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四大國公府人等對面的蔣侯爺猛地擡起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會是神將府的周老夫人做的?!
“王大人,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蔣侯爺忍不住上前一步問道,“周老夫人……爲何要這樣做?臣昨日還聽說,是周老夫人後來親自出面,將‘花’轎迎進了神將府。”
“這,您就得問周老夫人。”王之全將手裡的供詞給夏昭帝呈上,“貴府上的蔣氏僕‘婦’收押在大理寺,侯爺若是不信,也可以移步大理寺大牢,問一問您家的僕役。”
吳國公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站到鄭國公府衆人身後。
“讓男人男扮‘女’裝‘混’入‘女’方的送嫁隊伍,這事要捅出來,兩方都不要做人了。——周老夫人爲何又要這樣做?”蔣侯爺還是不解,看看王之全,不像是屈打成招之人,再看看聖上,確實火冒三丈。但是想來想去,又還是‘摸’不着頭腦。
王之全笑了笑,道:“蔣侯爺,您想的是捅出來的後果。您知道嗎?王某審案多年,一直有個感慨:就是那些罪犯如果真的想過被抓到會有什麼後果,就沒有人犯案了。”
就是因爲那些罪犯都認爲自己不會被抓到,所以才做壞事做得肆無忌憚。
蔣侯爺被噎了一下。
“就是,如果能想到被人捅出來的後果,就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了。所以做這事的人肯定想着這事可以瞞天過海。只要不捅出來,馬上蔣侯府的‘花’轎就要進神將府。只要進了神將府,那不就是周老夫人的天下了?她怕個鳥兒……”王之全身邊的兵部尚書尹安伯呵呵笑道。
他跟吳國公府是姻親,他侄‘女’兒尹秀妍現在是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蔣侯爺的面‘色’一下子‘陰’沉下來,看向周老爺子,沉聲道:“周國公,您是不是要給聖上,給我們蔣家一個‘交’代?!”
夏昭帝坐在上首,心裡還是無比憋屈。
他明明是要爲盛思顏出頭,卻不得不打着爲蔣家出頭的幌子,心裡直慪得恨不得吐血。
聽見蔣侯爺問周老爺子,夏昭帝的目光也轉向他。
這件事,實在是讓夏昭帝出離憤怒。
如果還對周老夫人那老虔婆聽之任之,盛思顏的處境真的是很不妙。
而周懷軒如果護妻心切一出手,他們小兩口不管有理沒理,都會成爲千夫所指。
畢竟大夏皇朝的人還是很遵循孝道。
周老夫人再不地道,她也是長輩。
夏昭帝想來想去,只有自己出手,幫這小倆口一把。
周老夫人對周懷軒和盛思顏來說,是長輩,他們不能違拗。
但是自己相對於周老夫人來說,卻是君,周老夫人也不能違拗他的決定。
周老爺子一直微闔着眼,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地聽金鑾殿上的人說話。
不管是先前夏昭帝發怒,還是王之全宣讀周老夫人的罪狀,還有蔣侯爺的疑問,吳國公的迴護,周老爺子都是一言不發。
現在蔣侯爺直接了當的質問他了,周老爺子才睜開雙眼,向上首的夏昭帝微微躬身道:“聖上所言甚是。但是我們也沒法子。”
神將府的衆男人簡直羞愧地頭都擡不起來。
但是他們也沒有辯解。
因爲他們心知肚明,老夫人這種事,確實做得出來……
再說是大理寺丞王之全審的案子,他們有辯解的餘地麼?
別人也許會捏造事實,故意抹黑他們神將府。
大理寺丞王之全完全沒有這個可能。
而且他跟周老爺子‘私’‘交’一向不錯。
於公於‘私’,王之全都不會故意下神將府的面子。
除非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他們也沒有多說話。
說多錯多,再說這種事,吵起來很有面子嗎?
“周國公,什麼叫你們也沒有法子?!”蔣侯爺拿胳膊指着周老爺子,氣得直髮抖。
周老爺子笑了笑,坦然道:“拙荊在孃家做姑娘的時候,‘性’子就是如此。但是老皇覺得她堪爲老臣之配,所以特意賜婚神將府,您能讓老臣如何?”
