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侍立兩旁的各個太監、宮女們屏佐吸,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口……
奴才們唯恐殃及池魚、禍及自身……
皇太后默默搖頭,不得不出言調解:“皇兒、水屹,朝堂上雖說君/臣有別,私下裡你們可是嫡親的表兄弟,萬不可爲了此等微末新,傷了兄弟之情的情分……”
太后心道:此舞伎真是可惡,挑撥得君臣傷了和氣,都說舞伎水/性/楊花,此話不假…跬…
剛剛,差點兒被這舞伎的柔順外表哄騙了……
安水屹眉頭緊蹙…妗…
皇帝卻看似無所謂,悠閒地搖着手中的摺扇,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安太后看親侄兒面色不悅,只得再次勸解皇帝道:
“皇兒,世間最難得兩情相悅。安郡王年歲也不小了,哀家甚是着急,何不通融一次?剛剛水屹已經答應了,可同時納幾名閨秀入府,也算了卻哀家的一件心事……”
無論如何,先讓安水屹成親,估計這小舞伎活不過多久……
皇帝用茶碗蓋子,撇開浮在水面上的沫子……
他點點頭兒,假假斟酌片刻,言道:“母后向來心善,表哥爲情所困。朕,也不是不通情理……”
“此事朕既然偶然遇上,少不得幫襯、幫襯親戚……”
皇帝詢問左右:“司儀官,本朝可有貴族納官舞伎爲侍妾之先例?若有先例,朕便爲親表哥擔下這個干係,不怕那些言官來嚷嚷……”
蘇離兮委屈:什麼偶然遇上,你這個紈絝根本就是故意跑來攪局破壞的,還裝得一本正經模樣……
一旁的女官行禮後回答:“回稟陛下,先帝重視舞樂,曾有將優異的宮舞伎賜給下臣之恩但是,普通教坊官舞伎資格太低,沒有任何品級乃是低賤奴婢之身,還不曾有過此等恩典……”
“哦……”皇帝滿面都是遺憾之色,又端起案上茶盞,悠閒的嗅着:
“那這就不合規了,天熙朝以禮儀制度治國,越是皇親貴戚、就越是應該注重禮儀朕雖有心促成他們兩個鴛鴦,怎奈也要顧及禮法,一味包庇自己的表親,給朝中臣工們落下口實?……”
衆人皆沉默……
“不過,朕實在是很同情你們……”
“嘿,現下朕有個好辦法,可成全表哥……”
皇帝忽而想到了什麼,放下茶盞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朕給表哥出一個好點子。如今太常寺正在全國各郡甄選宮舞伎,你讓這小舞伎參選,朕看在表哥的情分上,偷偷讓太常寺給你們放點水兒,馬馬虎虎把她收入宮中……”
蘇離兮愕然看着皇帝,不知道他究竟何意?讓她入宮當宮舞伎?……
這紈絝皇帝越說越不像話,語調也變得輕浮起來,色/迷迷的眼神看着蘇離兮:
“等此女入了宮,朕先幫表哥把把關兒,賞賜她幾/夜/寵幸,好好教導她男/女/房/中之事。將來,等她二十五歲出宮,也好有一身嫵/媚本事侍候表哥,早日爲安氏生子……”
“咳咳皇帝說笑了……”皇太后實在聽不下去,輕咳打斷皇帝的言語……
皇兒這荒唐胡鬧的毛病又犯了……
太后正色言道:“皇上既然如此注重禮節,此事只得來日再議,今日暫且作罷,哀家也乏了,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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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從竹篾間隙射透而入……
如同,剪碎一地的金箔……
蘇離兮垂逶的衣裙覆着一層滾雪細紗,舞袖懶洋洋地撩起來,飄飄拂拂輕得像一片雲兒……
“錚錚咚咚……”一陣亂響兒……
李灃年胡亂波動琴絃,煩悶說道:
“不彈了、不彈了你們二人怎麼回事?好好把我叫來彈琴,你們卻一個個心不在焉?當我這天熙第一樂師是這麼空閒的嗎?你們可知宮裡有多少樂舞還等着我去演練?……”
