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平依稀記得,他將南蠻之事整理成文書,着人快馬加鞭的送到建寧郡,託建寧郡守轉交給薛離,而薛離卻沒有任何的回覆。
看樣子,這件事的始末,劉金是清楚的。
夏正平也不多想,便是叫人打開府衙大門,自己也走到了政事堂中,等待着永昌諸官的到來。
許久之後,劉金帶着一小隊士兵,押着霍平出現在了政事堂上。不多時,一衆永昌官員,也是到了。
當這些永昌官員,見着劉金的時候,卻是不由得一愣,臉上顯現出意外表情。
夏正平見着人來的差不多了,望着政事堂中央的劉金,仔細打量了一番,方纔開口道:“兵、政二者毫不相干,你劉金難道不清楚嗎?大早上,敲擊郡守府衙門外大鼓,難道不知道會擾人清靜嗎?”
政事堂上的氛圍有些古怪,幾乎每一雙眼睛,都在死死的盯着黑臉大漢劉金,似乎想要把他看得透透的一般。
諸官都是知道的,郡尉薛離一直有奪取郡守之位的野心,而整個永昌的駐軍之中,爲薛離效勞的人,佔據了五成以上,這就給了薛離極大的便利。要不然,薛離也不會一直和郡守對着幹,就拿趙靈吉來說,夏正平沒有到永昌郡之前,他就深受其害。
說到底,永昌的那五千兵馬,實際上就像是薛離郡尉的家族私兵。
更何況,現在兵曹、尉曹都掌控在薛離的手中,壟斷了所有和兵政相關的事情,對郡守之位產生了極大的威脅。
因爲這種情況,在很多緊急事件之下,夏正平就無法命令兵曹、尉曹進行緊急募兵。要不然,夏正平也不會在南蠻大軍到來之際,派人前往彰徳郡借來五千騎兵。
一切問題的癥結,還是身爲郡尉的薛離,有着太多的野心。如果只是平時,還好說得過去,一旦大規模爆發戰爭,那就有着太多的變數了。這也就是爲什麼,沒有兵權支撐的郡守,相當於一個空架子一樣。
政事堂上的劉金,早已跪了下來:“罪將劉金,萬死稟報八皇子殿下。郡尉薛離,沒有體察士兵的心思,妄圖獨吞兵權,又授意副將霍平,阻攔大軍迴歸永昌;士兵不服,幾近譁變,爲永昌的五千兵馬着想,罪將劉金特擒拿副將霍平,率五千兵馬迴歸永昌郡城,以平衆怒!”
這話說的確實有些意思。
劉金熟讀兵書,自幼習文學武,怎會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一個在軍營之中,排名第三的裨將軍,擒拿排名第二的副將。說得簡單點,就是頭腦發熱,平息譁變。說的難聽點,就是預謀反叛,不尊軍法。
而且,還有一點比較關鍵的,就是他叫夏正平皇子殿下,卻不是郡守大人。
若是劉金叫了夏正平郡守大人,就會讓在場的政事堂官員,明白一件事情,原本忠心於郡尉薛離的劉金,已經投靠了夏正平。
現在人們都知道,夏正平和永昌的薛家士族,基本上勢同水火。如今劉金投向夏正平,絕不會給劉金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不光光是被懷疑忠心有問題,還會被薛離所在的薛家士族,及相關的其他家族恨上。
因爲,此時政事堂上的衆人,已然看的明白,薛離不在這一支軍中。那麼身爲排名第三的裨將軍,綁了副將霍平以後,劉金就是永昌五千兵馬的實際掌控者了。
如果劉金投靠了夏正平,就相當於兵權落到了夏正平手中,薛家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忌恨劉金呢?
目前,永昌郡的一些士族的表態,並不是很直觀,尤其是南蠻的進攻,讓原本叫就不是很明朗的永昌兵、政兩種局勢,更是雪上加霜。
身爲裨將軍的劉金,自然知道這些。正因爲如此,他纔不會開口叫夏正平郡守大人,而是叫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這個稱呼,大家經常掛在嘴邊,以示尊敬,卻是難以令人懷疑的。而郡守大人,則代表着下屬對上級的尊稱,說明劉金對夏正平表示認可。
事實上,劉金也在觀察一切的局勢,在猶豫是不是要投靠夏正平。畢竟,薛家士族不過是平頭百姓,怎麼可能和大夏神朝的皇族之人相比呢?
正當劉金在沉思之間,夏正平的聲音卻是傳來:“從你的言語之中,我已然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劉金在思考的同時,夏正平也在思考。
他已經從劉金的言語之中,判斷出來薛離留在了建寧郡,未曾迴歸。昨日又是年三十,闔家團圓的日子,士兵等着迴歸永昌,霍平阻攔,必然是產生了譁變。劉金爲了平定譁變,恐怕纔會出此下策的,要不然他就會被士兵綁起來,丟到冰天雪地的野外,不管死活了。
只是,劉金有沒有其他的心思,夏正平卻無法猜透,也不想去捉摸。
“無恥小人,背主叛將,有何面目在這裡誇誇其談!”
政事堂的衆人原本都陷入了思考之中,忽的聽着霍平的這幾句喝罵,便是全部擡起頭來,盯着霍平。
“閉嘴!”劉金猛地站了起來,將霍平按在了地上,有些慷慨激昂的喝道,“身爲副將,卻與主將相謀,想要獨吞兵權,不知是何道理……”
“我只問你一句話。”夏正平突然打斷了劉金的喝聲,“負責蛇口的那一千守軍,是誰調走的?”
