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等各有一番思量。王策的話,是在暗示什麼,是在表達什麼?
王策撇嘴:“我隨便說說,你們隨便聽聽。請不要對號入座,請不要過度敏感。”
輕柔一甩手,左手釋放火焰罡氣,右手凝結冰錐。唐帝眼眉一跳,不動聲色的緩緩提氣。
王策瞄了一眼,沒頭沒腦的發出嗤笑:“你打得過我?”
唐帝氣息一凝,凝視火焰和冰錐,半晌,輕聲咳嗽:“的確,我無法擊敗你。”
王策聳肩:“我打不過你。”摩挲鬍鬚,淺淡道:“你打不過我,我打不過你……那還打個屁啊。”
“談吧。”
王策一臉無所謂的神情,灑脫的聳肩攤手,。
打不過是屁話,要知道,灰衣武帝和半帝王魂基本沒出手。奈何,打得過是沒用的,殺不了顧博,纔是關鍵。
唐帝乃是無上境修爲,憑此,憑武神武裝和帝王三寶,防禦力強大無限接近武神。沒有四五名,乃至更多的無上武帝,是基本沒可能格殺對方的。
就像王策先前說的,打不過,老子跑路,誰又攔得住我。唐帝打不過,一旦跑路,誰又能攔得住他。
此外,無法宣之於口的一個理由是:弒父,真的不是一個好戴的帽子。
唐帝擡眼,沉吟半晌,忽然笑了:“也好,那就談。”
王策和唐帝的表態,算是確立了談判的基礎。
很大程度上,寂滅的隕落,是一個相當震撼心靈的事實。一名無上武帝,乃是基本無敵的存在,卻是說沒了,就沒了。
多少年來,千年?兩千年?三千年?寂滅很可能是三千年來,第一個非自然死亡的無上武帝。
親眼看見寂滅和十餘名神孽武帝的死,一夜之間,就戰死這麼多武帝。須知,九洲的武帝總數,只怕也就那麼一些。誰不是武帝,誰沒有三分慼慼然的震動。
率先輕鬆下來的,不是唐帝,而是費飲血和老汪太監等人。他們有顧慮,王策甭管有沒有文繡公主的血脈,好歹也是顧氏一脈唯一的傳人了。
放眼一看,滿目瘡痍。大半是寂滅自爆造成的廢墟,也有部分是武帝交手餘波造成的,大地就好像被狗啃過一樣,到處是斑斑痕跡。
可惜,沒能殺了顧博。可惜,顧博這個人就是能殺,也不好殺啊。王策不太滿意,可也知這大約是一個必須的決定。
其實,今天他就是有本事殺了顧博,也不能殺。弒父,還真就是一個他不敢戴不能戴的帽子。
一番大戰豈是兒戲,強如小武帝或多或少也有一定的傷勢。
殺帝等人爲伍,湊在一邊盤膝療傷。而費飲血等人則在另一邊療傷。看來,儼然仍舊是涇渭分明,王策的人和顧博的人。
“你想怎麼談。”唐帝咳嗽數聲,嘔出一縷鮮血,染在灰撲撲的泥土上,也並不顯眼。
“好說。”王策大喇喇的攤手:“我放你一條生路,你把你的基業交給我。”
唐帝眼波一閃,低沉一笑:“這不是談話的態度。你現在不是在和戰敗者談判。”
“你覺得你贏了?亦或,你覺得你能贏?”王策的嘴角微微上翹,似乎顯得諷刺,也似乎充滿自信:“我素來就是這麼個態度。”
一頓,斜眼瞄了一下:“我彷彿記得,之前,是你口口聲聲說把基業交給我,這話,你好像說了八百多次了。”
唐帝不爲所動,淡淡道:“會交給你,可不是現在。”
王策笑容燦爛,隱藏莫大危險:“我相信一個道理,沒到手的東西,統統都是不存在的。你把我當成傻驢子了,前邊吊一根胡蘿蔔就能讓我跟着走?”
