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形勢一片好轉,先前還氣勢洶洶的屍蹩,一股非要將你啃噬乾淨的氣勢,一下子被師爺制住,收斂了不少,那些後續的蟲子竟然暫時也不敢過來,紛紛停下腳步發出窸窸窣窣的嘶鳴,不過離奇的是,那些早就撲到我身上的蟲子並沒有咬我,只是像狗溼漉漉的鼻子一樣舒適地在我皮膚上吸嗅着,似在尋找什麼氣味。我不敢輕舉妄動,心想萬一這些玩意兒突然咬了可怎麼辦。
既然師爺都不讓動,那我就不動,此時此刻,他就是我的偶像,偶像在我心目中是最有發言權和指控權的。
二哥如法炮製,乾脆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脫下來之後才發現那件披風上面刷了一層油,火光下很刺眼,我頓時明白,怪不得他們非要大晚上穿着一件披風進來,當時還以爲二哥學着師爺的樣子拉風呢,敢情這裡邊早就裝好了備用物品,包括那系在腰上的工具袋,乍一眼看去,那真像個百寶箱。
二哥大喝一聲,披風脫下來之後迅速展開,一邊腰上的火摺子一把扔過去,因爲有汽油,所以那微弱的火光點燃之後,遇到濃烈的可燃氣體,火焰立時膨脹開來,發出一陣又一陣洶涌的氣浪,一股燒焦的薰臭味道立馬在四周擴散。
我嗅着那氣味,直想吐,像嘴中含了一隻蒼蠅般,令人作嘔。那火焰大的,不知道比師爺那邊厲害多少,就好比二哥舉了一枚熊熊燃燒的火炬,而師爺僅是爐前的一些炭火紅光,這麼一來,二哥仗着火勢叫囂着,那些趴在他身上的蟲子受不了煙燻,也紛紛掉下去,有的來不及逃跑,甚至燒死。這麼一來,二哥的方法倒也毫不遜色。
我身前那些蟲子,雖不是很多,但因爲實在離得比較近,心裡一直暗暗提防,不管那師爺說的對不對,我後來想着,不能單憑一方片面之詞而完全放鬆警惕,總之一旦這東西兇狠的開始啃噬,我便使勁搖擺身子,然後待它們全部落下之後,掏出火摺子燒死它們。又有誰可能在這麼危險的時刻,將自己身家性命交給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的人呢?況且那人也僅僅一句話而已。不過現在看來,他的話似乎是真。
當我滿心疑惑的看向師爺時,師爺手中的火摺子已經快熄滅了,潦倒的火光奄奄一息,深夜中如同鬼魅藍影,將周圍的一堆屍蹩蟲子襯得是那麼猙獰,又是那麼狡黠。我暗叫一聲不好,但見它們紛紛站立起來,揮動着額上的觸角,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師爺,你趕緊想辦法呀,我的火摺子也要完咯!”這時,二哥的外套也已經燒光,他趕忙脫掉自己的內衣,扯開自己的布料褲頭,全部一股腦兒砸了上去。
嗡!嗡!火光又一次大振,周圍的屍蹩蟲子死的死傷的傷,兩個回合下來,已經驅散不少,但這些遠沒有想象那麼簡單,說來也奇怪,這屍蹩彷彿知道是在打仗,每一步都走得特別小心,先前合圍戰術不奏效,此刻又重新換了一套戰術,每一個陣營都像有一個將軍在指揮,戰場上一旦損兵折將,又馬上揮舞着手中的旗幟發出救援信號,爾後,那些深藏在洞中的如同源源不絕的兵源,又有新的補充。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各個屍蹩蟲子按照指示排兵佈陣,倒也像模像樣,個個嗷嗷叫,只待命令一下,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情此景,讓我心中不禁感嘆,如果自己作爲一個將領也不可能指揮如此規模龐大的軍隊啊,更何況它們的陣營井井有條,似乎不遜於任何一場人類的戰爭。
它們定是智慧異常的,我想,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真有興趣去拿來一隻研究研究,可畢竟身不由己,它們的神秘世龖界,僅僅看一下就已經讓人心驚膽戰了,誰又有精力去研究這些呢?
不到十分鐘。我們三個所有能拿來燃燒的東西都砸進去了,身上能燒的東西所剩無幾,然而那些蟲子依然源源不絕,二哥一時沒辦法,若不是我喊得及時,估計二哥都要將自己的褲子脫下來燒掉,那着急又出糗的樣子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從小到大,我從未見二哥如此狼狽過,你說在這麼一個陰冷而可怕的地方,僅僅是穿着衣服就已經讓人寒冷了,更何況是一個光着膀子,精神高度緊張的年輕漢子呢?眼看着二哥和師爺節節敗退,我心中也着急起來。
我心裡一陣咯噔,眼看着呼救無望,趴在我身上的蟲子似乎也在張牙舞爪的蠢蠢欲動,我不禁有些害怕,大聲道:“二哥,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吧?”
那一刻,我好像知道這很可能是我們最龖後的對話了。
二哥看了看師爺,師爺身邊的蟲子也已經幾近蜂擁一般涌去,然後他無奈地探了探頭,臉上佈滿了絕望的神情,說道:“如今連師爺都自身難保了,天心,你也別怪二哥,二哥對不起你…”
“少拉着個桑巴臉!”師爺一句話罵將過來,隨後他指了指我,罵道:“你以爲老子想死在這裡呀,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我數一二三,咱一起跳到你表弟那裡!”