安水屹將毛筆放下,看着案几上的水墨圖很是不滿,又是一幅敗筆之作……
他乾脆抓起來揉成一團兒,隨意丟在地上……
安水屹站起來走到窗前往外看,京都城重重樓宇,天幕下漸漸變得模糊幾分,如同晦暗的心境……
蘇離兮也不想跳了,收起舞袖坐到一旁的美人榻上,一言不發……
她覺得這天氣越來越悶熱,什麼時候下一場大雨就好了……
自那一日進宮求太后賜婚失敗,兩個人心情都很鬱悶,看不到前景得過且過着……
連續幾天的《梨花落》繪畫,也都全然失敗……
李灃年左右看看,他倆這垂頭喪氣的模樣不覺好笑……
他拿起手邊的酒壺對着嘴巴就是一
大口:“呵呵,我知曉你們兩個爲何不痛快?不就是皇上有意爲難,不肯賜婚嗎?……”
安水屹奪過他手中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這就對了……”
李灃年醉醺醺的笑道:“人生有酒須徑,莫使金樽空對月你們是當局者迷也,這事雖然麻煩,卻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噢?那你有什麼辦法?……”安水屹問道:“你說得倒是輕鬆……”
想他堂堂郡王,卻不能隨心所/欲/和心愛的女子在一起,真是窩心……
“這有何難?……”李灃年坐正了身體:
“只要你們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在乎什麼名分,就是要在一起別人,奈你如何?……”
“……想你一個富貴郡王,難道養不起一個舞伎?這水韻坊誰敢阻止你,直接帶她走便是……”
安水屹和蘇離兮的目光,不由相視在一起……
李灃年喝一大口酒兒,搖着頭有韻律的吟唱着: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管他什麼皇權貴戚,管他什麼宗親禮儀,我心即我行……”
“安書呆,我要是你呀……”
李灃年又將酒壺遞給安水屹:“明日便把蘇離兮接回府中去住,沒有名分便沒有名分。只要你們真心相付,你又不肯另娶她人,安度一生又有何難?……”
“好……”安水屹豁然開朗,隨即看向蘇離兮有些愧疚之意:
“我只怕委屈了離兮,沒名沒分的跟着我……”
“我不覺委屈……”蘇離兮回答:“我願意跟你走……”
那日在宮中,水屹爲自己和那個昏君對峙,寧可拋棄郡王的爵位,寧可放棄一生的榮華富貴,也對自己不離不棄……
她,還在乎什麼世俗眼光……
何況,她還需要他繼續畫舞譜,必須無怨無悔跟着他……
如若將來的某一天,他真得如孃親所言男兒皆遍,背棄了自己另娶貴女?……
那她就立刻焚燒二十四幅《梨花落》舞譜,迴歸原本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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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色朦朦……
沉甸甸的黑色,籠罩在天幕的邊緣澱下大片大片兒的積影……
京都城,樓宇連綿飛檐,像烏沉沉的雲頭兒沉入夢鄉……
藉着濃墨般的夜/色,兩個黑色的身影,在連綿不絕的屋頂上下靈活跳躍……
他們避開街道上的行人,飛上飛下,忽左忽右,身手敏捷,反應靈敏……
這是兩個武功卓越、輕功極佳的人,身輕如燕、來去如風……
沒有人發現,頭頂的屋檐上有黑衣人迅速飛過……
不一會兒,他們就躍到了水韻坊的滴翠樓小院……
一個黑影身形一閃快速進/入院子的角門兒,另一個黑影緊跟其後……
一個黑影跑到後牆角蹲在地上,另一個黑影足尖一點兒踩着他的肩膀向上竄去……
一前一後,如同兩隻貼牆的壁虎般靈活,霎那間兒攀爬上二樓的朗閣窗外……
雕花的檻窗上糊了一層薄薄的綃紗……
