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皇宮,太液湖旁的藏書閣……
二十一根通臂粗的紅銅燭臺高燃,照亮了整個寬大的殿堂。
火光杳杳跳動,映襯着案前安水屹那極其認真的神態。案頭擺放着如小山般堆起的各類典籍,他一邊低頭校對,一邊一筆一劃書寫着。
值夜的小太監打了個哈欠,手中拿着一把兒銀色小剪,一路兒走着剪去燈花,再將燭臺下積滿凝固蠟油的銅碟一一換去踝。
一個老太監端着茶盞走進殿來,看到安水屹伏案苦讀的模樣,不由搖頭心疼幾分。
那老太監走到安水屹案前,又爲他換了一盞熱茶耘:
“郡王爺兒,這天色馬上就要亮了!您又熬了一夜?”
“嗯!……”安水屹低頭專心覈對,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老太監繼續說道:“其他官老爺們都撐不住去歇息了,您每天只睡這麼幾個時辰、怎麼是好?老奴給您備好了舒服的牀褥,要不,您也也歪一會兒?等睡一覺養養精神再來!”
“不急……”安水屹認真書寫着,頭也不擡一下:“這經卷擱置年月太久了,字跡都模糊不清,若是再不整理文獻,只怕損壞更甚,將來就消失不見了!”
“哎呀,我的郡王爺兒……”老太監輕嘖:
“您熬得雙眼都通紅了!太后娘娘若是知曉了,還不心疼?你歇歇手,喝口水,這麼多書籍,就算再急,一時不是也弄不完嘛?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郡王爺爲了幾本舊書苦哈哈的熬着,就不怕家中的有人惦記牽掛?”
安水屹聞言頓筆思慮,不由想起了蘇離兮的囑咐,嘴角一抹溫柔之笑……
她也曾囑咐他要好好休息!
是他任性了,一味鑽/進書籍中出不來!
安水屹放下手中的玉管羊毛筆,伸展雙臂活動一下腰背:“您老說的也對!天就快亮堂了,湖邊空氣正好,焉可辜負了這太液湖的美景,我出去走走!”
言罷,他站起身來,朝着藏書閣外走去!
老太監看看他走出殿外的背影搖頭,低聲自言自語道:“什麼時候,咱們那小皇上也能這般勤勵,這天熙朝國家社稷百姓就有福了!”
可惜了,該操心的不操心,不該操心的卻如此勤勵!
太液湖的晨曦果真很美……
安水屹踏着青草上露珠,緩步而行!
天邊的陽光透過淡淡的霧氣,灑在世間萬物之上,別有一番賞心悅目的感覺。
湖邊的景物猶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瀰漫着好聞的青草之香。
遙望遠處,天邊美麗的蔚藍色晨曦,濡染着山巒和宮殿巍峨的重檐。
“表哥!……”一個女子輕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瞭望……
安水屹轉身……
只見,碧綠的柳樹下站着一位窈窕宮裝女子!
她身穿一件淺玫瑰紅繡折枝玉蘭緞錦,下配着月白色素緞細折兒長裙,反綰垂髫上插着一支赤金纏絲瑪瑙花的流蘇釵,皓腕上佩戴一對金絲鑲粉紅芙蓉玉的鐲子。
安水屹神態安然不變,拱手行禮:“微臣安水屹,見過昌泰公主!”
那昌泰公主一雙美眸中微微露出失落之意,輕擡玉手扶了扶髮鬢邊的流蘇釵,:“表哥以往都喚湄蘭的小名,如今才幾月不見,便生疏了許多?”
安水屹言道:“以前大家年幼不知禮節,唐突了公主殿下,還望見諒!”
昌泰公主微笑着言道:“表哥莫要再叫什麼公主殿下了,顯得多生分?說話也不自在了。湄蘭還是希望你我能如以前那般親切自在。表哥你說可好?”
安水屹不再堅持,便隨着她的意願稱呼道:“見過湄蘭公主!”
這柔美纖細的女子,正是以前常常溜出宮去,到他府中做客遊玩,還隨着他一同遊過三生湖的楊湄蘭。
她雖然貴爲公主,生母不得寵位分不高,只是侍奉過先帝的一名才女。因此,在先帝的衆多公主中並不受寵……
昌泰公主因幼年喪母,被當時的皇貴妃、如今的安太后養過幾日,是以與安家兄弟幾人頗爲熟識。
宮中一干太監宮女們念着她被太后養過,在太后面前有頗有幾分臉面,她又素來會對太后溜鬚拍馬,大家對這位公主也算是盡心侍奉。
昌泰公主自小思慕安水屹久矣,此時見他……
一身素淨的月白細鍛直袍,腰間一條吉祥絛子配着溫潤上乘的白玉佩環,周身散發出濃濃的書卷氣息,清澈的目光中透着端方和儒雅!
