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平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已經不再是太子,是一個郡守了,不再具有之前的那些權力了。
亦或者說,自己這個廢黜太子,恐怕還沒有一個郡守從事的權力大。
航船向西而行,沿江兩岸的地勢,也逐漸變得起伏起來,夏正平知道,已是逐漸接近了巴州地界。
又是過去了兩三日,航船穿過了地勢起伏的地區,進入了一大片平原。這一片平原,便是巴州盆地。
夏正平行至巴州治所巴郡,便是改走了陸路。
不表夏正平路上行程,只說巴州永昌諸多事情。
這一日,永昌郡薛府,下人快速走進府堂之中道:“主簿陳旭陳大人到!”
府堂之上,中年男子轉頭,揮了揮手道:“有請!”
這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永昌郡尉薛離。那薛離,面容黝黑,額頭上的青筋顯而易見。他身穿鎧甲,手執寶劍,走起路來,“咔咔”之聲不斷,甚是威武。
“陳大人,今日來訪,所爲何事!”須臾,文官模樣的陳旭進入府堂,薛離按下手中寶劍,坐了下來,“我正要前往軍營,操練兵士!”
大夏舊制,州之下爲郡,郡設郡守、郡尉諸官,郡尉者,掌一郡兵馬,手握兵權。
永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郡,人口十萬規模,兵馬五千,各方各面,在巴州之中,都是處於中等規模。這十萬人口歸於郡守治理,五千兵馬的掌軍之人,便是郡尉。
“郡尉大人,太子殿下就要來了,您看……”陳旭青年男子的模樣,身穿文官服,但眉宇之間閃現出一絲的狡黠,“這是那位送來的密信!”
陳旭私下裡看着,並沒有下人在場,趕緊上前一步,將一封書信交給薛離。信封之上,插着三根白色羽毛。薛離見此,趕緊接過這封書信,臉色嚴肅,小心翼翼拆開,一目十行,便是知道了其中的大概。
“大人,如何?”陳旭問道,“我們是不是需要準備些什麼?”
“信中所說,八殿下已經被廢,放逐到永昌而已。讓他做郡守,只不過是可憐他罷了,讓他在這裡安安穩穩的有一塊封地,能夠無憂無慮的生活至死。”薛離將羽毛信捏在手中,摸了摸下巴,“畢竟是個廢太子,怎麼能夠讓他騎在我們的頭上?”
“既是如此,我以及一衆同僚,只聽大人安排。”
“過幾日,政事堂見分曉。”
大夏靈帝,瑞和二十四年,十月三日正午時分,永昌郡城門前,夏正平走下馬車。
“永昌郡守趙靈吉,率永昌郡大小官員,恭迎太子殿下!”趙靈吉今日穿了一件寬袖長衫,站在永昌郡城門前,身後跟着衆多官員,拱手朝夏正平施禮。
夏正平搖了搖頭,道:“無需多禮。”
“趙叔啊,您以後就不用多禮了,都是自家人。”
“這……”
“進城之後,我們再細細說來。”夏正平止住了趙靈吉的話頭,明白趙靈吉想要說什麼。
諸官相隨,夏正平和趙靈吉並排而行,走在最前面。
看着永昌郡街道上的景象,路上行人,腰間盡皆彆着一把長刀,面露兇相。行人衣着,與外界完全不一樣。
看看諸官的模樣的,就是能看出來。巴州地處偏僻,民風彪悍,衣着服飾,接近南蠻。
諸官包括夏正平在內,皆是寬袍長袖,頭戴官帽。除了帽子,大夏的其餘地方,百姓也同樣是寬袍長袖,唯獨這裡不同。亦或者說,一路上走過來,進了巴州地界,民衆便是表現出不相同的一面。
他們短衣窄袖,長褲齊腰,頭上頂多扎個髮髻,繫個青絲帶,以表自己是讀書人的模樣。
市井人民,皆是挽發成辮,盤在頭上。這一點,着實與大夏的其餘地方不一樣。
南蠻、西域諸國、西域部族、北疆部落,那裡的人,和這邊差不多。
“對於他們來說,我們終究是外人。怪不得這裡,難以管轄,是個雞肋的地方。”夏正平嘆息,“趙叔,宮裡的事情,想必您也知曉了。”
趙靈吉點了點頭,卻是有些不解,這兩件事,壓根就不搭界,八殿下放在一起說,難道有什麼意思?
“說實在的,永昌是個好地方,足以作爲根本。”
夏正平的這一句話,趙靈吉聽着,又是有些糊塗了。不僅僅是永昌,整個巴州,都是這番景象。俗話講,民不堪大用,形容永昌郡乃至巴州,再好不過了。這裡,怎麼可能成爲根本呢?
