要看王舜英如何表態的心思,就是想要看看這仙師究竟是如何抓鬼的。
池塘裡面的水流了一個時辰,終究是流乾淨了。
蘇陽手中拿着一個蠟燭,輕輕對着蠟燭一吹,這池塘下面的爛泥之中立生變化,只見密密麻麻的腳印出現在了爛泥之中,而在這腳印最爲細密的地方,一隻白皙的手顯露在淤泥之外,就如同是那句“出淤泥而不染”,那一隻顯露在外的手並沒有絲毫的污泥。
“去吧。”
蘇陽對着韓忠良後背一拍,韓忠良飄飄忽忽便落到了淤泥正中,落足之處,感覺淤泥若沙子,並沒有潮溼下陷的感覺,也就是立在了這一隻手的前面,韓忠良看到了女子手上戴着的鐲子。
“秋虹?”
韓忠良訝異叫道,伸手觸及那一隻手,只覺冰冷僵硬,往上一拉,一個女子的模樣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身穿杏色丫鬟服,腳下穿着紅色碎花鞋,髮絲挽着斜簪,自淤泥之中出來,身上和手一樣,皆是沒有半點污泥,只是手足軀體皆硬,如同一個木偶,全然沒有了生前神韻。
“秋虹!”
韓忠良驚叫,伸手將此丫鬟摟在懷中,只願用身體熱度,能夠讓眼前女子有所感受……少年時期,韓忠良頑皮叛逆,師長規勸,朋友勸誡,韓忠良全然沒有往心裡去,但是隻要眼前女子一說,韓忠良就能夠老老實實的聽話,女子比他大五歲,韓忠良卻想要和她定下三生之約,娶她作爲正妻,後來就聽說秋虹偷了家中的錢跑了……
“爲什麼?爲什麼?”
韓忠良摟着秋虹的屍身,過往多年,他埋怨詛咒憎惡,恨不得秋虹生活不順,流落青樓,但是卻沒想到,秋虹的屍身就在自家的池塘裡面沉着。
“因爲你父親爲了你着想。”
蘇陽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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