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保佑,居然讓我個路癡沒有在山裡迷路。從小路竄到了大路,大路一直向下,就走到終南山下的一座小鎮上。
此時早過了午後,肚子咕嚕嚕開始叫起來。我身上連半個銅板也沒有,一件白袍被山間小林,樹枝山泥,撕扯塗抹,早就成了印象派畫布,還是破爛版的。要是手上有根竹竿,再捧個破碗,倒可以立刻加入丐幫。
沒錢就不能吃飯,不吃飯會餓,餓了就會冷,我最受不了冷,所以當務之急,先要弄到銀子,填飽肚子,然後買輛馬車繼續跑路。
你問我幹嗎不買匹馬?切,騎馬雖然威風,一匹好馬是江湖少俠必備行頭,但下雨騎馬會被淋,馬背坐起來很不舒服,萬一錯過宿頭,還不能靠它過夜。總之,馬就跟一摩托似的,再拉風,哪怕是哈雷,它也沒車好。馬車有篷有頂,鋪條被子,就成一房車,多好啊,就適合我這個怕冷的懶人。
蹲在客棧門口不遠的牆角隱蔽處,我打算靠手藝吃飯。什麼手藝?天羅地網勢,這功夫,連八十一隻鳥,我都一口氣拿下,順個錢袋,掏個銀票啥的,應該沒問題。
不過生平頭回做這等違法勾當,心理多少有些壓力,看了半天人來人往,我也沒敢下手。眼看着天黑了,擔心小龍女山上找不到我,擴大搜索範圍,再搜到這裡來,我咬牙,瞅準一肥頭大耳,鼓鼓囊囊的爆發戶,猛竄過去。堪堪要撞倒他時,身子靈活一轉,五指一動,拈到一厚實的荷包。
一到手,我就腳下生風,狂奔而去,心裡才高興了一秒,五指一緊,那荷包居然被大力扯了回去。我回頭一瞧,只見一條魚線系在荷包上,另一頭正牢牢紮在那爆發戶的腰間,他被我扯得一個踉蹌,坐在地上,正一邊罵街,一邊快速將魚線往回拉。不一會兒,荷包便重新回到他手中。
我實在沒那個臉,掉過頭去搶,腳不停歇,一路飛馳,直跑過好幾個街口,纔在角落裡縮下,猛喘一氣。沒想到這年頭,人會這麼警覺,揣個荷包還是帶鏈的,失算啊失算。
正懊惱,鼻子底下聞到股濃烈的飯菜香味,一擡頭,原來對面是家酒樓,燈火通明,很是熱鬧。
沿街靠窗的一張小桌子邊,坐着個稚氣少年,抓着個醬油豬蹄正啃得香。也許是我飢餓的視線太過熾熱,他轉過眼,瞧見了我。見我盯着豬蹄快要流口水的模樣,他眼珠一轉,衝我招招手。
我本來不想過去的,但招喚我的手上正握着那隻香噴噴,油光鋥亮的豬蹄,我那個,勉爲其難就過去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了。
扒窗口,眼神直勾勾就盯着美食了,少年糯糯地聲音傳到我耳朵裡,都有些夢幻般的感覺。“想吃嗎?”
拼命點頭,別怪我意志不堅,我在山上啃了大半年的素菜包子,無論是全真還是古墓,都是素食當道,我快連肉是什麼味兒都要忘記了。
少年把豬蹄移開些,我忍不住頭跟着往裡伸進去些。突然臉上涼涼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掏出一絲帕,沾了大約是酒水,替我擦拭着臉龐上的污漬。
“果然不錯,是個標緻人兒。”少年笑嘻嘻道。沒等我生氣,他接着道,“進來坐,想吃什麼,我請客!”
好吧,我真的很餓了,就算你有什麼不好的企圖,也等我這頓塞飽了再說。於是我從小偷未遂,又開始改行做金光黨,騙得一頓是一頓。也懶得從正門走,我手一撐,輕鬆翻過窗口,輕巧落在桌子邊。稍微演示一下功夫,暗示對方,咱也是會家子。
沒想到少年毫不在乎,招呼着小二又添了幾個菜,特別是又上了兩個大大的豬蹄,我左手一隻,右手一隻,啃了個痛快。
吃飽了,反而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人家這麼爽快,請我吃了一頓。我也不是真想做金光黨,一抹嘴,我也索性開門見山道,“承蒙招待,有什麼要我做的,儘管開口,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應你!”
少年睜大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興奮道,“真的嗎?我叫陸無雙,你叫什麼?”
原來是同門,雖然我對神鵰不是很熟悉,但這個陸無雙我還是知道的,他不是李莫愁的徒弟嗎?算起來我和他還是同門,呃,呸呸呸,不是同門,我纔不是古墓派的!
被小龍女洗腦洗多了,有時候,會把自己當成他一邊的,不小心又想起他了,趕緊腦海裡拿大掃帚,幾下把他掃出去。
我發了會呆,轉過神,陸無雙還睜着大眼睛盯着我,像只可愛小狗似的。不禁笑出來,“我叫楊過。”
自從我進了古墓,李莫愁就一次也沒來過。我諒他也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人,那陸無雙就更不會聽說我了。
果然陸無雙聽了,沒有啥特別的表示,只是拉住我的手道,“那楊大哥能幫我個忙嗎?”
恩,看在那兩個分量十足的豬蹄份上,我就幫你一次好了。我剛一點頭,他就拋下銀子,拉起我跑。
跟在他後頭,才發覺,陸無雙跑起來,不大自然,有些輕微地搖晃,一隻腳會微微向下一拐。是腳有殘疾?好好的一個娃,真可惜。我隨着他一路奔跑,心中暗暗爲他惋惜。轉了幾圈,竟然又回到剛纔的客棧。我無語問蒼天,這小鎮還真是小啊。
陸無雙開了一間最角落,最僻靜的房,一進房就嚷着讓小二準備浴桶熱水。我拉住上竄下跳的陸無雙,嘴角抽搐道,“陸兄弟,你先別忙,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小陸眨眨眼睛,慢吞吞道,“其實也沒啥……那個,大哥,你不累嗎?洗個澡,睡起來比較舒服哦!”
從陌生人,到楊大哥,再到現在的大哥,這個陸無雙,還真會自來熟。我繼續抽搐,摁住他,一本正經道,“你先告訴我,要我做什麼?不然,我就走了。”
小陸點點手指,踮着腳尖,低着頭,恩恩啊啊,就是不肯直說。
我擡腿就往外走,他一把抱住我大腿不放,急喊,“大哥,我……我……”語咽之下,眼淚上來了,在眼眶裡打起轉來,配上他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