趙靈吉身爲夏正平親近的人,自然知道,那個根本指的是什麼。外人常說,太子賢明,卻不知太子胸懷中興大志。
民衆不服教化,民風極爲彪悍。儘管些許富足,然而終究只是大山深處的州郡,難以和蜀州之類的大州相比較。
夏正平擁有着這個世界的記憶,也擁有着前世現代社會的眼光,自然知道,看事情決不能只看表面的道理。
事情有因必有果,既然自己被廢黜,流放到這種雞肋地方,那麼自己就必須要走出屬於自己的路,才能夠重新回到太子之位上。
他心中,始終有一個夢,做一回秦皇漢武一般的人物。現在,似乎有那麼一個機會。
“郡守府衙到了!”永昌郡城並不大,但也不小,走了一些路程,夏正平與諸官,便是到了郡守府衙。
夏正平看了一眼府衙牌匾,知道今後的一段時間,自己就要在這裡治政一方了。
“諸官隨我到政事堂中去,本殿下有要事相商。”夏正平一眼就瞧見了府衙內正中的政事堂,“初來乍到,認個臉熟。”
須臾,夏正平及諸官坐定,夏正平便是開口:“廢太子,大夏靈帝第八子夏正平,見過諸位郡城管事!”
“見過八殿下。”此時,一衆官員,方纔有些錯愕。旋即,這些官員,便是神色古怪。
早就聽聞,太子殿下已經被廢,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永昌畢竟是個交通閉塞的地方,朝廷的事情,有時候極難聽到。
“永昌郡丞趙靈吉。”諸官正在沉思之間,忽聽得夏正平點了名字,他們明白,八殿下這是在認人了。
趙靈吉自然知曉夏正平這是何意,初來乍到,如果連郡守府衙之中的諸官都不認識的話,那夏正平還是不要當這個郡守好了。
更何況,夏正平如此年輕,未及弱冠,必然會有人不服。這就跟夏正平前世的社會一樣,政府官員之中,一旦有年輕的小夥子,擔任了掌管權力的頂級官職,就必然會遭受懷疑。
如今的夏正平,正是面對着這樣的問題。他只有十六歲,卻是一衆郡官的統領者。俗話說的好,強龍壓不了地頭蛇,就算夏正平有皇族作爲背景,也難以立起威信來。
永昌諸官,除了趙靈吉以外,皆是舉孝廉而仕,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思,怎麼可能會把年紀輕輕的夏正平放在眼裡?
就像當初趙靈吉因錯被貶謫到永昌那般,也是花費了許多時間,才掌控住永昌郡城府衙的局面,才駕馭住這裡的官員。
現在,夏正平也要面臨這個問題,他要花費時間,來使衆人心服口服,才能夠掌控永昌。否則的話,只能是自己權力被架空的局面。夏正平自然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出現,否則就實現不了他的夢。
聽着夏正平喊道自己的名字,趙靈吉極爲配合的答道:“永昌郡丞趙靈吉在此!”
“永昌別駕何長風!”
“在!”
“永昌治中王磊!”
“在!”
“主記室、戶曹、田曹、倉曹等九官共計十八名掾史可在?”
“除兵曹、尉曹掾史四人不在以外,其餘人皆在!”
“嗯哼?”夏正平一愣,旋即心裡留意了一下,並沒有問明原因,繼續道,“永昌主簿陳旭可在?”
“主簿陳旭大人,身體不適,未曾前來。”這句話很明顯,當時迎接夏正平的諸官中,陳旭也不在。
“永昌郡尉薛離可在?”
這一話剛出,包括趙靈吉在內的衆多官員,皆是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夏正平見此,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郡尉,掌一郡軍事;兵曹掾史、尉曹掾史,掌兵政。現在他們沒有前來政事堂,或者說,沒有迎接自己的意思,只能說明,這些人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夏正平想到這些,臉色又是不斷的變着。沒有掌握兵權的郡守,從來都是受制於人的。這些事情,趙靈吉曾經北上濟州述職的時候,跟自己提過。
永昌郡尉薛離,永昌郡人,舉孝廉入仕,在永昌郡一帶,勢力頗大。更爲重要的是,這個人掌控着永昌的兵馬軍事,不服人管轄。
趙靈吉當初來永昌的時候,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鎮住薛離。事實上,趙靈吉接管永昌,其中很大一部分阻力,就是來自於薛離。
即便是如今,薛離依舊不服趙靈吉的管轄,只是兩人處於那種你管你的,我管我的狀態。實際上來說,歷任永昌郡守,都很難將兵權集中到自己的手上。這也就導致了,郡守有時候想做的事情,往往被郡尉所阻礙。
原因在於,沒有兵權支撐的郡守,完全就是一個空架子。
這一下,夏正平心中便是穩定了下來,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想要掌控永昌,就必須有兵權的支撐。
眼下的情景,正是證明了永昌郡尉薛離,不服夏正平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