屋內燭火盈盈,顯得幾分溫暖,從外向裡看不大不真切……
似乎有女子窈窕的影子在屋子裡走動……
入了夜,空氣裡細碎的薄霧撲面而來,比白天冷了幾分……
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彎腰熟練地掏出一把兒鋒利的刀片,在夜光中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悄無聲息地在紗窗上劃了下出現一條細縫……
他壓低聲音對着另一個黑衣人耳語:“九爺,好了……”
他便規規矩矩退到一旁等待……
被喚作九爺兒的蒙面黑衣人上前半步,手指尖兒輕輕挑開了窗紗向屋內窺視……
黑暗中,他僅僅現露出一雙眸瞳異常灼亮……
只見……
屋內,小舞伎蘇離兮剛剛沐浴洗漱好,穿着一身半舊的嫩黃綾緞衣褲……
她的頭上隨意綰着鬆鬆的髮髻,幾分飄逸……
她不售黛、渾然天成,顯得異常清新美麗。由於剛剛洗過,小臉紅撲撲嬌嫩可愛……
她嘴巴里正在吃着東西,懷抱着一盤果子……
她大大咧咧、俏皮地跳上/牀,又自在的歪斜倚靠在牀頭,拿起一個果子往嘴巴里/塞……
一雙猩細白的腳丫,悠閒地翹了起來,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那一幅貪吃又嬌柔的模樣,十分天真可愛……
窗外站着的黑衣人,不由喉頭蠕動一下,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怦怦直跳……
這個丫頭兒怎麼還是如此貪吃?……
不是說舞伎們兒都很注重節食嗎?不過,她怎麼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他的黑眸中射出一道晶亮的讚歎目光……
初見她時並不起眼,再見她時令人心動,三見她時心癢難耐……
如今,竟然幾乎要了他的半條命……
看不到她,就茶飯不思……
黑衣人不由後退一步兒,仰頭閉眼長長的屏息,壓低聲音自語道:“爺兒這次是徹底陷進去了。要是再得不到她,只怕命不久矣”……
“九爺兒,您若真心喜歡,咱們現在就把這小舞伎擄走給您暖/牀,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兒”……
另一個黑衣人壓聲言道……
九爺兒回頭,冷冷瞪了他一眼,那黑衣人立刻低頭噤聲……
那九爺兒側頭繼續向屋內看去……
那丫頭兒一直吃得滿嘴咕囔囔,打了幾個飽嗝才罷休……
她絲毫不顧禮儀,胡亂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再將手中的果盤隨意一丟……
蘇離兮伸了個懶腰、打個哈哈叫道:“啊,這古代米蟲的日子,過得真是舒坦呀……”
穿越到這裡的前十幾年,她一直過得蠻幸苦……
從安郡王守護她以來,飯來張開、衣來伸手,總算是體驗到古代米蟲的幸福生活了……
古代米蟲?什麼是古代米蟲?……
他暗暗猜測着……
“吃太飽了,消消食吧……”那丫頭兒自言自語道……
緊接着,她跳下/牀,也不穿鞋,光着腳丫兒站在屋子中間的空地上邊跳邊唱: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就像天邊最美的雲朵,春天又來到了花開滿山坡,種下希望就會收穫……”
看得窗外那位九爺兒驀然睜大了雙眼,嘴角上挑、強/忍着沒有噴笑出來……
她的動作稀奇古怪,搖頭晃腦上竄下跳,扭/屁股調腰幾分滑稽……
她一掃平日僞裝的淑女模樣,活潑好動本/性/暴/露……
他也算是閱盡天下舞藝,卻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奇怪的舞蹈動作,就連這歌聲兒的腔調亦是古里古怪,聞所未聞……
他環臂輕倚在檻窗邊,細長黑亮的眼眸中溢出一抹溺寵無聲的笑意……
