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一聲,樹幹從中折斷,連帶巴魯一起墜進了雲霧之中。
“不要!”
突如其來的變故,幾乎將少女嚇瘋了,獲救的歡喜片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彷彿掉入無盡的深淵,只有一片漆黑。
“爲甚麼?爲甚麼會這樣?”美麗的眸子失去了原有靈秀,呆滯地望着下方,眼淚像泉水一般涌了出來,沿着面頰一直往下落,最後飄落山崖。
“千雪妹妹!你沒事吧?”雲外的尤牙又叫了起來。
“不要……我不要這樣……”
少女沒有迴應,她的腦海中一直迴盪着巴魯墜落時的?那,絕望一次一次地衝擊着她的心靈。
一隻白色的紙鳩進入了她的視線,背後上的兩人看到她平安地趴在樹幹上,都鬆了口氣,表情也顯得輕鬆許多。
“千雪妹?,幸虧你沒事,噫,你怎麼了?”
“他……他掉下去了!”少女的悲痛升至極點,哇的一聲,伏在樹幹上痛哭不止。
看着她第二次失聲痛哭,尤牙的心突然下沉,原本以爲她是爲了自己而哭,此刻他終於明白,眼淚竟是爲了殺手而流,其中一定藏着許多不可告人之事,妒意隨之而起,冷冷地咒罵道:“死了好,死了活該,摔死他算便宜了,要是讓我活捉回去,一定會剮了他。”
“他剛纔救了我!”一直溫柔和順的少女也發起了脾氣,憤怒地瞪着尤牙,滿臉怨氣。
尤牙從來沒見她發脾氣,頓時被嚇呆了,但想到她爲了別的男人向自己發火,不禁妒火中燒,又暗暗慶幸殺手摔死,任何秘密也會煙消雲散。
梓明地位較低,不敢亂插嘴,此時見千雪發脾氣,連忙勸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爲了一個犯人爭吵?”
少女忽然想到,如果火球早一刻擊來,自己也會摔下去,同伴明知自己在攻擊範圍卻依然下手,可見他們已將自己的安危拋之腦後,心中不禁大痛。
從小生長在古樹鎮的她,求學於黑龍學院,過慣了純樸平和的生活,一直把這些人當成自己的同伴和朋友,然而梓明和尤牙的行爲,卻將她舊有觀念徹底打破了,雖然心裡還是偏向黑龍學院,但原本那種學院至上的想法,已不復存在。
怒火染紅了她的面頰,憤然瞪着兩人,大聲質問道:“殺人犯救我,你們卻要殺我,這算甚麼自己人?”
尤牙不敢再惹她生氣,忽然揪着梓明的衣領,怒目責問道:“你不知道千雪在裡面嗎?居然擅自動手,這是以下犯上!”
梓明知道他要爲自己脫罪,心中又怨又惱,連聲辯解道:“我的火球威力不大,最多隻是輕傷,何況千雪的治療術十分高明,即使中了火球也不會有事,所以我才冒險試了試,沒想到這麼巧打斷了樹枝。現在殺手死了,千雪安然無恙,我的攻擊似乎並沒有錯。”
尤牙哼了一聲,轉頭問道:“千雪妹妹,梓明不分尊卑,膽敢向你動手,已經犯了法規的第五條,你想怎麼處置他?”
梓明見他說起了黑龍學院法規,明顯是要將自己當成替罪羊,連忙陪笑道:“我也是迫於無奈,那小子殺人太多,我怕時間拖下去會對道師大人不利,所以想嚇嚇他,這完全是爲了千雪大人。”
少女的心中早就亂了,眼睛只盯着山下,其他的話根本聽不入耳,想到再也看不見那對藍色的眼睛,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尤牙好言勸道:“雖說梓明犯了錯,但那賊子終究是重犯,摔死也是他的造化,不必太傷心,若是墨名知道你爲殺人犯而哭,恐怕要捱罵。”
少女默默地坐了片刻,又道:“我要下去看看。”
梓明陪笑着道:“對,對,是該下去看看,說不定那小子還沒死,抓活的比死的好,聽說他是被人派來的,也許可以找出背後的指使者是誰。”
“你給我滾開!”尤牙瞪了他一眼,忽然揪起他的衣服往松樹上扔去。
“啊??”梓明嚇得臉如土色,直到穩穩地落在平臺上才稍稍安定,但想着下方的深淵,身子一顫,死死地抱着被火燒焦的樹幹一動不動。
“先罰你在這裡吹一陣山風,回去再和你算帳。”尤牙要將少女的憤怒完全引到梓明的身上,因而把梓明扔上平臺,不讓他有機會辯解。
“……大人,我是爲了捉拿逃犯,你不能這樣對我!”梓明一臉委屈地嚎叫着。
“給我好好地趴着,掉下去可別怪我。”尤牙冷冷一笑,然後把手遞向道裝少女,柔聲道:“上來吧,我帶你下去看看。”
少女雖然不情願,但身在半空,只有依靠紙鳩,因而勉強坐了上去。
美人在側,尤牙分外興奮,一邊操縱紙鳩,一邊斜着眼睛偷看她,越看越覺美不勝收,心裡癢癢的。
向下飛了十餘丈,少女忽然發現崖側伸出的樹幹上,掛着一片銀光閃閃的東西,定睛一看,竟是那張銀色面罩,心中又是一痛,朝着尤牙喚道:“送我去樹旁。”
“是!”尤牙不敢不從,連忙將夜鳩停在樹旁。
道裝少女伸手摘下面罩,望着空洞的眼部,她彷彿看到了一絲絲的藍色光芒從這裡射出,心神不由地顫抖了,幽幽地一嘆。
尤牙的心中燃起一陣妒意,淡淡地問道:“這是那人嗎?”
