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金嬤嬤氣得瞪起了眼睛。這符靜蕭有一張伶俐的嘴巴,一句話將金嬤嬤堵着無話可說。她若是再多嘴一句,豈不是沒有將蘇離兮放在眼裡?有奴大欺主之嫌。
蘇離兮言道:“符姑娘是舊友,也罷、你們先都下去吧!”當年符靜蕭與酈飛煙天天鬥嘴之時,幾乎是不相上下。她巴巴尋過來,恐怕不單單是爲了想知曉故鄉的消息。她此刻也有些好奇了!
既然蘇娘子發了話,衆人只得退出內殿,金嬤嬤臨走前,狠狠剜了符靜蕭幾眼!
等待衆人都走了,內殿只留下她們兩個人。
蘇離兮言道:“你有什麼話,就全都說了吧。當年是我害的你背進離鄉,骨肉分離。你處心積慮來見我,心中有所怨恨也是應當。”她若是心中有恨要報仇,只管衝着自己來吧。欠債還錢,她畢竟虧欠了她蠹!
符靜蕭臉色變了幾變,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突然走到蘇離兮的榻前,雙膝一軟跪下:“請蘇娘子救我一命,靜蕭就快要沒命了!”
蘇離兮心中驚愕不定,看她在斯瀾王宮中生活的好好的,錦衣玉食,來去自如,哪裡有什麼性命之憂?她雖然厭惡女子間的勾心鬥角,可多年的宮廷生活耳濡目染中也看懂了很多。這符靜蕭先用故鄉之情來引起自己的同情,又用思念孃親來引起自己的內疚,一步一步像是早就計劃好的,現在終於要言歸正傳了髹!
蘇離兮停了半晌,才無奈地言道:“你且站起來說話,符姑娘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只不過是斯瀾王宮裡的一個過客,前途未卜,心如死灰。這一條傷腿若是治不好,將來不過是一個瘸子。你尚且可以用自身的舞藝來謀生,我卻是不能了。不過活一日、混一日罷了,只怕沒有能力能夠幫助你!”
符靜蕭不但沒有站起來,反而跪着向前行了幾步,來到蘇離兮的榻前,眼神懇切地言道:“蘇娘子剛剛說我處心積慮,您是不是以爲我在這王妃宮殿中有內應,才知曉了蘇娘子的真實身份?其實,我是自己猜測到的。”
蘇離兮冷言道:“我自到斯瀾領地後,幾乎不在人前示面,知道我名諱的人寥寥無幾。旁人都猜測不到,你卻一猜就準?”
“蘇娘子容我解釋幾句。”符靜蕭的眼神有些黯然:“斯瀾王爺一向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卻被我一個低賤的舞伎得了便宜,能夠近身侍奉,娘子可知曉是爲了什麼?就是因爲……我、我自稱是蘇娘子的舊時好友,一同在清平樂宮學舞藝,與娘子有深厚的同窗之誼。王爺才肯多看我幾眼兒,醉酒之中容我爬上了他的牀!”
蘇離兮驚訝地看着她,這女人若是有了想法,什麼瞎話都能夠胡編出來。她們哪裡有什麼同窗之誼,根本就是結怨甚深,在清平樂宮中勢不兩立,一見面就是鬥雞眼……
符靜蕭一雙眼睛中瞬間蘊出了眼淚來,苦澀地言道:“王爺和我在一起時,大部分時間都在詢問你的事情。你在清平樂宮是如何生活的?你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喜歡什麼樣的物品,你的閨房是什麼樣的佈置?…說來慚愧,我爲了接近王爺,不得不搜刮肚腸的回憶,向王爺講述你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其實,我就是你的替身而已。”
言到這裡,她低頭輕輕抹着眼淚:“那一次王爺喝醉了酒,心心念念都是你的名字。因爲我生着一張類似於你的鵝蛋臉,又刻意模仿你的舞姿風格,才被他錯當成了你。他一路喊着離兮與我歡好,我真是有苦難言,痛不欲生……”
蘇離兮直聽得心悸,打斷了她的話:“你不必說了,我對王爺沒有多餘的想法,我今日念在故人的情分上與你說說話,並不想參與你們之間的事情。你們愛也好、不愛也好,都與我無關。”
符靜蕭紅着眼圈兒:“當年被選爲陪嫁宮舞伎,我心裡一點兒都不怨恨你,反而感謝你讓我有機會來到了西茲國,才叫我遇到了一生中最愛的男人。能夠和他在一起,我符靜蕭死而無憾了。”
“那一日王宮裡迎接貴客,我躲在人羣中看見王爺親自抱着你走進王宮,雖然你被面紗遮擋住容顏,可能夠讓王爺如此禮遇重視的女子,除了蘇離兮還有誰?所以我猜測,住在未來王妃宮殿中的女子,必定就是你。如今我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只能厚着臉皮來求你。”
原來如此,符靜蕭果真是自己猜到的,並沒有什麼內應之人。
蘇離兮倦怠的語道:“你現在好好的,怎麼會有性命之憂?”