另一個黑衣人則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動靜,絲毫不敢鬆懈……
忽然,他低聲說道:“九爺兒,有人進院子了”……
“無妨…”那九爺兒動也不動,仍然看着屋內跳舞的丫頭兒,眼神似乎捨不得挪開半分……
正在蘇離兮上上下下、跳得歡快起勁之時……
“砰砰……”有人輕輕敲門:“離兮妹妹,你可歇息了?……”
蘇離兮立刻停止了跳舞,臉上有幾分不好意思:“飛煙姐姐,你來了……”
她慌忙將地上的盤子撿起來放好,又惦着腳尖兒跑到/牀/前整理一下褶皺的牀鋪,穿上繡花的布拖鞋,拍拍自己的衣裳,覺得差不多都整潔了……
她才邁着淑女輕柔的蓮步走過去開門:“飛煙姐姐請進……”
九爺嘲弄一笑:這丫頭兒真是會假裝呀……
酈飛煙悄然閃身進來:“離兮妹妹,我聽酈姑姑說,你明日清晨便要走了,特意來與你辭行……”
九爺兒的耳朵豎了起來:明日要走?她一個官舞伎能去哪裡?……
蘇離兮即時變成了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文縐縐的說道:“都是妹妹不好,勞煩姐姐牽掛,姐姐快請坐我給姐姐斟茶……”
蘇離兮和酈飛煙挽着手,雙雙坐下……
她端起案上的茶壺,纖手一邊倒茶,一邊細語:“姐姐說的沒錯,妹妹明/日一早便要離開水韻坊了……”
蘇離兮言道:“下午的時候,我原去找姐姐辭行的,可是姐姐去參加宮舞伎甄壓不曾回來,我便空走了一趟。妹妹這心裡正遺憾着怎麼辦好呢?不想,姐姐可巧就回來了……”
酈飛煙聞言,依依不捨地看着蘇離兮:“我聽姐妹們兒都說,安郡王要接你入府,司徒坊主也不敢阻攔,已經上報了太常寺記錄在冊了,入府不是什麼難事,誰人敢得罪郡王?……”
酈飛煙說:“幸而,以往歌舞教坊也有先例。貴族們喜歡官舞伎,長期包下來入府居住,也是有的……”
“嗯……”蘇離兮輕輕點頭……
酈飛煙又道:“那妹妹是以什麼身份入府?侍妾?還是家伎?……”
蘇離兮不好意思地低頭,呢喃低語:“是家伎……”
“那怎麼行?侍妾是有名分的妾,唯有主人一人獨享,得寵後還有機會生下子嗣……”
酈飛煙急切地說道:“在天熙朝貴族們兒設宴樂舞,家伎都是用來招待賓客行樂的,人人可用。妹妹太委屈自己了……”
“我不
在乎什麼身份?我願沒名沒份的跟着他……”
蘇離兮笑盈盈仰頭,一張小臉上充滿了自信,顯得明媚異常:“我信他,絕不會負我更不會把我轉手他人……”
窗外,九爺蹙眉,低垂的拳頭緊緊握住……
爺兒可以給你一輩子的尊榮,你卻寧可做一個小小的家伎……
酈飛煙面帶憂慮之色:“如今,你們二人剛剛相戀,自然是蜜裡調油般的和睦可是,不是姐姐給你潑冷水兒,我真的十分擔心你……”
“……你可曾爲自己的將來好好謀劃謀劃?你是教坊伎籍,太后和皇上都沒有恩賜,並不曾脫離奴婢的身份那萬一將來,郡王他變了心,把你遣送回來?或者他迎娶了郡王妃,王妃容不下你,可怎麼辦?……”
蘇離兮低頭,默然無語……
酈飛煙言道:“你不要怪姐姐多嘴,我也是爲你着急。你可曾記得梅兒師傅,曾經教過我們一年茶藝的……”
“…她就是被主家的夫人容不下,被捏着嗓子逼着灌紅花葯,肚子裡好好的孩子打下來,遣送回教坊又得罪坊主,送到兵營裡活活折/磨死了……”
“姐姐別嚇唬我……”蘇離兮變色:
“安郡王他不是那樣無情之人,就算在皇宮大殿裡,在皇太后面前,他也說過對我不離不棄。他肯爲我一個小小奴婢多次進宮求旨意,這樣的男子,我能不信他嗎?……”
窗外的九爺兒,嗤之以鼻……
“那樣最好……”酈飛煙露出欣慰的笑容:
“姐姐也不再說喪氣話了,一心兒盼着你們一直好下去。呵呵,我再問你一句,咱們女人間的私密話,郡王他、他可曾破了你的身?……”
蘇離兮頓時滿臉羞紅,轉過身去不理她:“姐姐真討厭……”
“這些時日,你們天天在一起彈琴跳舞,他到底沾了你的身子沒?”