“嗯!”少女用袖子拭了拭面具上的灰塵,寶貝似的小心收入懷中。
被掛在樹幹上的梓明極不甘心,看着兩人消失在視線之中,心中又狠又怨,但對方地位比他高,實力也比他強,即使有心報復也沒膽量動手。
“尤牙這個混蛋,自己惹火了千雪,卻要我做替罪羊,自己跑去與美人說說笑笑,真他媽不是東西!嗯,那小子未必能摔死,就算死了也是大功一件,尤牙這混蛋一定會獨吞,我絕不能讓他得逞。”
想着,他獰笑一聲,拼命使出全部的力量,朝着下方連發了十個手掌大小的火球。
紙鳩背上的兩人看着火球擦身而過,都大吃一驚,尤牙尤爲憤怒,如果火球燒着紙鳩,他們也要墜入火海,憤怒地咒罵道:“該死的梓明,居然跟我玩手段,看我怎麼教訓你。”
火球去速極快,瞬間就落入山下的密林裡,由於附近沒有人煙,樹木極爲茂盛,地上枯枝枯葉極多,十個火球落在地面後一沾即燒,頃刻間,整個林子陷入了一片火海。
突然,梓明的身影,從高處摔向了熊熊的烈火之中,霎時間被火海吞沒。
這也算是報應,山壁間的松樹雖然殘留了一半,但被他的火球擊中之後,變得脆弱不堪,而梓明一心想報復,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纔會有此下場。
“活該!”尤牙並沒有因爲他是自己人而有任何的憐憫,只是覺得這種小人死了活該,沒必要同情。
看着山下烈火沖天,道裝少女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呆呆地望着熊熊的火光,淚水一滴滴滾下面頰。
尤牙柔聲勸道:“千雪妹妹,人死不能復生,你看開一點吧,只要想想他殺了我們五十多人,心裡就會舒服了,你是要成仙的人,何必在意一個殺手?”
流千雪嘆了一口氣,隨着尤牙往高空飛去了……
大火沿着山坡一直往下燒,濃煙隨風飄上高空,形成了濃濃的黑雲,十幾裡外也能看見,然而這一片都是荒山野嶺,無論火勢如何猛烈,對外人來說也只是一場普通山火,只要不燒到他們身邊,誰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前來救火。
大火一連燒了十天十夜,將高坡上的整片森林全部化成焦土,山頭一片光禿,只有些焦黑的焦木殘枝。
就在這滿目瘡痍的地方,一個身影悄悄地出現了,他正是巴魯。
其實墜崖之初他已經絕望了,以爲要死了,但命運對他十分垂青,山崖上伸出的松枝減緩了下墜速度,而地面上高大的樹冠和厚厚的枯葉層,也發揮了衝緩的作用,憑着這些巧合,他才得以僥倖逃出生天。
命運的垂青還不只一次,當他墜至地面時,恰好落在一條巨蟒身邊,暈眩的他被蟒蛇一口吞下,並且拖到一個深洞之中,但他很快清醒,立即用背上繡劍破開蛇腹逃了出來。
因爲不需要吃喝,所以他一直留在漆黑的洞中,一邊養傷,一邊等候着火勢減弱,直到一切燒光了,他才悄然離洞。
“命不該絕啊!”巴魯這幾天的洞中生活,心裡着實有些感慨。
舉目望着滿目瘡痍的山林,他的心情又變得極度輕鬆,大火過後,百獸無存,不會想到他還能活下來,因此不必再擔心被別人追捕,可以從容地開始新生活,只是對於失去雪銀面罩有些惋惜。
“也許,這就是新生活的開始吧!”帶着豁達與期望,他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走下焦黑的山坡,越過清澈的小河,斬風進入了二十里寬的無人地帶,到處都是起伏的小型山巒和茂密的森林,只有極少數的採藥人和獵手敢進入這一地區,其中有一半都送了命,漸漸地沒有人進入這片區域。
巴魯沿途遇到了不少毒物猛獸,但在繡劍下都變成了死屍,而他的包袱中也多了幾張獸皮和一些藥材,希望暫時以獵手和採藥人的身分進入人界社會。
走了一天,他終於爬上一個鋸齒山的山口,山口不深,兩側是斜壁和叢林,站在山口處向東望去,前方一片谷地,平谷的東面又是一座大山,滿山青綠,溪流縱橫。
眼光漸漸上移,一座有別於山林的巨大建築,浮現在眼前。
“城!”巴魯突然顫了顫,定睛凝望,山麓之側果然有一座石城,周圍梯田環立,四野生機盎然,風景清幽寧靜。
目光一直牽繞着灰色的城牆,澎湃的心潮難以平復,城雖然不大,但對他卻有着象徵性的意義。
站了很久,斬風恢復了平靜,在山口處找了塊大石坐下,一邊休息,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
眼光掃到左側,忽然發現遠方隱隱有青煙飄散,凝神細看,青煙升起的地方介於山壁和叢林之間的地帶,地勢很陡,叢林也很茂密,不像是有村落存在。
觀望之際,一名青年笑嘻嘻地從東坡爬了上來,身上揹着黑獵弓,頭上戴着破草帽,一雙大眼睛來回轉動,像是在尋找着甚麼。
巴魯聽到腳步聲連忙轉頭望去,見青年一身獵人打扮,大約二十歲,皮膚白晰,五官清秀,嘴裡銜着一根草,活溜溜的大眼睛左顧右盼,臉上的表情變化多端,時而皺眉,時而大笑,時而咧嘴,時而齜牙,一看便知是個活潑好動的人,渾身上下也透着無限活力。
他微微鬆了口氣,忽然又怔了怔,意識到自己換了一種身分,暗暗提醒道:“我現在是普通人,就要有普通人的舉動。”
青年也看到他,臉色微變,連忙上下打量,見他身上的衣服又黑又髒,好一塊破一塊,頭髮很亂,還插着幾片樹葉,面前插着把長刀,似是乞丐,又似獵人,但沒有甚麼特別,心中稍安,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
斬風也點頭示意。
青年徑直走到他身邊,滿臉含笑,親切地問道:“你是這裡的人嗎?”
巴魯淡淡地挑了他一眼,默然搖了搖頭。
“是嘛!”青年笑着在他身邊坐下,摘下破草帽撥了撥,爲了主動打開話題,笑着打趣道:“你這身衣服也太破了吧?比城裡的乞丐還要髒。”
笑話被冰壁般無形的氣勢擋了回去,巴魯還是一臉淡淡的,雖然極力控制着身上的殺氣,但冰山似的冷漠就像是他的影子,無法甩去。
青年微微一楞,轉眼細細地打量,突然發現他並不是普通山民,反而像是四處飄泊的天涯孤客,背影中透着孤寂和冷漠,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巴魯顯得很小心,不願意引來外人的注意,沒有離開也沒有迴應,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獨特的氣質使得事與願違。
青年凝望片刻,越來越覺得這人不簡單,轉頭又望向插在斬風面前的繡劍,發現刀身兩側密密麻麻地佈滿血斑,一層蓋着一層,紅斑也有深有淺,可見飲血的次數極多,心頭不由地一震,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
巴魯見他的眼神伸縮不定,似有絲絲懼意,不禁有些好奇,順着青年的目光望去,也發現了血斑,暗罵自己太疏忽,忘記洗去刀上的血斑,思緒急轉,忽然拿起包袱,從裡面抽出一張完整的虎皮,問道:“你知不知道甚麼地方能賣好價?”
