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繁華都市裡的喧囂不同,神水村的清晨,充滿了寧謐平和。
顧寶兒醒了個大早,她是被吵醒的,這天才剛亮呢,花家圈養的公雞就開始打鳴,那般嘹亮的‘起牀號’,擾得人根本就無法再繼續睡下去。
顧寶兒惱得很,閉着眼睛,硬躺在牀上,就是不願意再動。
沒過多大一會兒,周鳳走了進來,當看到女孩兒依舊還躺在牀上時,先是一愣,隨即滿肚子火氣直冒,撩開嗓子就開始嚷嚷:“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睡什麼睡,趕緊給我起來!”
她話說完以後,看到顧寶兒沒有動,當即又走了上去,動手便欲掀開被褥。
顧寶兒瞬間睜開雙眼,目光略銳的看着她,冷冷出聲:“嫌我麻煩?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把我生下來?在當你們決定將我拋棄之時,如今又爲何要將我帶回這裡?”
她連連拋出問題,每一個都犀利無比。
周鳳怔住,半響後,噼裡啪啦的就開始掉眼淚,一邊哭,一邊還直罵自己生了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很快,在外面砍柴的花富貴聽到哭聲,扔下手中的刀便急忙忙的跑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他慌慌張張的跑進屋裡,當看到已經哭得趴倒在土炕邊的周鳳時,先是一驚,隨即又趕緊跑過去,一邊去扶自己的老婆,一邊連聲問道:“阿鳳,阿鳳,怎麼了?你這是怎麼回事呀,大白天的,哭啥呀你?”
“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哦,怎麼就遇上了你們這對沒心沒肺的父女倆,大的小的都不是人,都是畜生,都是白眼狼……”
女人鬧得很兇,一連串絮絮叨叨的哭罵聲,反倒是花富貴的脾氣極好,一直在旁邊不停的安慰着自己的老婆,好言軟語,極致耐心。
旁邊的顧寶兒見了,禁不住冷笑連連,不怕死的開口道:“看到沒有,那個在你口中的畜生!白眼狼!他現在正在安慰你,正在包容你的無理取鬧!”
“你!你!”周鳳瞪着她,氣得渾身直髮抖。
“好了,好了,這有什麼好吵的,閨女生着病,你就多讓着她點,走走走……”花富貴站在兩人中間當和事老,半拉半拽的便將周鳳給拖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隔了老遠的地方,顧寶兒依舊能聽到那尖銳的罵聲和哭聲。
她覺得疲憊極了,重新躺下身子,但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不大對勁,掀開被褥一看,大姨媽駕到!
她禁不住吸了一口氣,側身拿過旁邊的一卷衛生紙,大概是因爲便宜,衛生紙的表面特別的粗糙,但女孩兒也沒精力再顧忌這些,簡單地將衛生紙疊好,然後墊在內褲裡面,默默的躺在牀上不敢動。
吃午飯的時候,只有花富貴一個人端着食物走進來。
顧寶兒擡眸看了眼,張了張嘴,終究是沒好意思把那句話問出口。
食物被一一放置在矮桌上,顧寶兒垂眸掃了眼,一雙小眉頭很快緊緊皺了起來。
兩碗米飯,一碟花生米,一盤不知道回鍋多少次的炒臘肉,以及一個素菜湯。
難道……這就是今天的午飯?
花富貴已經落了座,擡頭看到女孩兒盯着飯菜直髮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也甭生氣,你媽就是那個德行,刀子嘴豆腐心,過會兒就沒事了!”
顧寶兒沒有什麼反應,依然愣愣的盯着桌面上的飯菜。
花富貴順着她的視線望了眼,很快又明白過來,撓了撓後腦勺道:“咱們鄉下的菜都是這樣,別看模樣不好,味道可不差着咧。而且,這些都是你媽媽炒的,你看看,那人雖然罵得兇,可是今天的臘肉放得特別的多,你瞅瞅,全是肉!”
顧寶兒聽了這話,目光又不禁移到了那盤炒臘肉上,肉幾乎都被炒成了黑乎乎的顏色,裡面還不知添加了什麼東西,黑色混合着綠色,看得她毛骨悚然!
顧寶兒敢發誓,她這輩子都沒有看到過如此驚悚的菜!
“不喜歡?”花富貴看到女孩兒遲遲不肯動筷子,有些尷尬的道:“要不,我讓你媽再給你蒸個蛋?”
“不用了……”顧寶兒忽然擡起腦袋,勉勉強強的衝着花富貴一笑,拿起筷子,鼓起勇氣夾了一片臘肉,放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花富貴笑了笑,什麼也沒再多說,埋頭開始扒飯吃。
兩人吃到一半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動靜。
花富貴放下筷子,擡起腦袋往外看了眼,邊道:“我出去看看,閨女你好好吃着。”
語罷,起身便走了出去。
這時候,隔壁屋裡的周鳳也明顯聽到了一些動靜,花富貴走出去的時候,她已經站到了院子裡。
白水市地處於平原地區,神水村的建築規模本就不大,好幾個村民正站在土坡上朝遠處觀望,只聽得一陣議論紛紛:“哎喲,好多車咧……”
花富貴聞言,跳到大石頭上往前一看……
嚯,一溜兒的高大軍用悍馬,此時正整整齊齊的往這邊開來,一路上捲起黃塵滾滾,當真是氣勢磅礴得很!