窗外的九爺,快速轉動着指間的綠色扳指,只覺得心緒不寧……
屋內,酈飛煙拉起蘇離兮的兄:“這有什麼害羞的?你既然下定決心跟他走,這是早晚的事。你說呀,到底破了沒有?……”
蘇離兮咬着下脣,羞澀地搖頭:“沒,我心裡覺得不妥……”
窗外的黑衣人頓時舒展了眉頭兒,心情又變得明朗起來……
酈飛煙笑了起來:“傻丫頭,姐姐勸你一句,在沒有脫離伎籍身份之前,萬不可有/孕。我聽酈姑姑說,女子一旦有/孕,就不能侍奉他,男子就會移情別戀了。你要想辦法拖到脫離奴婢身份,你懂嗎?……”
蘇離兮搖頭嬌嗔道:“姐姐別說這些好沒意思的話了,我信他、我信他…我也喜歡他……”
酈飛煙說道:“你說得也是難得有情郎,我瞧着安郡王是個極爲和善之人,性/情品格都是一等一……”
“…安郡王是天熙朝第一名士。不知道有多少姐妹羨慕嫉妒你呢。不過,你以家伎的身份入郡王府,不清不楚的,你孃親兒可否願意?……”
蘇離兮黯然嘆道:“孃親兒當然不滿意,可也沒有什麼好法子……”
“…我去求了她幾次,她都不肯隨我同去,說是在水韻坊住了一輩子,怎麼都不肯離開的。我只得拜託姐姐們多照顧照顧。我也會常常回來探望……”
“那是當然……”酈飛煙安慰道:
“蘇師傅就像是我的親姨娘,即使我不在這裡,司徒坊主看在安郡王和你的面子上,也不敢怠慢了蘇師傅。你只管放心去,好好奔自己的前程去,只有牢牢抓住郡王爺的心纔是正理……”
蘇離兮感激的說道:“謝謝姐姐,我就知道,你是最肯幫我的人……”
酈飛煙說道:“行李可都收拾好了?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收拾收拾?只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姐姐有心了……”蘇離兮搖搖頭:“郡王說,這水韻坊的用品一律不要帶,就連平日穿的衣衫都不要了。入府以後,他自然會置辦新的給我……”
“你是個有福氣的……”酈飛煙羨慕地說道:
“以前,我就一直有一種感覺。咱們這批兒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藝的童舞伎中,就屬你的福氣好。你瞧瞧,現在可不是應驗了?……”
蘇離兮不好意思的低頭:“姐姐別笑我,我其實最羨慕你。你入選宮舞伎,依靠自己的本事和才藝生活,將來還有徹底脫離奴婢身份的機會,我恨不能和你一樣纔好呢……”
窗外黑衣人沉思:原來,她喜歡入選宮舞伎?這件事,倒是可以好好斟酌、斟酌……
一說到宮舞伎,酈飛煙的一張臉頓時神采飛揚起來:
“是啊你不知道我們甄選的時候有多緊張?那麼多的太使們眼睛直直盯着你,一項一項的才藝比賽,弄得人暈頭轉向,恨不得雞蛋裡面挑骨頭的找錯……”
蘇離兮歪頭兒好奇地聽着……
酈飛煙面
帶得意之色:“幸好,我已經連續過了兩關,如是再有福氣過了第三關,便可以入宮過最後一道關了……”
蘇離兮俏皮地行了個禮:“拜見宮舞伎大人,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姐姐才藝出衆,一定會脫穎而出、得償所願將來姐姐成了貴人,可別忘記照顧妹妹這個小奴婢呀……”
“呵呵,妹妹這話我愛聽,借你吉言了……”
酈飛煙神情充滿了嚮往:“將來若是有機會進宮,就可以慕見皇帝的天顏,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聽說,皇上是少年天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蘇離兮的笑容不由凝結在一起,只好端起桌上的茶盞狠狠喝了一口……
酈飛煙不曾察覺,她的臉色微微發紅,羞澀地說道:
“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宣召我跳舞?我是低/賤之身,若是能有幸侍奉皇上一/夜,就此生無憾了唉,可惜輪不到我,聽聞宮中美女如雲……”
