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興徹夜不歸,文宜室擔心得一夜沒睡,一直在等他。
結果等到天亮了,纔等到他回來的消息。
文宜室忙去鏡子前照了照,覺得臉‘色’太蒼白了,趕緊拿胭脂在臉上拍了拍,回頭問道:“毅興在哪裡呢?回內院了嗎?”
過來給她通報的丫鬟忙道:“公子沒有回內院,在外院書房呢。”
文宜室忙道:“給我把湯端來,我要親自送過去。”
那丫鬟忙去幫她把湯放在食盒裡,跟她一起出二‘門’進外院。
王毅興的這所宅子很小,所謂的二‘門’,不過是三進院子中間的一個垂‘花’拱‘門’。
文宜室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頭上光溜溜的,只梳了個鬏兒,來到王毅興在外院的書房。
“毅興,你回來了?昨晚你去哪裡了?我一夜沒睡在擔心你。”到了‘門’口,她就從丫鬟手裡接過食盒,捧在自己手裡,含笑在‘門’口說道,“我給你燉了點湯,你趁熱喝了吧。”
王毅興正在窗下的書案上整理自己的東西。
聽見文宜室的聲音,王毅興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沒有回頭,低垂的眼裡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
“……不用了。”他的聲音還是如同往日一樣溫和肅雅,但是語氣卻有些不一樣了。
文宜室敏感地察覺到了,她咬了咬‘脣’,低首垂眸,看着書房的青磚石地。
“我這陣子一直在幫王爺做事,沒有去衙‘門’,部裡積了很多事,從今日開始,要都處理了,會很忙。你們……早點找地方搬出去吧。我就不去送你們了。”王毅興轉過身,將書案上的東西抱起來,搬到裡屋去了,只留給文宜室一襲穿着青衫的儒雅背影。
文宜室猛地擡起頭,嘴‘脣’哆嗦着,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趕他們走!
他竟然在趕他們一家人走!
可是驚訝過後,文宜室又覺得惶恐。
如果就把他們趕走了,他們要住到哪裡去?
難道真的要‘露’宿街頭?!還是去南城,跟那些下等人‘混’跡在一起?!
不行,她要好好想個法子,不能讓王毅興就這樣把他們趕出去……
文宜室將食盒留在書房‘門’口,自己怔怔地轉身回內院去了。
……
內宮的安和殿。
太皇太后斜坐在窗前的炕上,跟坐在她對面錦杌上的昭王說話。
看得出來,昭王心情很好的樣子。
太皇太后也跟着心情好了起來。
“神將府的周小將軍大婚,你沒去親自道賀?”太皇太后凝視着昭王,‘脣’邊帶笑,目光很是慈祥和藹。
昭王頓了頓,笑道:“……陛下不會高興我去的。再說我跟他們也不熟。”
太皇太后垂眸,吹了吹手裡熱茶冒起來的煙氣,“你知道就好。”
昭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頭看了看太皇太后日漸蒼老的面容,皺眉道:“皇祖母,您是近來太‘操’勞了?還是陛下……對您太過份了?我前些日子已經求過陛下了。”
太皇太后含笑擡頭,“你有心了,皇祖母真沒有白疼你,白撫養你一場。”說着,她放下茶盞,站了起來,“你大哥其實沒有對哀家不好。他現在已經是皇帝了,再對哀家不好,豈不是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昭王跟着站起來。
“……哀家現在就是個老婆子,六部都被他收攏了。哀家的孃家被他奪爵了,手裡沒兵,還有神將府給他坐鎮,他要還圈着哀家纔是授人話柄。”太皇太后的話似乎想得很開,一點都沒有戀棧權勢的味道。
昭王卻是知道皇祖母的‘性’子,看似柔順和煦好說話,其實骨子裡極爲執拗。
以她二十年執掌朝政的能力和本事,怎麼看,皇祖母也不像是會栽這樣大一個跟斗的人。
昭王心裡有數,並沒有多問,只是說了些閒話,就告辭而去了。
夏啓帝確實沒有再圈着太皇太后了。
先前爲了登基,還有收攏太皇太后這麼多年手裡的權力,他確實是把太皇太后軟禁了。
現在皇位已穩,關鍵是昌遠侯府已經不存在了,昌遠侯府的兵由兵部接管。
再加上神將府不偏不倚的態度,夏啓帝纔不再圈着太皇太后,只是派人暗中監視着她。
昭王走後,太皇太后坐到妝臺前照了照鏡子。
鏡子裡不再是白膩如新剝‘雞’蛋的細緻容顏。
眼角出現幾條魚尾紋,鼻子兩邊的法令紋也漸漸顯‘露’蹤影。
現在的太皇太后雖然還是比她真正的年齡年輕許多,但是已經不是當初宛若二十少‘婦’的美貌容顏了。
“浮生常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太皇太后照着鏡子,微微笑道,“這句詩當真寫得好。”
姚‘女’官低着頭站在太皇太后身後,並不敢接話。
太皇太后偏了偏頭,鏡子裡一絲銀光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她仔細看了看,原來是她鬢邊的一絲白髮……
她也終於有白頭髮了。
太皇太后將鏡子扣在桌上,笑道:“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姚‘女’官心裡一動,擡頭道:“太皇太后,要不要去問問鄭大‘奶’‘奶’,還有沒有那種特殊的香膏?”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搖頭問道:“鄭宜人最近怎樣了?聽說是病得動彈不得?”
