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陰沉,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說給她聽:“西北軍叛了,東南那一邊兒也不肯受皇命了!北戎國,南越國蠢蠢欲動,都想趁機撈到好處。西茲國、海靖國做壁上觀。安氏的北疆軍勵兵秣馬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如今各地戰事一一爆發,崢嶸干戈。天熙朝各地戰火四起,朕到處救火,卻四處起火!”
“小九……”她憐惜的抱住他。
他將腦袋枕在她的膝蓋上,深深地嗅着她的溫暖:“楊氏皇族各個王爺各自爲政,不能齊心協力,朕疲於應付,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蘇離兮輕輕撫摸着他柔順的長髮,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他悔恨的言道:“楊氏祖宗的基業,就要毀在朕這個紈絝昏君的手裡了!”
“不,小九,你不是昏君大明武夫!”
她拍着他的後背:“我聽說,前些日子裡你還從帝王寶庫中撥了大筆的銀兩,去拯救北方的災民,你是一個好皇帝。都在這個時候了,還心繫百姓的安危。百姓們會感念你的恩德,得民心者得天下,一時的挫折不會擊垮你!”
“赫赫!”他自嘲的冷笑道:“朕若真是一個好皇帝,就不會將天熙朝弄得這種田地了,不會將百姓們弄得流離失所。”
“天熙朝的隱患積累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而行。不過是現在都爆發出來了。你從小被安氏家族和太后娘娘遏制着,處處不能施展手腳和抱負,小九,你已經盡力了!”
“離兮!”他緊緊地摟着她:“朕不甘心呀,朕不甘心。父皇留下一個爛攤子給朕,朕恨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安國公、安水屹、安氏兄妹都已經消失不見。等他們的北疆軍再殺進來的時候,京城就要不保了。也許,朕很快就要逃命去了!”
蘇離兮顫抖一下,情況已經糟糕到如此地步了嗎?這天熙宮也守不住了嗎?
她說:“小九,我會和你在一起。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我們一起去浪跡天涯,離開這些是非之地。”
“離兮……”他坐起來,捧起她的小臉:“都是朕不好,沒有保護好江山,也沒有保護好你!鯴”
“朕不甘心,就算是失去了,朕一定要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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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熙朝慶樂十六年,冬至……
天熙京城一夜之間,就已變了天!
很多、很多年以後,蘇離兮仍舊可以清晰記得那一個驚魂動魄的夜晚。她常常於噩夢中驚醒,捂住自己的腦袋痛哭,夢中,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倒在血泊中。
哭喊聲、嘶鳴聲、慘叫聲,充斥了整個天熙宮。親眼看着曾經陪伴她幾年的夥伴們死掉,是一個多麼痛苦的折磨。
那一夜,冰冷刺骨的寒風將滿地殘雪凍上了一層薄冰,踏上去發咯咯吱吱的聲響。昏暗的天地間陰沉沉的,空氣中充斥着蕭殺之意。槍影刀光,廝殺連天,白茫茫的雪地被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了。
從天而降的八千精銳將士,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天熙皇宮,趁着濃濃的夜色和大雪展開猛烈的攻擊。一道道利箭,化作寒芒如漫天清霜瀰漫開,越過高高的宮牆飛馳而來,催得血光飛揚。
一聲聲震徹天地的吼聲橫掃天熙內廷……
妃妾們、宮女們、太監們、舞伎們四處逃竄,人人都在尋求活命的出路,人人都感到絕望和無助。黑乎乎到處都是人影閃動,到處都是血光飛濺。被利箭穿身而透的人,噴着血花依舊拼命往前跑着。
夜色茫茫中,伸手不見五指……
昶蕞、昶十三掩護着蘇離兮向清平樂宮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她狼狽不堪,神情慌亂,不小心兒滑倒幾次,冰冷的雪灌進她的口鼻中,嗆得人直打哆嗦。昶蕞不管不顧,拖着她拼命地奔跑着,身後不遠處已經聽到了叛軍們的廝殺聲。
昶十三在前邊開路,用利劍砍斷前方的枯枝亂草,一邊回頭低吼道:“快點,時間不多了!”
