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兮眼神幽幽的看着牀頂,傷感地言道:“我是一個不祥之人、我根本配不上他。我不但嫁給過人,還生過孩子。兄長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女子。”
金嬤嬤言道:“您以後很難再返回漢地了,不如將前塵往事都拋在腦後。西茲國民風質樸,女子再嫁的情況比比皆是,蘇娘子何苦守着三貞九烈之心。在奴婢看來,天熙的皇帝只在乎他的江山社稷,根本比不上我家王爺專情癡心。您安心居住下來,過些平和穩定的日子吧!”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
直直等到了第五天,去天雪山上採藥的人們還是沒有迴轉。整個斯瀾王宮籠罩在淡淡的陰霾之中,管家羅什每天都派人去山腳下打探消息。這個季節的風雪最大,人人都不敢靠近。
奴僕們開始低聲的議論,斯瀾王爺冒着觸怒山神的危險採藥,此去只怕九死一生。王爺年僅三十,沒有子嗣,更沒有迎娶正妃,府中只有幾個歌舞伎偶爾侍奉王爺過夜。若是王爺出了事情,這偌大的領地竟然是無人可以繼承。按照西茲國的傳統規矩,西茲皇會收回斯瀾領地,進行重新分封蠹。
斯瀾領地可是一個讓人垂涎三尺的大肥肉,光是斯瀾王爺歷年積累下來的財寶就堆積如山,更別說這世代相傳的富饒牧場、土地和城鎮。西茲皇帝有五個兒子還沒有分封領地,不知道將來會便宜了哪一位皇子?可憐他們這些奴僕們又要面臨新主子們的挑揀。
蘇離兮並不知曉這期間的複雜背景,每日裡都在擔憂阿爾斯瀾的安危,可惜她受傷不能下牀走路,否則恨不能親自爬山去尋找他的蹤影髹。
金嬤嬤成爲侍奉她的貼身嬤嬤,看着蘇離兮那一條越腫越大、幾乎變形的小腿暗暗發愁,五天過去了。按照醫生的說法,再有五天得不到治療,蘇娘子這輩子就變成了一個瘸子。
金嬤嬤也有那麼一點點私心盼頭兒,若是蘇離兮能夠成爲斯瀾王妃,他們一家老小算是有了大靠山,從此可以在斯瀾領地上出人頭地,她的丈夫和孩子們都會有一個錦繡前程。蘇娘子是一個懂得感恩之人,光看她爲了報答安水屹的恩情,不惜舍掉皇貴妃的尊號,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便知道這個女主子十分可靠,值得她金嬤嬤跟隨一輩子。
然,若是蘇離兮成了一個瘸子,那便算是與正妃的名分無關了。就算斯瀾王爺再寵愛她,西茲皇也不會同意弟弟迎娶一個瘸子,實在有損西茲皇室的顏面和威嚴。到了那個時候,蘇娘子頂多能夠得到侍妾或者側妃的位置。
第六日……
內殿,青玉玲瓏的雙鳳吐珠四腳小香爐香菸繚繞,鏨花卉紋銀托盤擺放着精緻的糕點,蘇離兮斜斜倚靠在精鍛長枕上暗自傷心。來到這個異國他鄉,她仍然沒有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就又要面臨斯瀾兄長的音信全無。
她整日沉澱於悲傷之中鬱鬱寡歡,沉默不語。一雙悲悽的眼眸盯着窗外的風景發呆,一坐便是半天。離別之時,兒子的哭喊聲成爲她腦中的噩魘,時不時迴盪起來叫人撕心裂肺的痛。
金嬤嬤端着一碗熱乎乎的糖水走過來,看見一臉憂鬱的蘇離兮,不由暗暗搖頭。
金嬤嬤言道:“娘子,這是西茲特有的羊乳芙蓉湯,最是養顏美膚。剛剛出鍋的十分新鮮,涼了就不爽口了,您趁熱喝上幾口吧!”
蘇離兮默默地搖搖頭,斯瀾兄長在雪山上生死不知,她豈能在別人家裡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
金嬤嬤勸解着:“奴婢看您這些天根本就沒有吃什麼東西,醫師也說您經受艱難,體質太弱。你若是一直這樣慢待自己,豈不是辜負了王爺的一片心意,等他回來看到您這面黃肌瘦的樣子,可不知道有多心疼?”
蘇離兮緩緩地轉頭,問道:“山上可有消息了嗎?”
金嬤嬤搖搖頭:“還沒有。不過,咱們王爺是西茲第一勇士,隨他一同前往的人又各個勇猛善鬥,力大如牛,他們定然能安然無恙的返回!”
蘇離兮垂下腦袋,若是早知道如此,自己還不如死在天熙宮裡,沒得又出來害人,可惜命運不爲她個人所控制!
