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年份的9月是悉伯一年財務表彙總的時候,不管實際經濟情況到底如何,悉伯合衆總統都會出現在議會中或者城牆上,向巴蒂羅斯的居民展示今年成果,以表明悉伯這艘大船仍然穩健的向前行駛。
可是2918年的9月頗爲與衆不同,王宮門前多了一道亮麗的風景,一羣貴族,或站或坐,老的少的,保守的開明的,彷彿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樣默契,在門口唉聲嘆氣,說此國藥丸云云,一些女貴族甚至嗷嗷大哭,痛斥總統苛責貴族,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議長黎溪匿這些大貴族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到門口去做這種事情,而是高坐在議席上帶着笑容等待塞利提三世的反應,並且四周衛兵對此視而不見,無疑離不開黎溪匿這些人的協調。
這是特意在廣場前上演的好戲,當貴族哭廟時,他們旗下的報紙已經加足馬力,準備將這一消息寫在報紙上刊發全國,作爲對塞利提三世威信的嚴重打擊。
早在開拓者鍾銘時代,悉伯就已經發明瞭照相技術,如今更是連彩色相機都有了,因而這一場景便化作報紙上的圖像,作爲經典照片永遠流傳下去。
而議長黎溪匿的手段顯然不僅只有這個,事實上這只不過是在臺面上給塞利提三世難堪的,實際的傷害也有,那便是罷工抗稅。
如果是普通工人罷工,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讓工廠停工,對於這種行爲,用軍隊的馬蹄奔騰就可以解決,然而貴族的罷工,尤其是議長黎溪匿所煽動起來的整個階級的罷工,意味着悉伯統治機構的癱瘓。
至於抗稅就更沒有辦法了,以往個別貴族抗稅,可以依照法律將他們給逮捕,對於這些蠢到光明正大抗稅的貴族,其他貴族是不會爲了他們而支援的,但是這次是大羣貴族集體抗稅,稅務機構頓時就只能坐蠟。
當面對這種強大的壓力時,年輕的塞利提三世顯得驚慌失措,說到底他那軟弱木訥的性格就決定他不適合權力的遊戲,並且祖父過早的死去讓他沒能培育起自己的班底,以至於當面對強大反彈時,他毫無應對手段,只能選擇屈服。
在勸解無效以後,塞利提三世只得派遣使節去傳喚議長黎溪匿等人,表達自己願意服軟的態度,也請求對方停止這種對抗性行爲,而議長黎溪匿等人同意停止對抗,但是前提是要罷免奈薩的職務,廢除奈薩的行政調整。
這對於塞利提三世來說是萬分不肯的,因爲奈薩改革是他繼位以來進行的首次政治調整,前後持續了大半年的時間,花費不少人力物力,廢除這些措施,等於最後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對塞利提三世的威望無疑是沉重的打擊。
但是這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當議長黎溪匿向塞利提三世施壓,毫無反制手法的塞利提三世即便在不願意,也只能選擇向他們屈服,儘管他是悉伯最高統治者,是萬人之上的合衆總統。
奈薩就這樣被罷免了,在他離開巴蒂羅斯的那一天,塞利提三世給他親自送行,還爲他戴上自己製作的項鍊,把奈薩感動的稀里嘩啦,宣誓說只要塞利提三世有需要,不論自己身在何方都會離開趕回來。
至此塞利提三世與貴族的第一次交鋒,以塞利提三世的完敗作爲告終,這次挫折以後,塞利提三世一時間沉寂下來,但這不過是暫時的,他不會甘心就這樣被貴族們給壓制下去,更不用提像黎溪匿這樣還是被自己父親提拔的貴族。
那麼該如何是好呢?塞利提三世很快想出了新的主意,通過婚姻來尋找盟友,讓自己得到一批真正可靠的勢力幫助。
自從多凡被“夜魔屠戮者”鍾銘給刺殺以後,法烏提二世就只剩下塞利提三世這一個繼承人,因而他將塞利提三世的婚姻作爲一個奇貨可居的籌碼進行安排,結果造成的影響就是到今天爲止,塞利提三世甚至還沒有訂婚。
既然要找的是助手而不是二五仔,那麼就不能從本土大貴族這裡挑選新娘,不然比如塞利提三世娶了黎溪匿的孫女,黎溪匿就會放過並幫助塞利提三世嗎?怎麼可能!趁勢掌控自己等待時機逼迫自己退位還差不多!別忘了黎溪匿也姓帕爾森!