他們走的似乎是一條十分隱蔽的小道,很多年沒有人走過,兩旁長滿了荊棘和雜木,堆放着破爛的物件,大概是天熙後宮中處理垃圾的場所。走路稍不留意,就會掛扯到衣衫裙角兒。慌亂中的蘇離兮根本無法辨識方向,也無從思索未來。她只管跟着昶蕞奔跑,是小九派遣他們來接應自己的,她也唯有信任昶家兄妹荒域聖尊全文閱讀。
蘇離兮堅信,小九不會丟下自己的!
身上的衣袍太過厚重,她大口喘着粗氣:“哎呀…”一根尖利的木刺扎進她的手指上,紅色的血珠從指頭上冒出來。
昶蕞攙扶着她言道:“六品忍一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奴婢再幫您挑刺。”
“無妨,我們快走!”她心急如焚,恨不能飛到小九的身邊去。
跑在前方的昶十三忽然停住了腳步,疑惑地側身望去:“有人在那邊,來不及過去了,我們先躲一躲。”
三人迅速藏在陰暗的角落中,在昶十三的暗示之下,她們二人趴伏在一個破舊木櫃子下面。
上方推擠這很多類似的物件,發黑的木頭間散發着臭味。
只聽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兒,接着火光黑煙瀰漫,一羣穿戴鎧甲叛軍路過此地,他們手執寒光四射的兵器,各個兇悍無比,唯在殺場上廝殺磨礪多年的軍人,才能擁有這般攝人氣魄的殺氣!
昶十三倒吸一口冷氣,對方有十幾個人,像是搜捕到這裡的兵士,僅憑他一個人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昶十三朝着昶蕞使了個眼神,二女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叛軍中一個身形特別魁梧的男子,面露兇光:“他奶奶的,我們營隊來晚了一步,竟叫那沅淑閣的舞伎逃了?”
果然是來尋自己的?蘇離兮愈加害怕,將腦袋縮在黑暗中。
另一個叛軍言道:“聽說那蘇六品是個絕色大美人,深受楊熠小兒寵愛。若是被咱們兄弟抓到了,少不得好好折磨她一番。大將軍說了,誰搶到的女子就歸誰,隨意享用。”
領頭叛軍冷哼一聲:“將沅淑閣的幾個宮女帶過來,那個狡猾的舞伎,說不定換上了宮女的衣衫,就藏在她們中間!”
“啊…軍爺饒命…”隨着女子的尖叫聲音,幾個宮女被丟在了中間的空地上,她們形容狼狽,瑟瑟發抖,彷彿一羣落入狼羣的小綿羊。
蘇離兮差點驚呼出來,藉着燃燒的火把兒,她認出這幾個女孩子都是沅淑閣中侍奉自己的宮女。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強忍着不叫自己哭出來。那一羣混蛋抓不到自己,便抓了宮女們來出氣。
領頭叛軍言道:“張老刀,特意將你調到我們這個營隊,就是因爲你曾經見過那個蘇舞伎,你上前來分辨一下,這幾個女子可是那舞伎假扮的?”
蘇離兮定神看去,覺得其中一個兵士有幾分面熟?他面容粗狂兇狠,一道可怖的傷疤幾乎貫穿整張臉。這兵士?可不是上一次在清明寺綁架自己的張老刀嗎?他是安慶宗大將軍的兵士。
那張老刀提着火把兒,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眸,上前來仔細看了一番:“稟告劉大人,確實沒有那個蘇舞伎。這些女子姿容平凡,想來都是沅淑閣的宮女。”
領頭叛軍不由氣惱,一把揪住一個宮女的衣領,兇狠的問道:“蘇舞伎呢?她逃向什麼地方了!”
那宮女嚇得渾身如篩糠:“奴婢真的不知,軍爺饒命、饒命……”
“唰……”刀光閃過,宮女的脖頸被割斷了,血液四濺!