青年望着斑斕的虎皮楞了楞,又瞥着包袱中還有些狐皮和草藥,以爲劍身上的血斑來自於野獸,疑慮一掃而空,臉上又露出會心的笑容,點頭讚道:“這件虎皮的確是好東西,不過在山野小城裡換不了多少錢,如果有辦法拿去京城,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嗯!”巴魯只是想辦法打消他的懷疑而已。
青年擡眼向四周張望,很快就發現了遠處的青煙,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喜色,指着青煙問道:“你認識那條村嗎?”
“村?”巴魯隨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後搖了搖頭。
“我去看看。”青年對青煙冒起的地方很感興趣,探頭探腦地尋覓道路通往青煙處,然而叢林極其茂密,還有藤類和灌木塞住了林間的縫隙,根本無路可過,不禁有些失望,鼓着腮幫子坐回原位。
巴魯見他行爲古怪,微微有些好奇,這名青年一身獵人的裝扮,然而舉止之間不像入山打獵,似在尋覓着甚麼,他不是好事的人,雖然有些懷疑,但沒有多問,休息了一陣,擡腿就往小城走去。
“等一等!”青年見到他要走,快步追了上去,親切地拍着他的肩頭,笑道:“人生難得有緣,既然我們見面就是緣分,不如你幫我找路,我替你找個好地方賣虎皮。”
巴魯淡淡地道:“我不是本地人,也不認識路。”
“我初來長山城,人生地不熟,萬一走迷了路就麻煩了,你就算不是本地人,也比我熟悉這裡,一定能幫我。”青年對他極感興趣,鍥而不捨地請他幫忙。
巴魯見他如此盛情,心中不由地嘀咕了起來,這人明明不認識那條村,卻如此費力地尋找,如果不是小村有古怪之處,就是他別有目的,與他過多的接觸,也許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搖頭婉拒了。
青年毫不介意,卻沒有放棄與他結交,話鋒一轉又問道:“你也去長山城吧?”
“嗯!”巴魯這才知道面前的小城叫做長山城。
青年嘻嘻一笑道:“我也回去,不嫌棄就一起走吧!”
巴魯沒有迴應,也沒有拒絕,背上包袱提着長刀,繼續往前走。
“我叫鳴一,你呢?”青年緊緊地跟在他身邊,邊走邊套他說話。
“巴魯!”巴魯很坦率,因爲在這裡根本就沒有巴魯這個人,不必擔心有任何負面的影響。
鳴一眼睛一亮,大聲讚歎道:“嘿,好名字,斬風破浪,殺氣十足,光是這名字就能嚇跑敵人。”
斬風見他任何事情都能說一大堆話,着實有些佩服。
山路起起伏伏,兩人走了幾里路後終於來到長山城下,城池不高,還有些破舊,似乎很久都沒有修整了,有的地方甚至長出了青苔。
“長山城!終於到了!”
巴魯卻盯着城門上的三個字發呆。
“長??山??城,這三個字沒錯呀!難道你不識字?”鳴一覺得巴魯行爲舉止處處透着古怪,就像是一個從未來到過城市的山野村民,但冷漠的氣質又像是見慣了一切,始終拿捏不透他到底是個甚麼樣的人。
巴魯沒有再理他,徑直走向城門。
進出長山城的人很少,大都是挑着獸皮的獵人,扛着鋤頭的農夫,還有一些收野貨的行腳商人,因此城門口十分冷清,此時只站着四名士兵,頭盔扔在地上,長槍靠在身邊,懶散地靠在城門壁上閒聊。
看到有人走來,一名士兵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笑着對身邊的同伴道:“這年頭怎麼連乞丐也要扛劍,世道真是變了。”
“你看他身邊那個。”
“噫,是他?”
兩人見到鳴一都笑了,其中一名胖子士兵搶先走到他的面前,陪着笑臉問道:“您回來啦!要不要小的送您回客棧?”
“謝了,我自己進去就行。”鳴一很和氣,親切地拍了拍士兵的肩頭。
巴魯淡漠的眼神掃過幾名士兵,然後停在鳴一臉上,讓士兵們如此恭敬的人不是有錢就是有權,不禁對他的身分感到懷疑。
鳴一似乎知道他在想甚麼,嘻嘻一笑,解釋道:“只要有錢,這些人甚麼都聽你的,我出城時給了他們點錢,所以就把我當成大爺了。”
斬風點了點頭,事不關己,他也不想多問。
“去茶舍喝口茶吧,我請客。”鳴一似是跟定他了,進了城也不肯放他走。
巴魯停下腳步望着他,心中暗暗盤算,眼前只有兩個大目標,沒有任何計畫和安排,一切都需要按照實際的情況制定,原本是打算拿獸皮去換馬匹,然後遊走四方尋找機會。
此時,茶舍裡有兩對眼睛正盯着他們,一名虎頭虎腦的青衣漢子面向大街坐着,盯着鳴一,朝身側中年漢子小聲道:“這小子又回來了,還多了一個乞丐,看來也是他的同黨。”
“嗯!”中年人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修長,細眉長目,臉色略白,身上穿着普通的青衣白褲,腰間插着一把扇子,看上去像個書生。
他原本也看着鳴一,但眼角掃見巴魯後立時被他吸引,忍不住多打量幾眼,見他雖然衣衫破爛,但氣質獨特,感覺像是移動中的暴風雪,離遠就能感覺到威懾力。
“老邢,你在看甚麼呢?”青衣漢子見他臉色古怪,不禁有些好奇。
中年漢子盯着巴魯,沉聲道:“那個扛劍的青年有些古怪,不像是普通人。”
青衣漢子隨便看了一眼,不以爲然地道:“沒甚麼大不了,不過是一個乞丐而已。”
“嘿嘿,此人雖然平靜,卻有不怒而威的氣勢,平時尚且如此,很難想象爆發時會是甚麼樣?還有他手上的那把劍,點點血斑,一層又一層,隱隱帶着殺氣,一看就知道殺了不少人。”
“也許是他撿了把好刀,正想進城換錢。”青衣漢子閱歷有限,看不出斬風的潛能,也沒有把他放在眼中,依然把注意力放在鳴一身上,“這小子昨天四處打聽消息,今天又到處亂竄,似乎在尋找着甚麼,不會是爲了我們而來吧?”