“嗯,是病得很重呢,不僅是動彈不得,而且連話都不能說。”姚‘女’官的語氣很是可惜,但是她眼裡的神情卻恰恰相反,“我前些天才親自去看過她。”
太皇太后點點頭,道:“這樣啊,她給我的‘藥’還有一些,哀家去取了來。”又道:“她給哀家用的不僅是香膏。”
她含笑,看了姚‘女’官一眼,“那麼神奇的效用,怎麼可能只靠抹在臉上和身上的香膏就起作用的?當然有別的東西。”
“不僅僅是香膏?”姚‘女’官疑‘惑’。鄭素馨不是一直說是她的香膏,再加上特殊的手法按摩?
太皇太后起身,去裡屋取了一個小白瓷瓶過來,意味深長地笑:“這纔是最管用的東西。不過她跟哀家有過約定,這東西不能對別人說起。”
姚‘女’官哦了一聲,仔仔細細看了那個小白瓷瓶一眼。
太皇太后將那小白瓷瓶收到袖袋裡,起身道:“你去跟皇帝說說,就說哀家要出去走走,問問可不可以。”
姚‘女’官應了一聲,去夏啓帝那裡傳話。
夏啓帝想了想,道:“派人好好護着皇祖母,不要出茬子。”
宮裡的人應了,自去安排。
沒過多久,太皇太后就帶着姚‘女’官,和宮裡的宮‘女’‘侍’衛,坐了大車,悄悄離開皇宮,先往鄭國公府去了。
姚‘女’官悄悄地道:“太皇太后,下官以爲您會去吳國公府?”
吳家莊被燒,鄭素馨已經被接回吳國公府養病了。
太皇太后微笑道:“先去鄭國公府看看吧。哀家好久沒有跟鄭老爺子和鄭老夫人說過話了。”
大車緩緩前行,沒多久就來到鄭國公府‘門’前。
因太皇太后是微服出宮,也沒有大擺儀仗,因此姚‘女’官親自下車去鄭國公的角‘門’前叩‘門’。
那‘門’子一看姚‘女’官的拜帖,忙飛奔去外書房送信。
鄭國公卻不在外院的書房,而是在內院,跟鄭老夫人一起說話。
今日是盛思顏嫁到神將府的第二天。
按時辰算,她現在正在敬茶認親,下午纔會去廟見。
只有廟見之後,她纔算在禮法上真正成了神將府的人。
鄭老夫人一直很‘激’動,但也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只能強自忍耐,只能跟鄭老爺子悄悄說話。
二‘門’上的婆子聽了‘門’子的回報,也忙飛跑來內院傳話。
鄭老爺子忙站了起來,“太皇太后來了,我去大‘門’迎接。”
太皇太后扶着姚‘女’官的手下了車,對鄭老爺子點點頭,“鄭國公不必多禮,咱們進去說話。”
鄭老爺子忙恭恭敬敬請了太皇太后進去。
幾個宮‘女’和內‘侍’跟着他們一起進去,別的‘侍’衛就留在外面守‘門’。
進了鄭國公府,太皇太后道:“哀家就不去內院了,就在外院跟你說說話吧。”
鄭老爺子一愣,忙道:“那去我的書房吧。”說着,引了太皇太后進去,來到他在外院的外書房。
去書房當然是要說正事。
姚‘女’官守在‘門’口,不讓旁人靠近。
鄭老爺子親手給太皇太后斟了茶送上來,然後坐在下首相陪。
太皇太后端着茶盞嗅了嗅,略沾了沾‘脣’,就放到一旁,對鄭老爺子問道:“四大國公府,就你們鄭國公府沒有立世子了。你一點都沒有打算過嗎?”