聞聽此言,窗外的九爺甚是得意,對另一個黑衣人低聲吩咐:“這個官舞伎還算有些見識……”
屋子裡,蘇離兮聽到酈飛煙的話,不由面露古怪之色……
蘇離兮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那一張紈絝混帳的臉,她趕緊厭惡地搖搖頭……
那個浪/蕩/子,一肚子壞水,真挑不出什麼優點來……
不過,這話有些大逆不道,藏在自己的心裡也罷,萬不能對別人說了。若是傳到皇帝老兒的耳朵裡,還不把她五馬分屍?……
可是,看着酈飛煙坐在那裡,扭着手中的錦帕,一幅美滋滋的模樣……
蘇離兮忍了又忍,將茶杯放下,終於還是說道:“這個…呃、姐姐,做妹妹的奉勸你一句,不要抱太美好的希望。那個皇帝老兒,嗬嗬…也沒有什麼好的…”
窗外的黑衣人頓時怒火上升,臉色變得烏青起來……
另一個黑衣人小心翼翼看看他,悄悄往後倒退一步,不敢靠的太近……
“怎麼?…”酈飛煙連忙問道:“離兮,你上一次進宮,見過皇上嗎?聖上長得什麼模樣?……”
蘇離兮噘嘴,小聲嘟囔着:“我最最倒黴的,就是遇到…呃,姐姐,我們不要談論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酈飛煙飲了一口茶,溫聲說道:“和妹妹說了一會子的話,我的心情便好了許多。以後,咱們各飛各的,姐妹間能像如今這樣坐在一起推心置腹的機會不多了……”
“姐姐……”蘇離兮拉着酈飛煙的手:“我永遠記得你的好,在水韻坊裡你幫了我多少次?妹妹不敢相忘……”
“妹妹別說這樣的話,太見外了…”酈飛煙站起身來:“耽誤你半天的時間了,時辰不早了,妹妹明日還要起早,姐姐不敢叨擾太久,就此告辭了”
“妹妹送送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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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和風暖暖……
四個轎伕擡的小轎子,到了安郡王府大門前停下來,跟轎子侍奉的小丫鬟,輕輕掀開綠色緞的布簾子,將蘇離兮攙扶了下來…… шшш ●ttкan ●¢ ○
小丫鬟提醒着:“蘇娘子,仔細腳下……”
下了轎子,蘇離兮擡頭看去……
碧空一片湛藍,如同水洗過一般潔淨,令人心曠神怡……
氣派非凡的硃紅刻花大門前,兩頭石雕的大獅子依舊威武屹立……
蘇離兮不由想起,上一次來這裡乞求千年靈芝草的情景,卑微、可憐、無奈,被幾個守門人嘲弄的無地自容……
世事難測……
今後,她便要在這裡生活了。只要他不背棄她,她便下定決心一心一意跟着他……
早有安郡王府的管家帶着幾名家丁等候着她……
見到蘇離兮下了轎子,管家急忙一路小跑過來:
“蘇娘子,一路幸苦了。在下是郡王府管家安忠實,郡王爺兒原本要親自迎您。誰知今個一大早兒,宮裡就傳來了旨意,有緊急的公務要打理……”
“…聖命難爲,郡王爺兒只得匆匆忙忙進宮去了,就由在下給您引路……”
蘇離兮客氣地點頭:“公務自然要緊,有勞安管家了”
那安管家謙卑地側身:“蘇娘子,請隨在下入府”……
蘇離兮施施然而行……
這廂兒,那安管家悄悄打量着蘇離兮……
只見,她一身淺紫色薔薇花紗衣裙,頭上梳着單螺髻,髮髻只配戴着一隻樸素的素銀釵,細條的身形婀娜窈窕,眉眼生得十分精緻柔美……
這女子最精彩的是一雙眸子,令人影響深刻、過目不忘……
她的眼眸清澈映着湖水的雲捲雲舒,眼角兒一挑卻猶如含着春雨煙蒙……
安管家當下心中暗想,咱們郡王的眼光不俗……
這可是郡王爺兒第一次帶着女子回府,雖
然只是個家伎身份,卻非常上心……
底下的人,一定要好好伺候着,瞧這女子的模樣是個與人和善、好相處的……
蘇離兮跟着安管家一路走來,也欣賞着郡王府中風景……