“很有可能。”中年漢子神色一凝,沉吟道:“西面就是黑龍學院的禁區,雖然山勢高不可攀,但距離很近,不少人能夠飛行,也許他們又看了上這座小城。”
“我們好不容易纔找到這個安身之所,不能讓他們毀了。”青衣漢子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冷冷地道:“不如干掉他們,免得他們打聽出任何消息。”
“彆着急,等等再說,他們只有兩個人,興不起大風浪,只要盯緊,就萬無一失。”中年漢子緊盯着巴魯,一種無形的威懾力使他不得不謹慎。
青衣漢子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兩個探子不會是甚麼高手。”
“別說了,他們來了。”中年漢子用腳踢了他一下,低下頭喝茶。
鳴一領着巴魯踏入茶舍,隨意選了一張空桌坐下,喚道:“上茶。”
掌櫃迎上來爲兩人各倒了一碗茶,笑呵呵地道:“您慢用。”
巴魯楞楞地望着微微發黃的茶水,由於自己不需要食物,因此兩年的闖蕩生活從未想過吃喝,看到這裡最普通的茶水,不由地引發了一些舊時的回憶。
掌櫃見他神色冷淡,而且盯着茶水不動,以爲他嫌茶色太淡,尷尬地道:“茶水是淡了一點,因爲這個月茶商來晚了,所以只能省着點用,這樣吧,我收您一半錢。”
“嗯!”巴魯心不在焉,隨口應了一句。
掌櫃見他還是淡淡的,不敢再招惹,悻悻地走開。
鳴一哈哈笑道:“兄弟,想不到你的手段還真高明,不說話就省了一半茶錢。”
“嗯!”巴魯依然在望着茶水發呆。
青衣漢子看不慣他的“傲氣”,冷哼一聲,怒色沖沖地站了起來。
中年漢子知道他一向看不慣別人作威作福,突然起身一定是想惹事,連忙伸手去抓他,卻被他巧妙地閃開。
青衣漢子慢步走到巴魯桌邊,瞪了巴魯一眼,冷冷地道:“兩位不是本地人吧?長山城的茶雖然不好喝,但也不能給臉色看。”說罷,一掌拍在桌上,茶碗晃動,水灑了一桌。
巴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還是沒理他。
鳴一漸漸習慣這副冷漠的表情,所以毫不在意,用眼角偷偷瞧了青衣漢子一眼,見他氣得滿臉通紅,心中暗笑,卻沒有再說甚麼,因爲他也想知道巴魯到底是甚麼身分。
“你敢小看我?”青衣漢子徹底被激怒了,眼中精光大盛,狠狠地瞪着巴魯,如果是大庭廣衆,早就一拳砸下去了。
中年漢子心頭也燃起了無名之火,但他比青衣漢子更有心計,微笑着走了過去,經過火爐時隨手提起滾燙的茶壺,左手不經意間從壺嘴上掃過,灑下了一層白色的粉末,神不知鬼不覺地就下了藥。
他提着茶壺笑吟吟地走了上去,爲鳴一和巴魯斟滿了茶碗,和善地道:“他是個粗人,見不得外人欺主,冒犯之處還請原諒,遠來都是客,這碗茶算我的,二位別計較。”
青衣漢子知道他的本事,見他這番動作,心裡明鏡似的,立即露出興奮的神色。
“兩位大人,您請喝茶,我們不打擾了。”中年漢子親切地笑了笑,然後拉着青衣漢子坐回原位,小聲吩咐道:“這就夠了,別再惹事。”
“甚麼毒?”青衣漢子好奇地問道。
“對付敵人自然不會讓他們好過。”中年漢子微微一笑,眼睛又瞥向巴魯和鳴一。
鳴一卻沒有上當,掃了兩人一眼,又低下頭看了看碗中的茶水,由於茶色很淡,因此很輕易地找到了還沒溶化的粉末,嘴角流出一絲冷笑,隨手把茶碗推開。
兩名漢子見他推碗不喝,知道露了餡,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流出一陣殺氣。
就在此時,一直默然不語的,忽然巴魯端起茶碗放在嘴邊,一口氣將茶水喝光,然後還抹了抹嘴,似是意猶未盡。
鳴一看着直搖頭,沒想到巴魯的閱歷這麼差,感到極爲失望。
兩名漢子格外高興,相視一笑,自以爲成功了,但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巴魯沒有半點中毒的徵兆,還在低着頭髮楞,他們的臉色都變了。
青衣漢子小聲問道:“老邢,你的東西是不是拿錯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可能!”中年漢子的臉色極爲難看,如果對方像鳴一一樣察覺後推碗不喝,心中還好過一些,然而對方不言不語一口喝光,像是挑釁地在告訴他“你的手段太差,我根本不怕“,這無疑是在當面摑他耳光,怎能不又氣又惱。
青衣漢子小聲勸道:“老邢,等一等吧,也許過一陣纔會發作。”
“我就不信他還能撐下去。”中年漢子輕哼了一聲,依然狠狠地盯着巴魯。
鳴一同樣感到驚訝,對方既然已經下了毒,即使不是致死的毒藥,但總會有些效果,可斬風的反應大出意料,彷彿有意在向挑釁者挑戰,心中有些納悶,猜不透這是高深莫測還是偶然巧合。
“這人明知茶水有毒居然還敢喝,要是我早就破口大罵了,他居然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很有城府,難道我看走了眼?”他忽然想起巴魯的包袱有草藥,似乎熟悉醫術,自以爲是地點點頭。
爲了再試一試巴魯,他端起自己的茶碗遞向斬風,笑着道:“兄弟,既然口渴,就多喝一碗。”
“謝謝!”