夏正平這話一出,政事堂上許多官員,便是挑了挑眉頭,心中也是掀起了波瀾。
有些官員,身體顫抖呀,在祈禱着劉金,千萬不要說出真相。
有些官員,面色淡然,似乎一切事情,和他們絲毫不相干一般。
而有些官員則不然,他們嘴角向上微微翹起,彷彿明白了夏正平的意圖,巴不得劉金說出真相,倒是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在裡面。
劉金一愣,也是臉色大變,眼神飄向了兵曹、尉曹兩處官員的位置,神色轉換之間,便是已然明白了許多事情。他心裡有些後悔,沒想到自己綁着霍平,來見夏正平,希望得到一些保護,以免被人嫉恨,卻不曾想到弄巧成拙,被夏正平逮了個機會,詢問有關於蛇谷出口的守軍事情。
事實上,劉金來之前,壓根就也沒想到會有這個變故。他要是想到了,打死也不會進入永昌郡守府衙的。
要知道,劉金身爲裨將軍,又是永昌五千兵馬排名第三的將軍,屬於兵曹、尉曹之人,調兵遣將怎麼可能跟他沒關係?
一旁的陳慶之,聽到夏正平如此說,也是不由得點了點頭,心道這個侄兒問話問的真是巧妙啊。
至於趙靈吉、陳旭等人,則是心中不住讚歎,八皇子這個問話,可謂是刁鑽啊。同時,他們也對夏正平更加高看了一眼。
永昌蛇谷出口的那一千守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幾乎每一個永昌官員都心知肚明。
現在,夏正平朝着劉金問話,就是要看看劉金的回答,是否跟自己掌握到的實際情況相符合。這個實際情況,自然是夏正平那日和南蠻大軍達成協議時,所得到的一些額外信息,只是當時沒有當着衆多官員說罷了。
如果劉金說出了實話,那麼最先倒黴的就是兵曹、尉曹兩曹官員,他反倒會被夏正平保護起來。但這樣一來,同樣給在場許多官員一個信號,劉金出賣了薛離,不再忠於薛離郡尉,也會被一些士族所忌恨。
如果劉金回答不出來,或者說自己壓根就不清楚這件事,那絕對會被夏正平施以臨機制宜之權,打入監牢。
但不管怎麼講,劉金這麼回答,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爲調兵遣將,沒有諸多將領的商議,薛離是無法獨立完成的。薛離的手再大,也需要將領的支持。要知道,調兵產生的許多細節問題,都是由他身邊的副將、裨將軍之類的人進行負責的,而不是薛離本人親力親爲。
身爲裨將軍的劉金,怎麼可能不負責這些具體事物呢?況且,這一件事中,還有着兵曹、尉曹的許多官員身影,一旦追究起來,恐怕……
此時,一衆不相干的永昌官員,已然後背發涼。沒想到,眼前的皇八子殿下,十六歲的郡守,一句話就輕而易舉拿下了永昌郡的兵曹、尉曹,同時還拿下了劉金,等同於掌控了永昌的那五千兵馬。
要知道,永昌郡蛇谷出口的那一千兵馬,是永昌郡郡尉託管的,但卻是直屬於中央,薛離是沒有任何的權力調動的。
當然他們也覺得自己無比幸運,好在自己不是兵曹、尉曹的官員。
事實上,如果真要細緻分析並追究的話,那麼這件事背後的人,一定是直通濟州的,至於是誰,不得而知。
許多官員,依然越想越駭然,沒曾想到,這個少年郡守,竟然是有如此的心機與深度。言談舉止之間,就能挖出許多幕後之事。
“哎!”劉金似乎想通了許多,既然前後都得罪人,不如來個痛快,直接交底,“我聽說,薛離郡尉的背後,通着朝廷裡的某位殿下,能夠調動蛇谷出口的一千兵馬。再然後,就是兵曹、尉曹總理事宜,如何調動,怎麼行軍,供給糧草之類,直至你們見到的事情,南蠻入侵……”
劉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政事堂上許多官員的喝罵之聲打斷了。
“小小裨將軍,竟然口出狂言,敢污衊薛離郡尉?”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污衊朝中的殿下?”
“你這樣子紅口白牙,沒有證據的瞎說,可是要對此負責的!”
夏正平聽着吵嚷之身,目光瞥向聲音來源處,幾乎全部是兵曹、尉曹的官員。也難怪,這兩曹的官員,都是薛離的手下,不維護薛離,又維護誰呢?
至於某位殿下,劉金似乎也不清楚,既然跟朝堂有關,那麼黃安一定知曉。
不知不覺間,夏正平的目光,卻移向了黃安,只是黃安皺着眉頭,似乎也不知曉劉金所說的某位殿下,究竟指的是誰?
衆多官員吵嚷了許久,無一不是指責劉金胡說八道,背主叛將之類的。
“夠了!”夏正平有些看不下去了,猛地大喝,一拍桌案,這幫官員只知道維郡尉薛離,一點也沒有把自己這個郡守放在眼裡,他很是生氣,甚至是憤怒,“國舅陳慶之,本殿下以臨機制宜之權爲憑,着你調兩萬兵馬,速速趕去建寧郡!”
一衆官員,尤其是兵曹、尉曹的,聽着夏正平這些話,有些錯愕。但還未反應過來,又是聽得夏正平說道:“薛離郡尉不在永昌,將由左善言代行郡尉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