“啊……”其她幾個女子嚇得魂飛魄散,軟塌塌倒在地上,都變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樣!
蘇離兮憋住巨大的恐懼,一滴滴的眼淚隨着臉頰無聲無息地落下來。昶蕞緊緊捂住她的手,用同樣悲傷的眼神安慰她千萬不要衝動。
一個叛軍兵士,惋惜的言道:“大哥,這些宮女雖然不及後宮妃妾們漂亮,可也都是千挑萬選上來的,各個都是清白的身子,您倒是先讓兄弟們享用了,再殺也不遲呀鬼影迷津全文閱讀!”
領頭的叛軍詭異一笑:“好吧,連日來往京城趕路,兄弟們都辛苦了,剩下這幾個女子,大家都分了吧!不過,速度要快,弄完就殺掉!”
衆叛軍聞言,紛紛露出狂喜之色,當下再不客氣了,幾個人扯着一個女子就撕扯開衣衫。
他們如同餓狼,無情地撲向一個個純潔青春的女孩子,場面混亂不堪,不多時便剝光了裙子,按倒在地輪番肆虐起來。
“啊,不要!……”
“救命……”
“果真都是雛鳥,哈哈!”
蘇離兮將自己的腦袋埋在昶蕞的肩膀上。她無聲地抽噎着淚如雨下。耳邊,傳來女子們痛苦的掙扎聲,求饒聲,嘶叫聲,她卻是無能爲力。這些往日裡悉心照顧她的宮女們,現在正遭受着地獄般地折磨。她除了流淚,沒有絲毫的辦法。
這便是亂世,這便是宮變,最最倒黴的人,永遠都是這些無辜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昶蕞亦是不敢看,閉上了眼睛。兩個女子相擁着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次時間,天空中再次飄蕩起漫天的雪花,一片片潔白的雪花輕如羽毛,慢悠悠地飛舞着。
那一羣惡魔們終於完事了,宮女們就連喘息的聲音都沒有了。他們仍舊不肯放過一個,揮刀亂砍一番,地上的女子們全都氣絕身亡。
那領頭叛軍提着褲子站起來,心滿意足的言道:“兄弟都快活了吧,走吧,咱們再去別的宮苑裡搜尋一番,指不定還有其它的好處。”
衆叛軍整理好衣服,將冰刃上的血跡在白雪上擦了幾下,算是弄乾淨了。而後,他們丟下滿地的屍體揚長而去。
黑暗中,昶十三一直緊緊握住手中的劍,他雖然怒火沖天,卻依舊咬牙忍住了。他明確自己的責任是保護蘇離兮離開,他不能爲了一時的意氣殺出去,暴露蘇離兮的所在。
等那些男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裡再沒有什麼聲響了,仨人才緩慢地從黑暗中站起來……
眼前,一具具赤果的屍體躺在那裡,白茫茫的雪地上流淌
着鮮紅的血,猶如鋪開的河流般四處氾濫。
慘不忍睹,太悲慘了!
蘇離兮抽泣道:“我們、我們將她們掩埋了吧!”
“不行!”昶十三回頭,眸光凌厲:“已經耽誤太久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走……”
昶蕞拉着傷心的蘇離兮,繼續向枯木林深處走去!
後世的史書上,只用了寥寥一百多字記載下當夜宮變的情景,史稱【癸未安氏之亂】以供後人研究:
天熙慶樂帝十六年冬至夜,大將軍安慶宗率領三十萬北疆軍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京師。安國公率衆叛亂直逼皇宮,帝都大亂。夜時三更,叛軍兵臨城下,利箭如烏雲罩天,禁衛軍不敵,敗。慶樂帝楊熠攜抱幼子楊旭遂逃。
叛軍入宮燒殺搶掠,手段兇殘。淳妃,周婕妤等宮人不堪羞辱,裹素投井殉國。容妃、漣漪公主,憐妃等不知所蹤。
天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