巴魯並沒有察覺任何異常,因爲巴魯的身體非比尋常,內部藏匿着一直火焰人,。連強大的屍毒都不怕,這些小伎倆更是難不倒他,欣然接下茶碗一仰而盡。
“老弟,幹得真漂亮,我服你了。”鳴一被他“豪氣”懾服,哈哈大笑,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中年漢子看得瞠目結舌,雖然只是下了少量的瀉藥,但藥力很強,喝下去片刻就會肚疼腸痛,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乞丐連喝兩碗,還是若無其事,本已覺得顏面無光,又被鳴一出言譏諷,臉色越來越難看。
青衣漢子沉聲道:“看來這兩個人來頭不小,我們還是小心爲上。”
鳴一見他們交頭接耳,神色凝重,心中更是得意,摸出幾文錢隨手放在桌上,親切地喚道:“兄弟,我們回客棧吧。”
巴魯聽到“兄弟”二字微微一楞,擡頭一看,發現鳴一的笑容更加親切,他原本不想與鳴一過多糾纏,要不是此刻受到圍攻,他纔不願意與德林和紫嫣失去聯繫呢。但想到自己在這裡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而要辦的卻是大事,不可能一個人完成,因此沒有拒絕他的邀請,隨他走出茶舍。
“謝兩位的好茶,日後一定奉還。”鳴一意猶未盡,臨走還調侃兩名漢子。
“可惡!”青衣漢子心中不忿,但巴魯的舉動讓他無話可說,只能無奈地認輸。
“這兩小子不能小看,特別是那個乞丐,氣勢不凡,似乎是有意向我挑釁。”
中年漢子滿臉怒色,巴魯的“挑釁”讓他面子難堪,無法嚥下這口氣。
“老邢,別太在意,下次弄點厲害的東西讓他嚐嚐。”青衣漢子盡力安撫他的情緒。
中年漢子臉色陰悒地道:“突然來了這麼兩個探子,看來有人開始注意長山城這個小地方,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青年漢子的臉上殺氣漸濃,一拳敲在桌上,厲色道:“既然如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人活着離開。”
“回去再說。”
帶着懷疑和顧忌,兩人離開了茶舍,往城外走去。
在鳴一的盛情招待下,巴魯住進了城中唯一的客棧。
夥計很快就搬來了浴桶,並裝滿了熱水,整個房內變得霧氣騰騰,斬風泡入水中,舒服地昏昏欲睡,歷史的片段一幕幕回到腦海之中。
下一步該幹甚麼呢?去找戟布報仇……
想到戟布,他的心中就像是注入了烈火,怦然躍動,恨不得立即就衝到戟布面前,用一切手段爲自己和家人雪仇。
但他不是衝動的人,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因爲許多問題擺在他面前。
“一切還是小心爲上,不能讓報仇破壞了冥界生存的大計,眼下最要緊地就是找到突破口,打聽更多有關關於黑龍學院的的消息,然後再製定計劃,”
巴魯的思路很清晰,目標十分明確,如今只要不亂用魂力,一切都可以隨心去做,選擇也更多。
“老弟,洗完了嗎?”隨着篤篤兩下敲門聲,鳴一的聲音從門外傳入。
巴魯的思緒被拉回現實,望着門外問道:“甚麼事?”
“我叫了酒菜送到我房中,洗完早點過來,我們兄弟喝幾杯。”
“嗯!”巴魯梳洗完畢換上乾淨的衣服,又將長刀的血斑洗去,然後才姍姍來到鳴一房中。
鳴一正在自斟自飲,聽到腳步聲擡頭望向門口,見巴魯換了新衣後,幾乎變成另外一個人,清爽的透着青春氣息,鷹目似的眼神凌厲而冷峻,英氣中藏着冷靜和沉穩,表情雖然冷漠,卻爲他添了一種別然不同的魅力,吸引旁人的注意。
“老弟,是你嗎?我幾乎認不出來。”
“嗯!”
巴魯在他身邊坐下,桌上的菜餚雖好,卻勾不起半點食慾,看了一眼就移開了。
鳴一爲他斟了杯酒,笑道:“我鳴一沒甚麼本事,就是喜歡交朋友,今天與你一見如故,乾了這杯酒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巴魯輕輕地念了一遍,盯着鳴一看了片刻,拿着酒杯一口喝光,淡淡地道:“一杯酒不能決定甚麼,口頭上的朋友,與心上的朋友是不一樣的。”
鳴一沒想到他如此坦率,雖然話語有些刺耳,但回味起來遠比虛情假意要舒服,點頭道:“我雖然總是嘻皮笑臉,不過出賣朋友的事我絕不幹。”
巴魯的眼神略微溫和了,指着酒杯道:“你還沒喝!”
“哈哈!”鳴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一仰而盡,朝他豎起大拇指讚道:“剛纔實在痛快,把那兩個混蛋氣得冒煙,想起那兩張青臉我就想笑。”
“剛纔?”斬風茫然地看着他。
鳴一笑道:“你就別謙虛了,剛纔的兩碗全是毒茶,那兩個漢子悄悄下毒,還以爲我們看不到,真是傻。我原想忍一忍就算了,沒想到兄弟你更厲害,明知有毒,但二話不說一口喝完,那才叫豪氣,我鳴一沒服過幾個,不過你的那份膽氣和豪情,讓我心服口服。““哦?”
巴魯皺起了眉頭,對方竟然用到下毒這種手段,可見事情並不簡單,也許不小心捲入了別人的鬥爭,這正是他現在不想遇到的事情。
“那羣人只怕還會來找麻煩,事情不太好辦啊!難道要放棄?”鳴一低着頭嘀咕着。
巴魯盯着他看了片刻,問道:“你是甚麼人?”
“我?”鳴一怔了怔,嘿嘿一笑道:“論理說我不該向外透露,不過我們是朋友,所以不想再瞞你,其實我是貝利爾學院派來的人。”
“貝利爾!”
斬風點了點頭,鳴一的行爲舉止,以及城外士兵的反應,都可以說明一切,但他所想到的不止如此,按照掌山上聽來的消息,玄武國是的權力大都落在黑龍學院的手中,這貝利爾學院又是怎麼混進來的,不對,絕對不可能。
難道他是?
巴魯的眼中又現殺氣,冷冷地掃視着鳴一。
鳴一被冰冷的眼神一懾,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微微一縮,怔怔地問道:“你怎麼了?”
巴魯收斂殺氣,冷冷地問道:“你是黑龍學院的人嗎?”
“我?”鳴一忽然苦笑了一聲,搖頭嘆氣道:“我如果是黑龍學院就好了,可以待在黑龍學院裡享福,根本用不着來這種鬼地方受苦。”
“哦!”斬風聽完,殺氣盡消。
鳴一忽然露出期盼的神色,喜道:“如果這次把事辦成就一定能升職爲,雖然比不上,但也和差不多。”
“?”巴魯讀過學院手冊,裡面只記載着,沒有任何字眼提及道僕,不禁感到詫異。
“你居然不知道?”鳴一驚訝地看着他。
“不知道。”
“連這都不知道,真懷疑你是不是玄武國人!”鳴一看着他搖了搖頭,然後細細地解釋道:“那些原本只能偷偷摸摸地修煉的人,自然沒有多少人加入,現在搖身一變成當權派,想做黑龍學院的人像沙漠裡的沙子一樣多。
“但這些學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因此出現了兩個新的等級,修煉者都要從最底做起。”
巴魯聽到“奴”和“僕”這兩個字,可見黑龍學院的權威,對黑龍學院的憤怒更盛。
鳴一沒有留意他的反應,依然故我地道:“即使想做僕和奴也不容易,尤其是僕,只有那有財有勢或是資質特別好的人,纔會被召爲道僕,他們會爲黑龍學院做事,同時學習最基本的道術,不過地位比低級官員還高。”
“奴呢?”