鄭老爺子對這件事也是一直猶豫不決。
按理說,世子應該是嫡長子承繼,但是四大國公府的國公位置世襲罔替,非常重要。
一旦世子挑得不好,確實很影響四大國公府的實力。
鄭老爺子當然是對原配所出的嫡長子鄭星宏很不滿意。
他是鄭老爺子的原配葉氏拼了命生下來的,在孃胎就養得不好,出生之後一直身子瘦弱多病。
好不容易長大了,資質卻是平平,一點都沒有繼室康氏生的三個兒子出‘色’。
但是因以前鄭星宏的嫡親姐姐鄭素馨在這個問題上很是堅持,一定要她的嫡親弟弟,也就是鄭國公的嫡長子鄭星宏做世子,鄭老爺子不好拂她的意,但也不肯就這樣輕輕鬆鬆把世子就給了資質平平,只唯鄭素馨馬首是瞻的嫡長子鄭星宏,所以他就想了個法子,說要這四個兒子一起下場考科舉,誰考得名次越高,這世子位置就是誰的。
鄭老爺子便對太皇太后道:“這幾個孩子都差不多,我一時難以決斷,所以琢磨着下一次科舉的時候,讓他們都下場,誰的名次最高,這世子位置就是誰的。”
太皇太后很是意外地看了鄭老爺子一眼。
“……這個法子倒是新鮮。不過呢,鄭宜人如今病成這樣,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又何必在那嫡親的三兄弟之間製造隔膜?”太皇太后提醒鄭老爺子。
是啊,這樣做好像是能把鄭素馨的嫡親弟弟鄭星宏排除世子的選擇以外,因爲他是四個兒子中學問最差的,連像樣的應試文章都寫不出的人。
但是同時又在康氏親生的三個兒子之間人爲地製造了競爭的局面。
本來世子的位置,在差不多的情況下,嫡長是最有力的證據。
如果嫡長的能力太差,那麼剩下的兒子中也是先看長,不能長幼不分。
鄭老爺子的二兒子,也是繼室康氏生的長子鄭星輝,其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的文名雖然沒有鄭想容那樣出衆,但是除了鄭想容以外,在新一輩裡,他的文名是最盛的,也寫過不少傳誦一時的名篇。
他雖然是繼室的兒子,但也是嫡子,他下面的弟弟本來是極服他的。
但是因了鄭老爺子爲了讓鄭素馨心服口服,想出的科舉一道,卻是會讓這親生的三兄弟心生隔閡。
有了利益爭端,再好的情誼都會變得不純粹。
鄭老爺子“啊”了一聲,拍了拍桌子,“太皇太后說得有理!是我迂腐了。”
太皇太后笑着點頭,“現在還不晚。趁哀家還活着,給你把這件事了結吧。”說着,她的食指扣了扣鄭老爺子的書案,“你寫奏章,請立你繼室康氏的長子鄭星輝爲世子。哀家讓姚‘女’官拿回宮,馬上讓皇帝和禮部用印。”
居然這樣雷厲風行,馬上就要把鄭國公府的世子位置定下來。
鄭老爺子想起鄭素馨對他小‘女’兒鄭想容做的事,也實在不想把這個鄭國公的位置還給鄭素馨的嫡親兄弟……
罷了,這是她欠想容的。就把這個鄭國公的位置,給想容的嫡親大哥吧。
想容的嫡親大哥做了鄭國公,也是對想容……和思顏的一重保障。
就這麼辦。
鄭老爺子拿定主意,臉‘色’一肅,“多謝太皇太后關心,老臣這就寫奏章!”
鄭老爺子是大夏皇朝的文壇領袖,他寫個奏章,也就是一揮而就的事。
很快請封他的嫡次子鄭星輝爲世子的奏章寫好了,送到太皇太后手裡。
太皇太后看了看,見上面寫道:“……嫡長子鄭氏星宏,四體孱弱,文淺才低,不堪大任。其弟鄭氏星輝,‘性’情和順,上孝下悌,文秀品高,乃是世子之良選……”
“嗯,不錯。——姚‘女’官!”太皇太后連連點頭。
鄭國公在請封世子的奏章上給自己的嫡長子來了一句“不堪大任”的評語,註定了鄭素馨的嫡親弟弟鄭星宏一輩子只能是個平民百姓,別說鄭國公的位置不可能,就連一般的官員他都做不了。
也不知道費盡心機的鄭素馨見了,會是什麼心情……
太皇太后微笑着闔上奏章。
姚‘女’官應聲而入,過來捧了奏章出去,往宮裡去了。
皇宮裡面,夏啓帝聽說是太皇太后和鄭國公一起拿的主意,又看見是跟他比較熟悉的鄭家二子星輝做世子,忙道:“要恭喜星輝了。”很快用了印,再發到禮部用印,上檔子。
有姚‘女’官出馬,這件本來要十來天才能辦好的事,居然一個時辰就辦好了。
姚‘女’官捧着皇帝和禮部一起用了印的封冊詔書和鄭老爺子的奏章回到鄭國公府,給太皇太后呈了上去。
太皇太后笑道:“確實要恭喜星輝了。”
鄭老爺子見困擾了他十幾年的事情,居然在太皇太后的幫助下,一個時辰就辦好了,也很是感‘激’,忙道:“老臣這就讓星輝過來磕頭。”
鄭星輝被人匆匆叫來,直到看見那封冊詔書,才相信自己真的是世子了,忙感‘激’地給太皇太后磕了頭。
太皇太后給他賜了賞賜,便帶着人走了。
從鄭國公府離去,太皇太后帶着人又去了吳國公府。
吳國公不在家,是吳老夫人領着人出來迎接她進府。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聽說素馨病了,特意來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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