“我和你的談判,有一個前提。”王策聳肩:“你必須把你的所謂基業,統統交給我。”
“如果不肯,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不死不休吧。弒父什麼的,我會在意,但如果以爲我有多麼在意,那便錯了。”
王策吭哧吭哧的笑了:“必要的時候,尤其是危及我的安危的時候,弒父也就真的不算什麼了。殺生龍將年輕時還是天下公敵呢,那又如何,今時今日,照樣橫行天下。”
“爲什麼?”唐帝臉色灰敗,爆發猛烈咳嗽,緩過氣來:“爲什麼急於現在,遲早是你的。”
王策轉臉,閃動危險的光芒,露齒一笑:“我說,你有完沒完。你真把做戲當成你的人生成就了,不忘了每時每刻都要做一場好戲。”
唐帝掩口,悄然甩掉一縷鮮血:“你什麼意思。”
王策目光一霎冷酷,重又溫和起來:“如果你真的非要逼我說出來,那也無妨。你我都心照不宣,你一天不離開北唐,我就一天睡不着覺。”
凌冽的冬季夜風,帶來了讓人戰慄的冰寒。
……
……
顧氏,主上,少主。
唐帝和王策,互相都有一個安全距離,顯然彼此提防。
費飲血心神恍惚,忽然想起了往事。四百年前,唐家背叛,表面是北流支持,實際誰都知道是大律在幕後支持唐家給顧氏一脈捅刀子。
追殺武神後裔,並非從四百年前開始,而是從很多年前。從今日來看,無疑是宋武神一直謀取在暗中佈局,試探並圖謀古武神。
當然,礙於武神在民間的聲望,以及種種,追殺行動都非常隱蔽,不像今天這麼半公開。
顧氏紮根東洲北部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是隱性勢力。唐家背叛之前,顧氏較爲活躍,屬於那種普通武者不知道,但神化高手纔有資格知曉的存在。
在那之前,大律雖有宋武神撐腰,也不敢公然攻擊顧氏,只能旁敲側擊,零零碎碎的和顧氏暗中交火。這纔有了顧氏拉攏練武神後裔,和聖人後裔聯姻的事。
唐家的背叛,是對顧氏的一記致命重挫,多年積攢的基業一夜動搖。顧氏嫡傳,家臣家奴等無數人在當時和此後的數十年追殺中陸續戰死。
顧氏頓時從一個能和大律別苗頭的強大勢力,在短短數十年中衰敗,被迫遠走他鄉,也被迫將所有殘存實力轉入地下。從此,開始了數百年的低調和秘密活動,至今沒能恢復元氣。
對和顧氏有關的人來說,那是一段充滿血腥和悲慘的辛酸歷史,是用言辭所無法描繪的。
一直不曾中斷的追殺,讓顧氏一脈很難有太大的心力去擴展,去恢復元氣。也好歹是恢復一點兒元氣,爲後來的顧博打下了基礎。
顧博,是顧氏一脈的最大轉機。
從小在追殺中長大的顧博,堅韌,果決,兇狠,有毅力,多智謀,從小就嶄露了讓人動容的能力。
也許因爲小時候的遭遇,顯得較爲敏感多疑,太過狠毒,太過冷酷無情。除此,基本沒有太值得詬病的地方。
顧博年輕喪父,早早成爲顧氏的新領袖,帶領顧氏一脈步步爲營。很難用三言兩語,來描述這些年他做過的許許多多的事。
但,不論是費飲血還是呂植,都心知,顧氏一脈能重新走到這一步,靠的就是顧博帶領衝出重圍,從不可能當中殺出一條生路。
用王策的話來說,顧博簡直就是有“主角光環”,把顧博的故事寫成一本玄幻小說,那就是絕對的意淫大作。
王策的“顧博要汲我精血和元氣”,所以沒能奏效,沒能說動費飲血等人,也不全然是利益。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顧博多年的無往不利深植入部下心裡的威望和信心。
有一個英明神武的領袖,是大幸。有兩個,那就是災難。
從成就,從能力,王策不輸顧博多少。
王策少年揚名,官場武道兩得意。逃離北唐後,本以爲會沉寂,不想,很快再次名動天下。在假不死鳥風波中,虎口拔牙,從神恩會和大律無數高手中,搶下武神卷和彼岸之花,以及帝水劍。乃至,刺殺並重創律帝。
此後,創立北策府,結交多名超級高手,先有紀千敗等人,後有八部龍等人。先是攜紀千敗等大批高手,迫使律帝簽訂城下之盟。然後,狠毒的絕戶計,外加三番四次的打擊,打得極盛的神恩會從此衰敗。
當世兩大最強勢力,大律和神恩會,把王策當成死敵,卻始終對他無可奈何,三番四次的在他手上吃虧。大律數十年來首次軍事大敗,是被王策率領戰靈軍達成的。
擊斃宋武神的光輝,密陽大捷的成就,統轄數百萬大軍大會戰的南北之戰。
史學家倘若編著這一段歷史,最繞不開的名字,絕對是王策。
天妖,小飛仙,北方王。三個尊號,不是簡單的綽號,而是代表了王策在各個領域被公認的成就符號。
心相,戰靈,武道。王策幾乎登峰造極,年僅三十,就已成爲當今天下最強大的武者之一。
一個英主是大幸,兩個英主就是災難。
費飲血意識恍惚,心裡發出感慨,如果顧博和王策不在同一個時代,那該有多好啊。
如果其中一個,是誕生在唐家背叛之前,顧氏也許根本無恙,至少也不會那麼悲慘。
難道說,一個時代真的容不下兩個人的光芒?
心想着,費飲血一邊調理傷勢,一邊卻是聽見王策和唐帝走過來,一邊聽王策說道:“我只想告訴你,我是一個很怕死的人。而一個怕死的人,一旦被危及小命,將不忌憚做出最惡意的反應。”
頓足,王策眯眼,摩挲下巴:“我聽說,人皇不是那麼簡單。到底是什麼地方不簡單?我想啊想啊,直到……我見了宋武神。”
王策嘆氣:“永生不死的人皇,肯定不簡單了。”
此言一出,好似晴天霹靂,衆人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