“沒錢沒勢的人才會被列入奴,他們爲黑龍學院做事,卻沒有機會向黑龍導師或是學生學習修煉,只能自學,除非他們立了大功或是道術有一定成就,否則就沒有機會升級。”
鳴一搖頭苦笑道:“我只是爲貝利爾做事的小探子,就算這裡的僕吐我口水,也只能硬吞下去。”
巴魯心中一沉,神色凝重地問道:“黑龍學院的勢力在這裡真有那麼大嗎?”
鳴一滿臉畏色地道:“黑龍學院現在如日中天,那三副院長的地位比皇帝還要高,所到之處萬人跪拜,場面大的嚇死人。”
“副院長?”巴魯聽聞副院長竟然達三人之多,心中又是一驚。
“原來你甚麼也不知道。”鳴一沒了脾氣,苦笑着解說道:“三大副院長以戟布爲首,地位從高到低依次是霸黑,社芷這三人魂力高明,。”
“三個……”巴魯默默記下了三個名字,等待日後向他們索還血仇。
“做個探子和僕都是爲人賣命,可是道僕卻有機會升做官,然後便能過好日子,我就算升了官也是小探子,想想真沒勁。”鳴一真的把巴魯當成了朋友,因此一改樂哈哈的形象,向他吐起了苦水。
“難道沒有人對道官反感嗎?”
“反感?”鳴一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似是在笑他問的傻,“當然有人反感,三大學院天天嚷着要大家,所有的官員被奪了權自然也會反感,可眼下誰也動搖不了修士的勢力,只有我們大人能抗衡一下。”
巴魯沉默了,黑龍學院在玄武國的發展如日中天,修士的數目不斷增加,背後還有仙人支持,掌握禁區、從而控制冥界出口,這將會是巨大的挑戰,消滅這些勢力更是難如登天,他忽然覺得要走的道路被突然拉長了十倍,盡頭遙不可及。
鳴一見他低頭不語,似有心事,笑道:“只要你願意,我帶你出山,也許你能順利地考入僕。”
“如果要在玄武國內找安身之所,似乎沒有比道館更好的地方,只是……”
巴魯有些心動,但又擔心自己見到黑龍學院後按捺不住殺氣,結果可能是適得其反。
“對了,你從哪裡來?怎麼甚麼也不知道?”
巴魯猶豫了片刻,平靜地答道:“青龍國。”
“青龍國!”鳴一吃了一驚,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難怪你甚麼都不知道,原來是從青龍國而來。”
斬風沒有進一步解釋,默默地思考着鳴一的提議。
此刻,巴魯還真是有些奇怪,沒想到自己隨便說了一句青龍國,而且居然還有這個國家。
鳴一見他在想事情,不敢打擾他,正想拿起酒壺自斟自飲,忽然想到一事,臉色大變,喃喃地道:“剛纔那兩個人不會就是我要找的人吧?如果真是他們,麻煩就大了。”
巴魯發現他憂心忡忡,微微有些吃驚,問道:“出甚麼事了?”
“我擔心剛纔那兩個人正是我要找的人,萬一他們前來報復,我們都有危險。”
鳴一急急忙忙走到牀邊,一邊收拾着散落在牀上的物件,一邊吩咐道:“兄弟,這客棧恐怕不能住了,你立即回去收拾東西,今夜我們到林子裡去睡一夜,其他的事明天再做安排。”
“我明白了。”
巴魯原本不願意捲入別人的糾紛,但鳴一對他不錯,因此不願棄之不管,何況對方同樣對他下毒,可見早就把兩人當成同夥,想抽身已經不可能了。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半空,將夜幕送給了大地,星光點點,爲這寧靜的山城帶來了另一種美色。
長山城的背後有一大片林帶,林帶的邊緣處有幾塊草坡,被雜亂的樹木包圍着,十分幽靜,因此巴魯和鳴一選擇了這裡做爲暫時的落腳點。
巴魯沐浴在星光下一動不動,鳴一所說的話給了他不小的震撼,僅僅兩年多的時間,霸黑一躍成爲玄武國掌握大權的勢力,膨脹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且將來還會膨脹下去。
現在只是玄武國,以後可能還有青龍國,朱雀國和白虎國,如果整個人界都落入黑龍學院掌控,布賽爾的希望將會徹底破滅。
怎樣才能制止道官勢力的擴張呢?
他默默地搖了搖頭,按照鳴一的說法,道官勢力的擴張如同洪流般勢不可擋,十大道仙更是天神般的人物,無人能望其項背,挑戰者只不過是自取其辱。
他也感到有點幸運,在沒有冥日冥月的環境下,兩顆力量種子依然緩慢地成長着,帶給他的力量也不斷增加,但他無法確認,這種能力能否對抗三大副院長中的任何一人?
力量,對,我需要抵擋洪流的巨大力量!我要先找到可以在人界使用的力量,而且是要最強大的力量。
意志力總是他心中最堅強的後盾,促使他奮力挑戰每一個難關,這次也不例外,敵人的力量越強,他的鬥志就越旺盛。
他又感到一陣迷惘。
“兄弟,想甚麼呢?”鳴一躺在草地上,盯着他問道。
巴魯不答反問道:“你既然是貝利爾的人,爲甚麼不去貝利爾找人求助呢?”
“起不了作用,昨天我已經去問過了,居然沒人知道我要找的人,所以只有靠我自己,而且整座城只有五十名老弱殘兵,幫不了甚麼忙。”鳴一一臉的不滿,道:“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的事情,畢竟我是密探。”
“你到底要找甚麼?”
鳴一掃了一眼漆黑的山林,道:“我在找青雲閣的寨子,聽說就在這附近,不過這裡的山太多,找了兩天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我真懷疑有人誤傳消息。”
“青雲閣?好熟的名字啊!”斬風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甚麼地方聽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鳴一嘻嘻笑道:“你從青龍國來,當然不知道青雲閣是甚麼,他們是……是一夥山賊,殺人搶劫,無惡不做,所以我才自動請纓,沒想到這麼難找。”
“哦!”