“怎麼回事啊?是不是哪家小子惹事了,公安局的來抓人了?”
“公安局的車子哪是長這個樣子的哦?”
“喲,難道是村頭老楊家的兒子回來了,我聽說他兒子前些年發了財,現在富得很!”
“老楊家的兒子?怎麼可能,那小子都兩三年沒回來了……”
“哎哎哎,你們快看,已經進村裡來了,哎呀,正在往咱們這邊過來……”
“小孩子們快點讓開,小心撞到!”
“……”
四輛軍用悍馬齊齊停下,幾秒鐘後,車門打開,幾名身穿軍裝的軍人走了下來。
村民們哪裡見過這種仗勢了,紛紛護着自家的孩子,杵在原地不敢出聲。
周鳳也躲到了花富貴的身後,一邊偷偷的去看這些忽然到訪的陌生人們。
很快,其中一名身材高挑軍人朝着他們二人走來,面容帶笑,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特別的勾人兒。
“請問,你們就是寶兒的父母?”這名軍人穿着一身軍裝常服,頭上還帶着軍帽,莊嚴的國徽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熠熠光輝。
花富貴愣愣的點點頭,腦子裡有些懵:“你們是……”
軍人點了點頭,漂亮的五官,眉毛微微一動,擡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了指前方,轉頭對着自己的隊友們道:“人已經找到了,我先去去就來。”
語罷,徑直擡步就朝前邊走去。
但很快,他又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花富貴夫婦,妖冶一笑:“帶路呀!”
……
另一邊,顧寶兒正趴在矮桌上吃飯呢。
還別說,這盤炒臘肉雖然賣相奇差,但味道還蠻不錯的,又或者是她真餓了,這會兒正吃得歡,忽然又冷不丁的聽到一聲嗤笑,她擡頭一望,愣住。
……居然是傅小治同志!
“啊,你……”
顧寶兒驚訝得張大嘴巴,心裡震驚不已,她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會在這裡看到傅小治。
反倒是咱們的傅小治同志,風姿卓越的倚在門邊,嘴畔只是微微一勾,那張妖孽的容顏,漂亮得無懈可擊。
但緊接着,當傅小治的目光落到女孩兒面前的食物時,眉頭一皺,舉步便走了過來。
“這是什麼?”他指着矮桌上的食物,眉頭緊擰。
在傅小治同志的記憶中,顧寶兒這丫頭就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兒,按理來說,顧家養出的丫頭,那也本該就是個公主,可如今……
“這是炒臘肉呀,還蠻好吃的咧!”女孩兒衝着他一笑,順勢又用筷子夾了一塊臘肉,獻寶似的遞到傅小治更前,一邊笑道:“嚐嚐嗎?”
傅小治低眸看了眼,忽然怒中心起,揮手便將顧寶兒的小手拍開。
‘哐當’一聲,筷子和臘肉同時跌落在矮桌上。
女孩兒怔了下,瞪着眼睛看着忽然動怒的傅小治。
“起來,跟我回去!”傅小治怒斥一聲,精緻的五官,如同罩了一層薄冰。
顧寶兒還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兒,仰着小臉兒望着他,既不說話,也沒什麼反應。
傅小治見狀,心裡更氣,出手就要去拽她。
就在這時候,花富貴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了出來,一把抓住傅小治伸向他女兒的‘魔爪’,但他怎會是接受過系統訓練的傅小治的對手?
男孩兒僅僅只是一翻手腕,反倒是將花富貴抓住,出於本能的就要把他丟出去。
“傅小治!”顧寶兒忽然驚呼出聲。
傅小治回過神,手上動作霎時頓住。
“哎喲——”花富貴早已上了年紀,雖然傅小治並未真正動手,但單憑着男孩兒抓着他手腕的那股力道,便足夠讓他痛上好幾天。
開什麼玩笑,傅小治同志可是特種兵出身!
“喂,你幹嘛呢!”
顧寶兒不高興的皺起眉頭,有些擔憂的看着那邊‘哎喲’喊疼的花富貴。
這個時候,精明的傅小治同志總算是想起了某件事情。
“你的傷怎麼樣了?”他一邊問道,彎下腰就像掀開蓋在顧寶兒身上的被褥。
‘啪’的一下,顧寶兒將他的爪子拍開,鼓着腮幫子直瞅着他:“你別動我!”