所以經過挑選以後,阿託納·洛林這個女子很快進入塞利提三世的視線,兩人迅速訂婚,頂着本土派貴族的壓力在2919年1月正式結婚,洛林加冕爲悉伯第一夫人。
阿託納家族是帕爾森家族的分支,當年悉伯征服比伯邊區以後,將比伯邊區獨立建國爲菲比博,菲比博的最高統治者是由悉伯委任的監國,悉伯同時有每個繼承人必須要有就任菲比博監國,體現出對這片土地的重視。
並且除了讓繼承人當任監國以外,帕爾森王朝還特意派遣了一支支系到達菲比博,讓這支支系負責菲比博的日常實際管理,畢竟監國們很可能調任頻繁,所以就需要支系來幫助他們管理,而實際負責菲比博的支系,便是這一支阿託納家族。
自從阿託納家族被派遣到菲比博至今已經兩百多年了,阿託納家族自然不甘心始終只能蝸居在偏遠的角落,也曾經夢想過回到悉伯政治的舞臺,可惜在今年以前,他們終究都只是在做夢而已,直到塞利提三世爲他們的夢想掀起了一道口子。
隨着塞利提三世與洛林的完婚,他便有了一支獨立於開明派貴族之外的支持者,或者說是真正的支持者。
事實上在法烏提二世暴死以後,開明派貴族便逐漸因爲各種原因,與塞利提三世疏遠,引入阿託納家族爲代表的邊地勢力,便是塞利提三世破局的嘗試。
而嫁給塞利提三世的洛林,可以堪稱悉伯建國以來最爲強勢的第一夫人,以往不是沒有第一夫人憑藉聯姻得到政治權利,但是她們再怎麼有政治權利,也是夫婦二人並立,然而洛林卻很快獨佔大權,王宮中最活躍的人變成了洛林而不是塞利提三世。
塞利提三世默許洛林的行爲,畢竟當初法烏提二世就看出來了,自己的孫子是一個木訥沉默的人,被如此急促的推上政治舞臺本來就不適應,“奈薩改革”的失敗更是加深他對政治的厭惡,而如今有人可以分擔擔子以後便徹底暴露本性,乾脆直接放羊了。
可是塞利提三世這種躲起來的行爲,卻使得朝野之中傳出一些很不好的流言,比如洛林排擠了塞利提三世獨攬大權,發展到後面,更是什麼洛林和野男人苟合,洛林已經發動政變把塞利提三世給囚禁甚至暗殺了。
之所以會有這些流言,一方面是原有兩派貴族對阿託納家族試圖掌控巴蒂羅斯的反彈,另一方面則是洛林極其阿託加家族本身政策所帶來的。
啓蒙運動流傳了數百年,但是仍然只在本土的大城市中市民階級流傳,能接受啓蒙者思想的就會被啓蒙者激動地稱爲開明貴族,而所謂開明貴族,他們的數量是以巴蒂羅斯爲中心,越往外圍越少的。
因此處於菲比博的阿託納家族,自然和開明貴族這一詞彙無緣,比如洛林就是如此,他們許多政策甚至比正統派貴族還要反動保守,這給了舊有兩派貴族更多的批評藉口。
並且出於窮親戚突然暴富還回到老家,從而可以大肆揮霍的心態,以第一夫人洛林本人作爲代表,阿託納家族與其勢力到達巴蒂羅斯的貴族,大多都極度奢靡浪費,這導致他們的風評相當糟糕。
這時候,失去法烏提二世開明專制時代的不滿於憤恨,開始積壓到了阿託納家族身上,即所謂“都是阿託納家族惹的禍”,有了阿託納家族爲代表的這些邊區勢力作爲吸引仇恨的mt,甚至居然連正統派貴族都可以把自己給摘出去,與市民一同抨擊朝政。
就這樣在各方維持鬥而不破的暗流涌動的局勢中,時間艱難的走到了大曆2921年,許多人已經將這種情況視作了常態:
王宮內分爲正統派、開明派和阿託納派,三方貴族互相爭鬥扯皮,叱責國家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對方阻擾自己的政策,本應該坐在王位上的塞利提三世躲在屋子裡玩鎖具,政權由坐在側椅的第一夫人洛林掌控。
民間也是罵聲一片,經濟危機的腳步越來越近,火龍果的價格被越炒越高,甚至連底層許多人都感覺情況不妙,但是出於見識又不知道爲什麼不妙,而最有文化的市民階級則扯開嗓子痛罵朝政,使得周圍的民衆感覺自己活不下去都是越來越黑暗專制的國家。
雖然說法烏提二世的言論自由早就被廢除,但是負責審查言論報刊的文化稽查官大多受到正統派貴族與開明派貴族的影響,對於痛斥塞利提三世的言論一律放行,一時間使得市場上甚至比法烏提二世時代還要自由幾分,至少那時候沒人敢罵高層的貴族。
就在這一片繁花似錦的局面中,就在那個4月,巴蒂羅斯的火龍果價格猛然間斷崖式下跌,隨即引發了2921年的經濟危機,以及即將到來的“大革命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