昌樂公主心中越加愛慕:“表哥喚我湄蘭,這便是了!近幾日,我總是懷念隨着表哥一起暢遊三生湖時的情景,記得我們那一次我們還曾一次遇到過湖中仙子。等表哥什麼時候得閒了,再帶我去遊湖?”
安水屹把目光轉向一旁,不可置否:“天色尚早,草間露水凝重,湄蘭公主爲何一人在太液
湖旁行走,跟隨你侍奉的人呢?如何這般不盡心?”
湄蘭溫言:“我自來厭煩那些隨在身邊唧唧歪歪的人,不如一個人觀賞這晨曦風露的風景好,便讓他們都站在那邊小亭中等待。不想走到這裡遇見表哥,你我倒是有緣分。相請不如偶遇,表哥與我一同在湖邊走走如何?”
安水屹言道:“微臣甚幸!”
二人踏着湖邊的碎雨花石小路,緩緩散步!
昌泰公主悄悄看向身邊的男子…
他目朗眉秀,舉止優雅,身姿如一叢挺拔的清竹般雋秀,她內心蕩漾着甜蜜……
她纖手絞着手帕扭捏,聲音清脆動聽:“聽聞表哥這些時日正爲了藏書閣的典籍辛勞,那些典籍可都整理好了?如若好了,我們這些人可就有眼福了,託表哥的福也能閱讀上古舊聞。”
所以,她這些天常常來這裡散步閒逛!
安水屹笑意淡淡:“不想湄蘭公主對歷代舊典籍這般感興趣?我以爲如公主這般尊貴秀雅之女子,只對詩詞歌賦感興趣!”
她掩着雲紗袖子輕笑道:“湄蘭不過將將認得幾個字,不做那睜眼瞎便罷了!哪裡比得上水屹表哥,博古通今、涉獵廣博…”
安水屹言道:“表妹謬讚!”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昌泰公主心中喜悅不已。
她思慮再三,終是下了決心問道:“湄蘭,還曾聽聞表哥…表哥近日在府中養了一奴籍舞伎?叫做什麼蘇離兮……”
安水屹聞言停滯不前,神態淡淡的說道:湄蘭公主也聽說了,確有此事。”
“我對那小女子蘇離兮甚是喜愛,從不曾將她當作奴婢看待,任她金屋錦緞珠寶玉食奴僕盡取用之,公主有何見教?”
昌泰公主心中一陣強烈的糾痛,她親耳聽聞心儀之男子對別的女人表達喜愛,濃濃的恨意翻涌而動!
那個該死的舞伎蘇離兮真不要臉。將來,若是落在她的手裡定讓那舞伎生不如死!
昌泰公主在瞬間的失神之後,立刻恢復了平靜。
她輕柔地笑道:“表妹哪裡敢有什麼見教?表哥這話真是折殺我了,貴族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尋常,天熙朝官仕以寵養舞伎爲樂久矣!表哥養區區一個舞伎也無妨。”
她又言道:“皇帝哥哥還不是迷戀清平樂宮的宮舞伎,每夜臨/幸宮舞伎數人,爲此還冷落後宮妃嬪,弄得後宮妃嬪們頗有怨言。妹妹認爲,只要表哥喜歡,圈養十個、八個的舞伎都無關緊要……”
她說這些違心的話,都是爲了取悅於他!
安水屹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湖面,心中漸冷:“世人都在置啄我郡王府養舞伎,湄蘭公主真乃是天熙朝賢惠大度之貴女典範!……”
他的離兮怎麼能與那些舞伎相其並論,世人看待舞伎總以爲低濺……
聽到他的讚賞,昌泰公主眼眸中才升起幾抹暖色,越發覺得自己表現大度極爲正確。
她細軟着聲音娓娓道來:“我們身爲女子,必要有此寬厚胸襟,愛夫君之所愛,好夫君之所好,與夫君之妾室禮數週全,善待夫君的庶子庶女,才能家宅平安,萬事興隆……”
先帝留下的公主有十多個!
她不過是正七品才人之女,一個沒有母族依靠又在宮中不得寵的公主。
她所倚仗的不過一個公主的尊榮虛名,和皇太后曾經稍稍養過幾日的恩情……
她若是能嫁入在天熙朝勢力強悍的南郡安氏一族,可算是一個極好的歸宿!
其她的公主們不知道該如何羨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