“什麼?我?——跑到我這裡幹什麼?”許是下意識說出來的話,過後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愚蠢,這大量的屍蹩蟲子只知道啃噬別人,卻對自己沒有任何一絲傷害,這難道還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嗎?更何況若不是師爺先前那句話,估計沒到屍蹩爬上來,我就已經嚇死了。
“一…”師爺滄桑而又極其緩慢的聲調令我跟二哥原本擔憂的心情更加煎熬。我們兩個盯着師爺的身子,他的頭髮,臉頰,還有透着光影有意無意似在不停顫動的嘴脣。
“二…”師爺的聲音稍稍快了些,我看着二哥和他的身子都微微向下屈伸,只不過,二哥的動作過於着急,而師爺卻是異常冷靜。
“三,跳!”師爺一聲令下,二哥已經迫不及待的邁着八字步跳了過來,幾乎是跟二哥同樣的時間,師爺也跳到我前面,他們一人一隻手抓着我的胳膊,只感覺像鉗子一樣。
那之後,那些蟲子頓時像着魔一樣,眼見目標離開,更加憤怒了,瘋狂向我們涌來。我心想這下可出大事了,剛纔仗着自己某些原因那些屍蹩蟲子不敢輕舉妄動,這下兩個血肉鮮嫩的人過來,難保還會對我同樣不食不咬的待遇,到時候我們三個豈不全都要完蛋?
我可不想跟他們死在一起,趁他們不備,正準備離開,這時二哥一把抓住我,我以爲他要帶着我走,誰知吃了個冷門羹,他對着那人道:“師爺,什麼法子你快說呀!真是急死了。”
師爺看着我,臉上似乎有一絲猶豫,不過那絲神情很快便被陰狠所替代,接着他的牙齒咯吱作響,嘴裡道:“你按着他!別讓他亂動!”
我已經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機,絲毫想不到他們想對我做什麼,所以拼命掙扎着,想要掙脫,可二哥的手卻像一個鉤子一樣,牢牢的抓緊我。我絲毫動彈不得。
“二哥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師爺想害我你不知道嗎?”我接着大叫,二哥的行爲令我很不明白,明知道別人害我,不幫忙一致對外也就算了,還給別人當起了助手,“二哥虧你還是我本家,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況且你是我親二哥,知道別人加害於我,難道偏偏坐視不理嗎?”
“他不會害你的,我相信他!”
“放屁,我看你中邪了!”
“相信我!”二哥臉上異常猙獰。
“他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他要害我,你不知道嗎?我要死了,老爹絕不會放過你!”那對罵,我幾乎就要將他祖宗十八代罵個完全,可想想二哥是我們本家,我罵他不就等於罵自己嗎?可又有什麼能解我心頭之恨?
我跟二哥爭吵瞬間,師爺已經從兜裡拿出一把利器,那是一件我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渾身劣跡斑斑的,我以爲是什麼盜墓的工具,近了纔看清楚,原來是一柄青銅短劍,上邊刻着奇奇怪怪的文字。我一邊努力掙脫着,一邊哈腰隱隱約約看到,師爺右手握的位置,剛好露出一個紅色的“咒”字。
“什麼?這難道…”我滿臉驚訝,可惜已經來不及,二哥也沒想到師爺會用劍,慌忙中想阻擋,卻誰知師爺一聲大喝,舉起銅劍就向我劈了過來。
我一陣劇痛,那感覺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隨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我彷彿被帶入一個氤氳漫布的空間內。只知道背上開了一道口子,我的血液如同那落井的水泵一樣,電閘一開,鮮血四濺,可惜我沒有輸水管,不然也可以作爲整齊的水源流瀉出去,說不定灌入哪家的菜園子裡,滋育秧苗,或者注入誰家的飲用水缸裡,日常飲用。即使我要死了,那也是向祖宗致敬、向雷鋒哥哥學習,從而有所貢獻不是?雖說不上是捨己爲人,見義勇爲,那也是造福千家萬戶的初衷呀?我深深感懷,心想還沒娶到稱意的媳婦兒,就已經這麼交代了,爸爸媽媽還不傷心死…
我知道是那把利刃所傷,因爲背後那道傷口也就20公分左右,剛好與師爺那把長度吻合,離奇的是,那奇怪的青銅利刃砍刀我身上之後,那一瞬間,除了劇烈疼痛之外,再就是火熱了,我感到體內的血液在瞬間沸騰起來,如同置身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中,熾熱猛烈的爐火燃燒在我身上,一陣又一陣熱浪撲過來,我感覺自己快要融化了,融化成那濃濃的血水,繼而蒸乾,連煙兒都沒有。此刻,即使是那孫猴子,又如何製得住我心中的恐懼幫我脫離這苦海的無邊呢?
隱約中,我彷彿聽到二哥在大喊,那聲音真是憤怒萬分,夾雜着肝腸寸斷的傷心,我心想:“哼,現在知道後悔了?我苦苦哀求着你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的時候,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可轉念一想,想必…想必二哥也不會想到如此信賴的朋友竟會出手這麼狠毒的對待自己的表弟吧?我想他這個時候肯定也是懊悔極了。在生命垂死之時,不是團結一致,共同應對,反而做出出賣朋友傷害友人的勾當,這簡直就是利用朋友的信賴當工具,解救了自己,卻將朋友置之不顧,達到獲救自己的目的。
這師爺竟是如此陰險奸詐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