符靜蕭面色悽然,目光惶恐,一隻手不由滑到了小腹之處:“我、我已經懷有身孕,已經一個多月了!”
“……”又是一個重彈,轟得蘇離兮目瞪口呆!
符靜蕭悲切地言道:“像我這樣的歌舞伎身份,能夠侍奉王爺已是萬幸,萬萬沒有資格留下西茲皇室的血脈。可是、可是我一時大膽妄爲,偷偷倒掉了避子湯藥。現在還可以遮擋幾分,可來日月份越來越大,就要隱瞞不住了。若是被外人知曉了,偷竊皇家子嗣,按照規矩就是一杯毒酒處死。我死不足惜,可否容我生下這個孩子再死?”
蘇離兮面色蒼白,茫然地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別來問我。我只是暫時住在這裡。等我的傷勢熬過去了,瘸子也好,不瘸也好,我都是要想辦法離開的。”
漢地是回不去了,她就在西茲國找一個偏僻的角落,做些女紅針線活計,聊度餘生吧!
“蘇姐姐,以你在王爺心目中的地位,這孩子能不能保住?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奴婢聽聞你也是做過孃親的人,難道忍心看着別人的孩子去死……”
蘇離兮想到自己的小輝兒,頓時心如刀絞。捂着胸口呼吸困難,當年在敬王府中爲了保胎,她亦是奮不顧身。
符靜蕭撲到她的身邊,滿面淚水的言道:“你能救我的,你一定能夠救我的。我已經失去了孃親兒,我不想再失去孩子。你向王爺說幾句好話,放過我的孩子好不好?讓我將孩子生下來,到時要殺要剮都可以。”
“孩子是無辜的,他有生存的權利是不是?我雖然血統低濺,可孩子是皇室血脈呀!您幫我求求情,好不好、好不好呀!”
符靜蕭對着她連連磕頭,‘砰砰砰’的響聲震撼人心。蘇離兮小腿不能亂動,想要阻止她卻是不能……
正在蘇離兮左右爲難的時候,金巧兒跑進來驚喜地叫道:“王爺回來了,王爺採藥回來了。”
“斯瀾兄長怎麼樣了?”蘇離兮問道!
金嬤嬤緊跟而來,言道:“王爺在採藥的時候受傷,被人擡了回來。所幸性命無憂,醫師們正在包紮傷口。”
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她焦灼等待了幾天,終於將人盼望回來。符靜蕭亦是停止了哭聲,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有些歡喜、更有些害怕。
金巧兒看着她的小腿:“可是,醫師說您不能隨便動彈。”
蘇離兮言道:“王爺爲了救我冒險採藥,我豈能置之不理,快,我要過去探望。”
“是!”金嬤嬤指揮着幾個僕人擡來一頂小軟轎,幾個女僕小心翼翼擡起蘇離兮,將她放在轎子裡:“小心一些,切不可顛簸了。”
小軟轎子向前走去,金巧兒等幾個丫鬟隨在轎子旁邊侍奉。
金嬤嬤回頭,看到還跪在地上的符靜蕭,臉色變得不好看:“你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從前王爺稀罕漢舞,念於你是清平樂宮舞伎的身份,給你幾分好臉子看。如今正主回來了,你就安分守己地待着吧,若是存了什麼歪心思,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蘇離兮坐直了身體,再顧不上符靜蕭的事情:“快,我要去探望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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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位醫師忙亂了好一陣子,纔將阿爾斯瀾身上的各處傷口處理好。頭上、手臂上、腰上、腿上全都纏滿了紗布兒,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牀榻前的清水早就變成了血水,女僕們換了一盆又一盆。
跟隨他阿爾斯瀾一起上山的人只回來了一半,還有一半全都遇難了。蘇離兮看到他們一個個的傷殘模樣,內心的愧疚更甚。
阿爾斯瀾緩緩睜開了眼眸,交代羅什管家好生安撫那些遇難的隨從,賜給他們家人重金和土地,讓他們的家人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