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京城極富極貴之地,自然就會有讓人眼花繚亂的酒色之事。
蘇陽隨金侍郎所來之地,正是京城裡面有名的煙花之地,這裡有戲園名角,也是官妓演戲奏樂所在,蘇陽來到這邊,看到的是假山修竹,濃淡相宜,疏密得體,又有琉璃明燈,四下裡明光燦燦,不見一點樸素處。
“請……”
金侍郎請蘇陽往內裡走去。
蘇陽在金侍郎的帶領下,走過幾條庭院,幾個迴廊,來到了一個裡院,一側有一水潭,上面有兩個畫舫,成一水閣,四下多是輕紗,其中又有影影綽綽,曼妙人影。
“您這邊來。”
金侍郎引領蘇陽入席,坐在了一側稍偏的位置上面,既不引人注意,也能夠讓蘇陽縱觀全場。
四下裡的人多是當今朝臣,盡皆是和金侍郎相熟之人,並且在這些人裡面,蘇陽也看到了馬克寧,宇文忠這兩個曾經參拜他的官員,他們見到蘇陽,連忙到這邊來見過,只是略略說兩句話,便分別到了自己的方位落座。
衆人坐定之後,這裡的大戲也就開了,在那水閣之上,唱戲的人依次出場,更是有不少女子來到宴會之上,在身側作陪。
坐在蘇陽身旁的妓家,姓戴,夫家被齊王抄滅,現在是花樓妓家,在蘇陽身邊倒酒。
在這時代,男子若是有權有勢,女子能夠跟着享受富貴,而男子若是失勢,對於女子來說,也是要命的打擊。
蘇陽端着酒杯,看着上面的戲臺,又看了看在場的人,說是文會,現在大家所談,全都是風花雪月之事,由此讓蘇陽看向身邊女子。
“你原本是哪一家的人?”
蘇陽問道。
“小女戴氏,夫家原本姓王,是通政司的人,因爲吳英一案,而落到這裡。”
妓家對蘇陽應道。
她夫家的王,同王世傑的王並非一家。
吳英一案,是王世傑有心做大,讓王家的人進入朝堂,因此牽連了許多無辜的人,甚至包括吳英本人,也是被國師所陷害。
王世傑是齊王身邊的人,但是他們這些人隨着齊王衝入到了京城,並非是清君側,正朝綱,而是將原本在這裡高高在上的人推翻下去,自己上來享受,因此這齊王進入京城,大乾朝的朝政也沒有多少好轉,齊王說讓大乾的官場上下,煥然一新,朝政弊端全都改善,全是假言。
蘇陽點點頭,看着上面臺子上唱戲女子,問身旁妓家道:“你在這花樓裡面,可曾遇到過心動之人?”
王戴氏聞言,對蘇陽輕笑說道:“公子說笑了,身入賤籍,哪裡還能奢求這些?”
也是。
官妓可是沒有自由的。
蘇陽端着酒杯,看着戲臺上面的戲曲,王戴氏在蘇陽身邊摻酒,說道:“公子來到這裡,行徑端正,不在我們身上討便宜,倒是讓奴家想起了李公子,他來到這裡,也是端莊正派,不和我們這些人親近。”
李公子……
蘇陽看向周圍的這些官員,文士裡面,現在已經一片嬉鬧,在這人羣裡面還有專門逗樂的篾片,氣氛可謂極佳,而端莊正派,不和這些妓家嬉鬧的人,蘇陽倒是沒有見到。
“李公子現在應當是在讀書。”
王戴氏低垂眼眸,輕聲說道:“他向來是不喜歡這裡的嬉鬧,那一次來到這裡,也是被旁邊的人一直拉扯,萬般無奈,方纔來到這裡一次,現在應該是在家中讀書備考。”
這倒是一個有德行的人。
蘇陽心中一動,這世間最能壞事的,不過就是酒色財氣,財讓人貪,色損德行,而一個人,倘若能夠在這花樓裡面,對這裡的官妓能夠不爲所動,顯然會是一個能經受得住考驗的人。
現在的大乾朝,積重難返,蘇陽倘若是推平了齊王和國師,手邊也需要能用的人才,他不僅要打碎一箇舊大乾,更是要建造一個新大乾,對於人才,自然是非常上心的。
“他的文采如何?”