草坡往山上走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密林帶,此時有十幾個人正躲在林中監視巴魯和鳴一,其中兩人就是青衣漢子和中年漢子,白天的事情使他們很不放心,所以一直帶人盯着他們。
“這兩個小子果然古怪,不住店,居然跑到這荒山野嶺露宿,說不定已經查到了甚麼?”
“難說,不過他們既然沒有走,就說明還要查下去,總有一天會查到我們頭上。”中年漢子對於白天的事耿耿於懷,一直狠狠地瞪着巴魯。
“怎麼辦?殺了他們?”
“不急,方圓百里只有這麼一個城,只要掌握他們的動靜就不怕他們跑,何況這條林中密道十分安全,他們查不出甚麼。”中年漢子畢竟閱歷豐富,雖然很想教訓前面的兩個小子,但還是按捺住心中的衝動。
青衣漢子道:“說不定還有其他的探子在附近等待,我看還是儘早抓起來爲妙。”
“副閣主,你看。”一名屬下忽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中年漢子擡頭望去,發現鳴一正往他們所在的密林走來,倏地一驚,連忙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不要說話。
鳴一走到樹林邊小解,爽快之際眼睛也在四處張望,藉着銀白色的月光,他忽然發現,面前的樹林與普通的樹林有些不一樣,別的樹林雖然茂密,但中間還有些空隙可走,而這片林子就像是一個被密封的盒子,整齊的樹林之間有許多灌木雜草和青藤,將樹與樹之間的空隙全部封死,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植物牆。
“噫!這片林子有古怪,兄弟,快過來看看。”
“怎麼了?巴魯慢慢走到他身邊。
鳴一指着林子道:“你看這林子是不是有些古怪,我還從來沒有看過長得這麼密的樹林。”
巴魯走到近處摸了摸粗大的樹藤,點頭道:“像是特意佈置的。”
“原來你也這麼想,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覺得這林子有問題。”鳴一神色一凝,盯着密林嘀咕道:“這裡離長山城很近,往上就是石峰,中央這一條林帶很長,繞着大山轉了幾圈,還連着幾片大林,如果林中有路就可以通往四面八方,是個絕好的藏身之處,而且還能把山峰與山腳隔開,也許,我要找的東西就在山峰上。”
巴魯見他片刻之間就想到了這麼多,着實有些佩服。
鳴一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的正確,心中大喜,興奮地笑道:“兄弟,等天一亮,我們就圍着林子轉,只要找到入口,就說明我猜的對。”
“好!”巴魯覺得鳴一雖然其貌不揚,平時也是嘻嘻哈哈、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但論智慧和反應,將來一定有出頭之日。
林子雖密,但內腹中空,加上四周十分寧靜,就算是小聲說話也能傳遠,何況鳴一併沒有小聲說話,因此藏在林子裡的人聽得清清楚楚,無不勃然變色。
青衣漢子憤恨地道:“這林子是專門設計,素來平安無事,沒有惹出半點疑心,沒想到這小子眼睛這麼尖,居然能看出樹林的秘密,如果再讓他查下去,只怕甚麼秘密也藏不住。”
中年漢子的臉色十分陰沉,冷冷地道:“這小子眼尖心細腦子快,不能再留他們。”
“對,趁天黑宰了他們,免得麻煩。”
中年漢子沉吟了片刻,叮囑道:“先抓活的,我想知道他們的背後是甚麼勢力,有甚麼陰謀,還有多少人在長山。”
“是!”
十幾名漢子如鬼影般,閃入黑暗之中。
鳴一和巴魯雖然都意識到這裡是敵人的地盤,卻誰也沒有想到敵人就在林內,而且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很快就被十幾個漢子圍住了。
鳴一反應很快,黑影閃入草坡之時就跳了起來,銳利的目光掃視着四周,很快就發現結成半月陣型的黑影向自己衝來,大驚失色,急忙拉着巴魯喚道:“兄弟,我們被圍了。”
巴魯沒有受過暗探訓練,一切修煉都全靠他自己的努力,反應遠不及鳴一,被他一扯才反應過來,立即提着長刀跳了起來。
清醒之後的他又是另一副模樣,堅韌兇狠,身上散發的寒意和殺氣,使黑影們都爲之一驚,立即停下腳步,不敢再往前逼。
“看來我們找到地方了,不過還要先收拾了這羣人。”鳴一見敵人止步,心中稍安,但很快又被巴魯的殺氣嚇了一跳,立即想起刀上的層層血斑,暗暗驚歎道:“好強大的氣勢啊!”
對巴魯而言,殺光這些人並不是難事,只是覺得敵人來歷不明,不想妄開殺戒,也不想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妄動。
“兄弟,能打嗎?”鳴一對巴魯的實力並沒有太強的信心。
“嗯!能對付幾個。”
一個黑影踏前一步,冷笑道:“我勸你們放下武器,乖乖地跟我們走,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氣氛突然緊張了起來,寒月下鋼刀泛起森森白光,照得四野寒氣颼颼,伴隨着黑夜的陰鬱,使人毛骨悚然。
鳴一知道自己最多隻能對付一個,獲勝的信心不足,心裡一直在盤算怎樣脫身,忽然小聲道:“不如跟他們去,也許這樣就能找到他們的據點。”
巴魯淡淡地道:“這話說的不錯,只是我們還能不能活着出去還是疑問。”
“可以問一問。”
“好吧!”巴魯自忖用花月的影子互換術可以逃脫,但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逃脫之前會不會被殺掉。
鳴一揚聲問道:“我們投降,是不是就不殺我們?”