金嬤嬤又勸又哄,侍奉着蘇離兮吃了小半碗,纔將碗放下。她遲疑再三,才言道:“蘇娘子,奴婢有一些私心,想向您推薦一個人。”
蘇離兮問道:“什麼?”
金嬤嬤拿起手帕子,幫着她擦拭嘴角的水漬:“呵呵,奴婢曾經向您說過,我家的二丫頭在這裡做粗使丫鬟,整日裡和下等的奴婢們在一起廝混,沒得耽誤了她的好前程。奴婢懇求蘇娘子將她留在身邊從侍奉,也好調-教她早日成才!蘇娘子您溫柔知禮,美麗端莊,我們家的二丫頭若是跟了您,將來學成大家閨秀的模樣,也能說上一門子好親事!蘇娘子若是不願意,也無需勉強,只當奴婢沒有說過。”
金嬤嬤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蘇娘子如今居住的宮殿,是斯瀾王宮中正妃娘娘才能安居之所。王爺將她安排在此,用意再明顯不過。可惜自己家的瘋丫頭沒有被管家挑選上,能夠出入這座宮殿的奴婢都是最有頭有臉之人。
蘇離兮默然,金嬤嬤對她有恩有情,千里迢迢將她救回來,還曾經做過輝兒的乳母。只要她能夠辦到的事情,都願意幫助她:“金嬤嬤太客氣了,金妹妹若是能夠來陪我作伴,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不過,我是一個命若浮萍之人,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只怕會連累了你家的大姑娘。”
蘇離兮說這些都是真心話,她前途縹緲,心力交瘁,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在何方?
金嬤嬤笑着言道:“蘇娘子太過自謙了,奴婢家的孩子能夠跟着您,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二丫頭會說漢話,亦會將西茲話,聽從娘娘的吩咐一點都不困難。”
見到金嬤嬤一再堅持,蘇離兮不忍再拒絕,微微點了點頭!
金嬤嬤大喜,急忙招呼外邊的小丫頭進來:“來來、快過來,給蘇娘子請安。這以後就是你的新主子了,你要忠心耿耿的侍奉好蘇娘子。”
從門外閃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大概是早就等在那裡了。小丫頭恭恭敬敬走進來,低眉順眼對着蘇離兮便跪拜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乖巧稚嫩的聲音言道:“奴婢金巧兒,給蘇娘子請安了!”
“快起來、快起來吧!”蘇離兮的目光看着女孩子,竟然是一個漂亮的混血姑娘,一雙淡褐色的眼眸機靈又聰明。她青蓮色纏枝梅花小短襖,腰間束着一條五彩的流蘇帶,下面配着一條淡白色百褶長裙。長長的捲髮在頭上梳成了雙環髻。
蘇離兮不禁露出了幾分喜愛之意,這丫頭的父親是西茲人,母親是漢人,一張混血的小臉蛋可愛極了,假以時日定會長成一個容貌美麗的女子。這般的青春有活力真叫她羨慕,想想自身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多謝蘇娘娘!”小丫頭調皮地露出一雙小虎牙,眼眸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
金嬤嬤在一旁言道:“蘇娘子有什麼吩咐只管指使她,我的三個孩子中,就屬巧兒最是聰明伶俐,否則也不敢推薦過來獻醜。”
三人又閒聊了幾句,一個婢女進來稟告:“蘇娘子,殿外有一個女子前來拜訪,說是您的漢地故人!”
故人?蘇離兮不由疑惑,她剛剛來這裡才幾天的功夫,就冒出了什麼故人?由於她的身份特殊,曾經是天熙皇帝冊封的宸貴妃。阿爾斯瀾命令手下不可宣揚,除了金嬤嬤等幾個心腹,旁人只知曉她是一位遠方的客人,卻不知道她姓氏名何。
金嬤嬤眉頭微蹙:“娘子哪有什麼故人,你去回絕了她,不要來打擾娘子的修養!”
婢女言道:“那女子說她的名字是--符靜蕭,娘子聽了她的名字一定會見她。”
符靜蕭?蘇離兮凝眉思索起來。確實是她的故人,已經好多年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當年,她、酈飛煙,符靜蕭等幾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是同一批進入清平樂宮學舞藝的宮舞伎。符靜蕭是朝雲坊主的花魁,因此與酈飛煙常常不對付。幾個人鬧出了不少的矛盾。
後來,昌泰公主楊湄蘭遠嫁西茲國和親,挑選了十幾名宮舞伎給公主做陪嫁,其中就有符靜蕭。若不是蘇離兮從中作梗,致使符靜蕭代替酈飛煙做了陪嫁女,她也不會背進離鄉、千里迢迢到了西茲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