清風習習吹過,她淡紫色的衣裙如輕煙般飄在硃紅的廊柱上……
門庭內擺設處處透着富雅緻,廊旁的花圃內立着竹柵欄,裡面養着薔薇花……
門楣上有題字,瘦挺秀字……
她不由停下來,細細觀看……
心正則筆正,這樣的字體也只有心胸寬大的君子才能寫出……
安管家笑笑,極其榮耀地言道:
“娘子好好欣賞欣賞,這滿府裡的門楣,都是咱們郡王爺兒親自提筆書寫的。郡王爺兒的字,那在天熙朝可是一絕,字字千金,坊間人人都搶着收藏呢……”
蘇離兮莞爾一笑,她自然是認得他的字體,天天和他一起作畫,見多了就熟記於心……
一行人進了正堂……
堂門前站着兩排家丁、丫鬟、婆子們,均都俯首站立,像是早就等候多時在迎接她的到來……
這郡王府中目前沒有女主子,郡王妹妹安茉葭郡主素來是個不愛理家事的雅人……
月前,安郡主暫去國公府中讀書小住了……
眼前,這小舞伎雖然也是奴婢的身份,卻是郡王爺兒的枕邊人……
據說,郡王爺兒還特意爲她進宮請恩呢?……
將來,指不定會變成府中的小姨娘,前途遠大着呢。大家誰也不敢釁了她……
安管家笑道:“郡王爺早有交代,請蘇娘子住在凌波苑,那裡連/夜/就叫婆子們兒收拾好了,一切物品用具都是新採辦的精品,蘇娘子只管放心使用……”
蘇離兮謝道:“我心/性/向來隨意,不拘用什麼的,倒是叫安府破費了……”
安管家又道:“蘇娘子千萬別生分,都是郡王爺兒的一片真心……”
“…凌波苑是個好地方,那裡有凌波湖環繞,清淨又舒適,距離郡王爺兒的院子很近,只隔着一條花徑小路,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走過來郡王爺想去探望您也方便很多。這可是闔府風景最好的住處了……”
蘇離兮點頭:“勞煩管家費心離兮初來,在府中什麼規矩都不懂,還望各位多多指點,離兮若是哪裡做的不好,管家只管提點我,離兮願意虛心請教……”
一干奴僕紛紛行禮,客氣道:“蘇娘子真是個溫和人,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大家。郡王爺兒說了,您在這個府中就是半個主子……”
蘇離兮與衆人見過禮……
安管家又介紹了府中幾個重要的管事……
她便坐上一頂二人擡內府小軟轎,朝着凌波苑而去……
凌波苑是典型的古代園林建築……
正房有五大間,正中一間大廳堂‘春嫵’用來待客……
正中用黃梨木雕花槅扇,兩旁依次挨着的是梢間、次間、耳房……
旁邊幾間小房子是供丫鬟、婆子居住的……
跨過正堂有一個小內院,院子內栽種着各色花草顯得異常清新,穿過院子便是她要居住的臥房了……
一進門,就嗅到一股淡雅的海棠花味道……
只見,炕几上燃着一個雲蝠紋鎏金薰爐,正散發着嫋嫋的香味……
臥室用百寶閣和珍珠簾子隔開來,把右梢間隔成一個幽雅別緻的書房……
暖閣上用了淡藍色的煙波紗……
侍奉蘇離兮的丫鬟婆子,居然有十幾個之多。一個個過來行禮相認……
兩個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三個粗使丫鬟,還有四個打掃院子的婆子……
這哪裡是家伎該用的?明明是女主子的享用……
蘇離兮感到着他爲自己費盡的心思……
蘇離兮推開了窗戶,眼前是一片碧水連天的湖,湖中荷花綠葉搖曳,風景優雅……
蘇離兮感嘆不已,這裡的居住條件簡直太好了……
這真的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用的?……
她有了一種夢幻般虛無的感覺……
一直等待天黑了,安郡王還是沒有回來……
從宮裡委派了一個小廝回府傳話,叫人送日常衣物進宮備用……
蘇離兮才知道原委……
今天一大早,那紈絝皇上不知道錯了那根兒筋?……
平日裡,一本書都不愛讀的人,非要吵鬧着整理太液池旁的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