十幾條黑影沒想到他們居然先談投降的條件,都楞住了。
青衣漢子傲然應道:“我們說話算話,只要你們不抵抗,我們不會殺你們。”
“兄弟,降不降?”鳴一雖然出了主意,但心裡沒底,不敢輕易下決定。
“你自己決定吧!”巴魯自忖隨時都能衝出去,並不擔心被擒。
鳴一嘀咕了半天,最後狠狠地跺了跺腳,喃喃地道:“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做個小探子一輩子沒出息,這次一定要立大功,讓娘享幾年清福。”
巴魯站得近,聽得很真切,沒想到他立功居然是爲了孝敬母親,想到自己全家老小一個不留,只剩下自己孤獨一人,不由地有些傷感,同時對鳴一也大爲改觀,沉聲道:“我可以殺光他們,不過也許這樣就找不到地方了。”
“殺光?”鳴一以爲巴魯在安慰他,朝他笑了笑,揚聲道:“我們投降,可你要答應不打不殺。”
“我全答應,快放下兵器。”青衣漢子顯得有些不耐煩。
“來吧!”鳴一隨手將砍刀扔在地上,擺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
“把我的劍收好。”巴魯冷冷地把劍插在草地上。
“去,把他們抓起來,把衣服扒了蒙在頭上。”帶頭的黑影,朝身邊的人揮了揮手。
十幾名漢子猛地撞衝上前,不由分說將兩人按倒在地,仔細地搜了一遍,扯下兩人的上衣把頭矇住,然後推攘着走入林中。
中年漢子見他們順利擒獲了兩人,心中大喜,笑着問道:“木斐,我們的人沒受傷吧?”
木斐搖了搖頭,失望地道:“原以爲這兩個小子是塊難啃的骨頭,沒想到他們一開始就要談投降條件,我答應他們不殺,他們居然乖乖地扔下了兵器,想打都不行,真是讓人不爽。”
“哦?”中年漢子有些驚訝,但隨即有所領悟,點頭道:“他們很年輕,都是小人物,被十幾個人圍着自然不會拼命。”
“老邢,閣主不在,這兩個小子要怎麼處理?”
“先關起來,閣主這幾天就會回來,到時候讓他處置。”
“嗯,我帶人去,你回去休息吧!”
“有勞了。”中年漢子看了看被蒙着頭的兩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木斐笑了笑,帶領手下押送兩人,往鷹嘴崖走去。
山很大,長山城所依靠是主峰蓮花峰,而鷹嘴崖在東面,直線距離並不遠,但山路彎彎曲曲,單以路程計算,大約有五六裡,一羣人走到鷹嘴崖時已經夜深,四周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手。
鷹嘴崖是突出山壁的巨大崖石,因外形像鷹嘴而得名,崖後的山峰叫鷹頭峰。
鷹嘴崖的根部有一塊不大的平地,有一間很小的石屋,石屋外就是形似鷹嘴的崖部。
鳴一和巴魯都感覺到一直在沿着山路而走,聽到呼呼風聲從耳邊刮過,心中都有些擔心,感覺到想象與現實並不一樣。
忽然,兩人被幾個人用力壓在地上,接着四肢都被捆綁起來,敵人的小心謹慎遠遠高出了他們的意料,鳴一心中大叫後悔,但已無能爲力。
巴魯還是很平靜,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他不願意前功盡棄,因此依然忍耐。
“小唐,豹子,把他們送下去。”
“是。”
兩人感覺被人擡着向前走,過了片刻,又被放進了一個筐形的體物之中,四周大風呼呼作響,如鬼哭狼嚎般不斷地鑽入耳中,心中越來越感到不安。
經過了一番擡擡抱抱,兩人最終被扔在一堆草上,四周的氣溫很低,即使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陰森的氣息。
“好好待着,不然小心你們的腦袋。”
矇頭的衣服被摘了下來,斬風迅速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還是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見,與被蒙着頭沒有半點區別。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切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鳴一長嘆一聲,苦笑道:“兄弟,我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都是我這糊塗腦袋,想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連你也陷進來了。”
“沒事!”巴魯睜大眼睛望向四周,洞內實在太黑了,沒有一絲光線,連近在咫尺的鳴一也看不見。
“巴魯,看來我們被送入山洞了。”
“嗯。”巴魯正想用花月脫身,卻發現沒有光和影就沒有辦法施展花月,原來安排好的脫身計畫因此作廢,感到一絲不妙。
“這裡又黑又冷,剛纔又是風聲大作,依我看一定是個山洞。”鳴一看不見他的反應,只能朝着黑暗說話。
除了等待,巴魯其實還有另一個選擇,利用冥神之眼或是紫月之瞳的光芒製造影子,從而施展花月,但鳴一還在身邊,不便使用冥術,最終便放棄了這個選擇。
黑暗中又恢復了寧靜,只有輕輕的呼吸聲。
過了一陣,鳴一閒不住了,歉然道:“說起來是我連累了你,你本來與這事沒有任何關係,現在要陪我受罪,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請你喝酒賠罪。”
“算是鍛鍊吧!”巴魯轉頭望着聲音傳來的地方,鳴一雖然有的時候嘻嘻哈哈,不過對待朋友的確不差,與他相處很舒服。
“嘿,你比我還樂觀。”鳴一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許多,贊同道:“說的不錯,就當是鍛鍊,反正又不是沒吃過苦,誰讓我們沒學好本事呢!”
巴魯心中一動,問道:“有甚麼方法可以得到力量嗎?”
“這還用問,最厲害的當然是魂法了,可惜我們這些人根本不夠資格。”
“沒有其他的力量嗎?”
“也許還有吧!不過我不清楚,玄武國內由黑龍學院掌權,即使有人擁有本事,也不會輕易使用,否則會被追捕。”
“嗯!”
黑暗中的時間彷彿停頓了,鳴一聊了一陣,倒頭便睡。
巴魯一點睡意也沒有,靠在石壁上想事情,剛進入這裡就捲入糾紛,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原本打算找個地方安靜地生活一段時間,待一切都安定之後再策畫行動,但命運似乎不容許他有片刻停歇,危機就像海浪般一個接着一個向他涌來,這個份時候也不知道德林和紫嫣怎麼樣了。
等了很久,期盼的陽光並沒有出現,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花月不能使用,煙雨更是無用武之地,尋求新力量的迫切度越來越強,否則下一次也許就是死亡。
“藍”和“紫”力量的種子雖然還在增長着,兩種力量便無法發揮出效用,這是巴魯最爲棘手的麻煩。
想着,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在冥界多住兩年,學會最基本的冥武技和冥氣,如此一來,就能用更多手段,來應付不同的危機。
胡思亂想了一陣,他又開始修煉,因爲他相信只有勤奮,纔是獲取力量的根源。
“餓死人了,那羣混蛋居然不送食物,分明要把我們餓死在這裡,肚子好癟呀,看來最少三餐沒吃了。”黑暗中忽然傳來了鳴一的罵聲。
巴魯不需要食物和水,所以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聽到他的叫嚷才意識到處境危險,如果敵人存心餓死他們,除了硬闖外,再也沒有別的方法。
“兄弟,怎麼不說話呀?”
“我在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