“好!”傅小治點頭,卻忽然出手,連着被子一起將女孩兒橫抱起來。
“呀!”顧寶兒淬不及然的驚呼一聲,雙手趕緊抱住傅小治的脖子。
傅小治低頭看了女孩兒一眼,當看到伏在自己胸前的丫頭一臉緊張兮兮的表情時,他又忍不住笑,眉眼彎彎,漂亮得猶如那蒼穹的一輪新月,美得不可方物。
“你要幹什麼?把我女兒放下!”
之前一直躲在花富貴身後的周鳳,倒是在這時候忽然跳了出來,展開雙手攔在傅小治的跟前,一副母雞護犢子的模樣。
傅小治擡了眼,神情恢復冷凝。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周鳳,冷冷啓聲:“讓開!”
“把我女兒放下!”周鳳咬牙啓聲,身子有些哆嗦,但還是堅定不移的擋在傅小治跟前。
“小傅!”
院子外面傳來了別的聲音,沒幾秒鐘的時間,幾名穿着軍裝的男人疾步走了進來,當看到男孩兒懷裡抱着的丫頭時,他們均是一愣,但很快又回過神,連連道:“他們已經出收費站了,我們快走吧!”
“好!”傅小治聞言,神情愈發嚴肅,抱着顧寶兒就要往前走。
周鳳和花富貴一起擋在他面前,死活就是不准他把人帶走。
傅小治動了怒,整張臉色都是陰沉沉的一片。
傅小治的隊友們見狀,立馬上前把人摁住,示意傅小治快把人帶走。
“謝了!”
傅小治道了聲,抱着顧寶兒快速離開。
……
同時,距離神水村五十公里開外。
兩輛黑色越野一路疾馳,一路顛起不少的小石子。
副駕上,顧慕城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前方是一望無際的綿長公路,而那個牽連着他的心的丫頭,就在距離他不過幾十公里的地方。
沒有人能夠知道,當他得知顧寶兒很有可能被帶到神水村的時候,當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離她愈來愈近的時候,他的心跳在一點一點的加速,他簡直就想直接飛過去,立馬飛到那個丫頭的身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再也不要放手,再也不給讓任何人帶走她的機會!
“這馬路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爛得不行!”司機忽然埋怨了一句,一路的顛簸不堪,讓人渾身都難受。
顧慕城俊顏沉着,犀利的目光盯着前邊。
只見,在他們的對面,一輛綠色的軍用悍馬正飛馳而來,京字開頭的紅色車牌,明顯就是來自於首都。
司機看了,奇怪的嘟嚷:“喲,在這種地方還能見到這種車?”
他不過是無意的提了句,旁邊的男人,卻是微微蹙眉。
僅僅十秒鐘不到,兩輛車擦肩而過。
這瞬間,顧慕城的心,又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微微有些疼。
但他還來不得及思索這些,司機已經將車開進了更爲泥濘不堪的山路,車子顛簸得更加厲害,車速因此也不得不減少些許。
大約行駛了不到半個小時,再次看到正迎面開來的幾輛軍用悍馬,依舊是京字開頭的車牌,此時正緩緩的順着山路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
“今兒還真是奇了!”司機見狀,忍不住吐槽一句:“難道這山裡還有部隊駐紮?”
“閉嘴!”顧慕城冷沉的斥了句。
司機立馬老實閉嘴,掌着方向盤繼續往前開。
小心的避開那三輛悍馬以後,顧慕城等人繼續往神水村方向駛去,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總算到達目的地。
車子還未停穩,男人已經開了車門,他甚至都不在意他那價值不菲的皮鞋被泥水濺髒,急急忙忙的就朝花家走去。
兩名保鏢和一名醫生跟在他的身後,他們看到自家老闆那着急的樣子,根本就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非常的嚴肅。
不到五分鐘的腳程,卻像是走了半個世紀那般漫長。
剛走進花家,顧慕城便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瞬間,他腳步頓了頓,心中不好的預感加深,臉色隨之變得愈發冷沉。
他舉步走進屋中,只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地上大聲哭泣的周鳳,以及在旁邊沉默抽菸的花富貴。
他皺了眉,冷冽出聲:“人呢?”
周鳳擡頭看他,哭着喊道:“我閨女被人帶走了,她被人帶走了,你快點去救她啊,你快點去把她救回來啊!”
她的聲音實在是聒噪,顧慕城不耐的皺起眉,繼而將目光落到花富貴的身上。
花富貴擡起眼,對上男人鋒銳的目光,心裡一顫,便不自覺地開了口:“他們開着綠顏色的車子,那個車子很高很大!就是、就是他們把閨女帶走的,就在剛纔……”
綠色的?很高很大?
那輛綠色悍馬!
顧慕城神情一凜,腦子裡‘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他又遲來一步!
半秒不到,男人又驟然轉身,疾步往回走去,可走着走着,他又忽然跑了起來。
司機原本正靠在車門邊抽菸呢,冷不丁的看到自家老闆飛奔跑來,嚇得趕緊站直了身子,連菸頭都來不及掐滅,直接就掉到了地上。
男人直接拉開副駕駛車門,一邊厲然下令:“她在那輛悍馬裡,立刻通知收費站,把車給我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