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個被天下遺忘、唾棄和咒罵的黑暗角落……
一身白衣長裙的蘇離兮緩緩地走着,她手中提着一盞微弱的宮燈。飛揚的碎髮迷離在她的眼前,她沿着牆角兒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暗紅的火苗跳躍搖曳,映襯在她蒼白無色的臉頰上。她壓制着心中的驚恐和噁心,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這裡,也不知道沉睡多少經年積累的冤魂和厲鬼,彷彿隨時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惡狠狠地掐住她細弱的脖頸。
蘇離兮屏住了呼吸,蜷縮着肩膀和脖子,惶恐地打量着周圍的情形。
難見天日的天牢中到處充彌散着血腥、污臭和腐爛的味道。不時,有絲絲的寒風從牆角過道縫隙中穿行近來,摩擦出“嗚...嗚...”的怪叫聲兒髹。
兩旁土黃斑駁的牆壁上是一縷縷乾枯發黑的血跡,屋角上結着厚厚的蜘蛛網,老鼠與蟑螂肆意橫行,在犯人們的身上爬來爬去。
“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和冷酷的鞭打聲音,迴盪在窄小幽暗的牢獄中,刺痛了她的耳膜。而這裡的人們卻是無動於衷,習以爲常蠹。
滿臉橫肉的獄頭們用兇狠的目光盯着四周的動靜。遠處,忽如其來的一陣兒叮噹鐵鏈作響,或是囚犯們不甘的嘶吼聲,都讓蘇離兮心驚膽顫。一個個用堅實鐵欄杆擋住的牢籠中,躺着半死不活的犯人們。他們的臉上充滿了絕望與死氣兒,
走過長長的、彎曲的迷宮甬道,走廊盡頭處最後一間的死牢中,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被綁吊在鐵架子上,鮮血染紅了他原本白色的衣袍,一道一道的傷痕慘不忍睹。烏黑雜亂的長髮遮擋住他的五官,隱約可見筆挺的鼻樑和緊閉的眼眸。
他是誰?是不是安水屹?
蘇離兮將燈籠丟在地上,猛地上前雙手抓住冰冷堅硬的鐵欄杆,顫抖地聲音呼喚着:“水屹、水屹、是不是你?”
呼喊了半天,那男子才艱難地擡頭,失神的眸光投在蘇離兮的身上,染着血跡的乾枯嘴脣發出微弱的聲音:“離兮……”
他從來都沒有這般狼狽骯髒過!
“啊,水屹、水屹!”她淒厲地叫喊着,心焦如焚:“他們怎麼能夠這般對待你?放了他,你們快放了他!”
她拼命地向牢籠中伸出一隻手,努力縮短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彷彿這樣就可以觸摸到他。
“水屹、水屹!”她的淚水流了下來:“我是離兮,我是蘇離兮。”
一個膀大腰圓的獄頭走過來,對安水屹惡狠狠地笑道:“大名鼎鼎的安敬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如今你落在我們的手中,我們必是要狠狠地爲皇上出一口惡氣,定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獰笑中,獄頭揚起手中的鐵鞭,對着安水屹狠毒地抽打過去:“叫你滋事謀反,叫你勾-引貴妃娘娘?打死你這個奸賊。”
“啪、啪、啪……”每一下鞭打都讓安水屹皮開肉綻,渾身滲出一條條血液,迅速流下在他的腳步積累出一大片血跡。
“不要、不要!”蘇離兮搖晃着鐵欄杆,聲嘶力竭地喊叫着,她睜大了眼眸:“不要打了、不要到了,求求你們不要到了。”
每一次鞭打彷如都抽在她的心頭上,撕心裂肺地痛苦和折磨讓她快要瘋癲了,她淚流滿面地懇求着:“住手、住手,不要打他了,不要再打了!”
溫暖如春的寢宮中,薰香嫋嫋升起,青紗縹緲如煙……
蘇離兮在枕頭上左右翻滾着,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流下,她緊閉雙眸,表情痛苦,喃喃自語:“水屹、水屹,你們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娘娘、娘娘……”一雙手輕輕搖晃着睡夢中的蘇離兮:“娘娘、您醒醒、醒一醒!”