蘇陽問道。
“李公子的文采也是不同尋常的。”
王戴氏和蘇陽談起李姓公子,眉眼間皆是笑意,說道:“當初在這裡,也是一個文會,李公子在這裡作畫作賦,留下《驚夢》一畫,文章一篇,現在正掛在花樓裡面,那一幅就是……”
王戴氏對蘇陽指道。
蘇陽沿着王戴氏的手指看去,只見在這花樓一側,正掛着一幅畫卷,在這畫卷之上,則是畫舫裡面的姑娘手挽花袖,而這畫卷之上的女子,一個個都婉轉曼妙,在這畫卷上面留下來的小賦,更是有一股子秀氣。
蘇陽站起身來,走到了畫卷之前細細打量,他本來就是書畫雙絕,現在看這些,能夠比平常人看的更多,此時瞧着畫卷上面的筆墨文字,均是曼妙秀氣有餘,其中力量不足。
“這個李公子,應當是一個陰柔相公吧。”
蘇陽手摸畫卷,扭過身來,對着王戴氏笑道。
“李公子確實秀氣。”
王戴氏看着畫卷,滿是懷念說道。
蘇陽審度畫卷,看向王戴氏,驚異問道:“你說這個李公子是在家中讀書備考?現在京城裡面,能在這裡讀書備考的人,應當都是過了下面考試的人吧。”
科舉要先有下面的鄉試,纔能有京城這裡的考試。
“不錯。”
王戴氏笑道:“李公子是當地科考第一名,順天鄉試第四名,可是有名的才子。”
這就有趣了。
蘇陽看向畫卷,從這畫卷上面的文字筆墨,蘇陽看來,這分明就是一個女子所做,而一個女子科考……女駙馬?……顏氏!
蘇陽首先想到了那個替夫科考的馮素貞,而後就想到了在聊齋裡面,當真是有一個女子科考的故事,叫做顏氏。
顏氏嫁了一個相公,但是這個相公生的俊美,水平不足,科考不上,顏氏在家中嘲諷,顏氏相公說【你行你上】,顏氏便女扮男裝,和自家相公稱爲兄弟,科考之後,果然能行,並且在下面做官的時候,還都是良善之官,連連晉升,一直等到大明完了,顏氏方纔從官場解脫。
這個顏氏並非顏如玉,而是一個平常的女子,名仕之後。
蘇陽坐了回去,倘若這“李公子”當真是顏氏所假稱,那麼在殿試之時,蘇陽不介意給她更高的名次,也讓她以一個女子的身份,立足在這官場之上,讓大乾的女人能站起來。
畫舫上面的戲曲已經唱完。
四下裡也逐漸的平靜下來。
正在摟着妓家的宇文忠忽然長嘆一聲,站起身來。
“宇文兄,這正是歡樂之時,你怎麼如此哀嘆?”
說話之人是馬克寧,兩個人在這時候唱起了雙簧。
“心中鬱結,並不暢快。”
宇文忠長嘆口氣,說道:“罷了,在這文會上面,我也就不自找不痛快了,大家來喝……”
宇文忠端起酒碗,和在場的官員們碰上一碗。
“宇文兄有什麼不痛快,今日文會,大家正當高談闊論,何必遮掩?”
馬克寧看着左右,爽朗笑道:“現在內衛都因爲陳嘯天綠帽子的事情正在忙碌,這左右之事,出了你口,入得我耳,沒有更多的外人知道……”
馬克寧的言下之意,內衛就是外人,這話說了之後,在場的一些官員臉上神情就變了,不過他們這裡的人都是老京官,齊王一系來到京城,強自壓在了他們的頭上,彼此私下裡也都有所聯繫,這個時候也沒有起身離席,反而是有人在這時候哈哈笑了起來。
“陳嘯天這個人就是活該!”
宇文忠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他跟着齊王在關外的時候,就一直都在爲非作歹,因爲民女,害人一家性命,這等事情鑿然無疑,但是齊王看了之後,卻權當是沒有看到,誰要彈劾他們,反倒是自己倒黴……如此之事,不公道!”
齊王本來就是因爲不公,這才進入京城,而齊王對身邊之人也是如此包庇,那麼齊王爲天下公道而來就站不住腳。
齊王就是一個野心謀逆之人。
宇文忠話語雖少,但是在場之人盡皆知道宇文忠的意思。
“唉……”
人羣中一聲嘆息,蘇陽看了過去,是一個年邁老人,這個時候嘆息說道:“這個月的二十五,是一個好日子,我們就該勸進了。”
勸齊王加冕成爲天子。
在場許多人聽到這個消息,面面相覷。
齊王來到京城,自然是意在天子,能有這種打算,並不稀奇,現在說出來,也是看在場官員如何抉擇,往那邊站了。
“太子可有消息?”
一官員問道。
“有!”
吏部考公司主事李孝義站起身來,對着在場的官員拱手說道:“我得到消息,當今的太子殿下,已經秘密回到了京城,現在正在聯絡有心人。”
此言一出,在場官員多已色變。
太子和齊王,究竟如何選擇,這就擺在了明處。
“太子殿下作何打算?”
又一官員站起身來,向着李孝義拱手問道。
在場衆人裡面,李孝義明顯就是太子系的人。
“齊王一心都在尋找太子殿下回京加冕,太子殿下會在合適的時候,進入皇城,完成齊王所願。”
李孝義回道。
這也是蘇陽早就決定的,皇位的爭奪,放在明面上,有大義在,並且也早早放出風聲,讓京中的官員都做好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