“啊……”蘇離兮猛地從牀上坐起來,朦朧中看到宮女蕪歌的臉。周圍是熟悉的擺設和暖色溫馨的牀幃,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沅淑殿的寢宮中,剛剛做了一個噩夢。
“娘娘,您怎麼了?”蕪歌將她清醒過來,關切地問道:“你剛纔大喊大叫的,嚇死奴婢了。”
蘇離兮渾身冰涼,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是一個噩夢呀,只是一個噩夢。夢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安水屹沒有捱打受苦。
她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地埋下頭去,仍然心有餘悸着,一顆心慌亂地跳躍着。
她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是假的、是假的,不要害怕。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太擔心安水屹了的安危了,纔會做了這般可怕又真實的一個夢。
蕪歌轉身,從茶几上端來了一個青瓷碗溫水:“娘娘,您喝點水兒,壓壓驚吧。您做了一個什麼惡夢呀?又哭又喊的,奴婢在殿門外都聽到了,喊了你半天才算醒過來。”
蘇離兮穩定心神,倚靠在長軟枕頭上,緩緩地喝了幾口水,有氣無力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蕪歌看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回答道:“天兒還沒有亮,奴婢服侍您換一套乾淨的衣裳,衣服都溼透了,您再睡上一會吧!”
“皇上呢?”蘇離兮茫然地問道。
蕪歌低頭,小心翼翼地言道:“皇上…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沅淑殿了。聽說,皇上昨夜在瑾妃娘娘的宮裡過夜。”
蘇離兮低垂下眼瞼,神態黯然地言道:“去準備水吧,我要沐浴。”
蕪歌問道:“娘娘的臉色很差,不如再多睡一會兒?”
蘇離兮固執地言道:“我不能睡了,快,起牀,我要去求見皇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她不能任由事態繼續惡化了,安水屹隨時都有危險,他被關押在天牢中,可能真的被人鞭打和折磨?剛纔的噩夢就是一個警示。她要去救水屹,一刻都容不得耽誤了。
蕪歌的目光哀傷、看着她言道:“娘娘,昨天紫宸殿裡傳來皇上的旨意,以後沒有皇上的召見,不許您隨意前去覲見,您就在宮裡好好歇息幾日吧。等皇上消了氣兒,看在二皇子的情分上,自然會宣見您的”
“不、我不能一直傻傻等着。”蘇離兮厲聲言道。
蘇離兮一手揭開錦緞被子,就要往牀下滑,她顫顫巍巍地言道:“小九不會不理我的,我不相信。只要我去了,他便一定會見我。你們快幫我洗漱梳妝,我要去見皇上。”
“娘娘……”蕪歌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皇上既然下了旨意,紫宸殿中的人自然不敢讓您進去,您這幅冒冒失失的模樣闖過去,只會自討無趣。別的宮妃們都會看您的笑話。”
“小九會見我的,一定會見我的。你們去把本宮最漂亮的衣衫都拿過來,本宮要妝扮的漂漂亮亮去見皇上!”
蘇離兮一把兒推開蕪歌,從牀上跳下來。可是,她剛剛走了兩步就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的模糊,差點兒摔倒在地上。
蕪歌和蕪喜急忙攙扶住她:“娘娘小心,哎呀,娘娘您的身子在發燙呀!”蘇離兮的風寒原本就沒有好透徹了,如今又心神焦慮,噩夢纏身,病情自然是加重了。
“娘娘,快點躺下來。”
宮女們攙扶着她重新躺在牀上,蘇離兮捂住嘴巴,使勁地咳嗽着:“咳咳、咳咳!”
蕪歌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誠懇地勸說道:“娘娘,您就別折騰自己了,在咱們宮裡好好養病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比保重自己的身子更重要。眼看就快要過年了,您一定要好起來呀!”
蘇離兮喘息着擡頭:“去,快去拿藥過來,再去請太醫來給我診脈,我要快快好起來,我必須快快好起來。”
這個關鍵的時刻,安水屹還等着她去營救,她不能夠倒下,一定要儘快地好起來呀!
蕪歌和蕪喜相對無語,只得答應了一聲兒。
不遠處,華貴的八扇沉香木屏風後面,透過一層朦朧的薄薄紗帳,楊熠負手而立默默地站着,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長時間?或許,蘇離兮在睡夢中哭喊安水屹的名字時,他便已經站在了這裡?
他的神態陰冷,目光幽幽,看着正在牀榻上咳嗽喘息的蘇離兮。她臉色蒼白,眼神彷徨,憔悴至極,氣不成聲。楊熠不忍相看,閉上了眼眸。
東公公壓低了聲音言道:“皇上,貴妃娘娘像是病得不輕?您既然已經走到這裡了,不如過去親自探望貴妃娘娘。”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豈能看不出來,皇上心裡一直惦念着貴妃娘娘!
皇帝久久地沉默着,臉色陰晴不定?東公公只得將嘴邊的話都嚥了下去……
楊熠轉身,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