周老爺子說話也是綿裡藏針。
他一句“拙荊在孃家做姑娘的時候‘性’子就是如此”,就是在直指老皇帝不地道,故意把這種‘性’子不好的‘女’子賜婚給他。
老皇賜婚,當然是不能休棄的。
夏昭帝一窒。
他盛怒之下,倒是忘了。
周老夫人是夏昭帝的祖父賜婚給周老爺子的。
這車軲轆話一轉,問題又拋回到夏昭帝身上。
老皇賜的婚,周老爺子不能違抗,也不能休棄,那就只有看夏昭帝如何處置。
但是夏昭帝如果下旨讓周老爺子休棄周老夫人,那就是在說他自己祖父的不是,也是大大的不孝。
夏昭帝的臉‘色’一時很不好看。
蔣侯爺這才知道周老夫人的後臺,原來是兩代之前的老皇帝!
難怪這老虔婆有恃無恐!
原來是算準了這件事就算鬧到御前,她也不怕吧?!
夏昭帝默然半晌,對着周老爺子‘陰’‘陰’一笑,道:“先祖父賜的婚當然不會有錯,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周國公你有意縱容,周江氏又怎會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所以歸根究底,原因還是出在你們神將府內部。周國公,既是你的家事,朕不‘逼’你處置周江氏。只是這種蛇蠍‘女’子,不配爲國公夫人。朕今日要收回周江氏的一品國公夫人銜,衆卿不會有異議吧?”
雖然不能下旨讓周老爺子休妻,但是把朝廷封賞的國公夫人的封誥收回,還是完全可以的。
只要周老夫人沒了國公夫人的爵位,她在神將府,就只能屈居在盛思顏之下。
要知道盛思顏身上可是有着一品鎮國夫人的封誥,等同公主。
有品級的孫媳‘婦’,沒有品級的祖婆婆,神將府的內院,可真是熱鬧了……
周老爺子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拱手道:“多謝聖上成全。”說着,深深躬身,向夏昭帝行了大禮。
神將府的衆人也跟着行禮如儀。
周懷禮很不是滋味兒地站在周老爺子身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也沒有想到,擾了他大婚,讓蔣四娘臉上‘蒙’羞的人,居然是周老夫人!
枉他昨天還對周老夫人給他解圍滿心感‘激’!
……
從金鑾殿回到神將府,正是神將府認親之後吃酒席的時候。
周老爺子帶着一衆神將府的男人們,還有宮裡的內‘侍’一起進了擺酒席的松濤苑‘花’廳。
周老夫人款款站了起來,微笑道:“你們回來了?聖上可有什麼吩咐?怎地把你們都叫去了?!”
周老爺子大步走過去,當着衆人的面,甩手又是兩巴掌,打得周老夫人嘴角出血,兩邊臉頓時又腫了起來。
上一次,周老爺子打周老夫人,還是在內室,只當着周承宗和馮氏的面,別人並沒有看見。
這一次,可是當着神將府所有人,還有周家所有的近親遠親的面!
那清脆的兩巴掌,簡直把周老夫人打得羞憤‘欲’死。
“老爺!我做錯了什麼?!您要如此對我?!就算是死,也要讓我做個明白鬼!”周老夫人不顧一切地大叫,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做錯了什麼?還要問我?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的良心?我神將府哪裡對不起你,你要讓我們在百官面前‘蒙’羞?!”周老爺子恨聲說道。
今日在金鑾殿裡的情形,對於周老爺子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而這份奇恥大辱,就是面前這個膽大包天的老婆子給他招來的。
“什麼百官面前‘蒙’羞?你們爺們兒在外面的事,跟我們‘女’人有什麼相干?老爺你不要聽別人的一面之詞。”周老夫人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她完全沒有想到,她指使吳三‘奶’‘奶’做的事,已經被人查了個底兒朝天。
“別人的一面之詞?”周老爺子冷笑,“聖上的一面之詞,你也不以爲然,是吧?”
吳三‘奶’‘奶’也覺得有些惴惴不安,不由看了週三爺一眼。
一向很維護周老夫人,甚至不惜跟周老爺子對着幹的週三爺,居然也是滿臉寒霜,很是生氣的樣子。
吳三‘奶’‘奶’更加奇怪,再看向周懷禮,見他更是義憤填膺,看着周老夫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這到底是怎麼啦?
“聖上……?聖上跟我有什麼關係?”周老夫人更加疑‘惑’,覺得自己一定是遭受池魚之殃,委屈地哭道:“我嫁到神將府快五十年,辛辛苦苦……”
“行了!你五十年辛辛苦苦,別人就都是吃閒飯的是吧?”周老爺子顧不得親戚們驚訝的目光,對周老夫人不留情面地道:“你說,你找個男扮‘女’裝的婆子,‘混’在蔣侯府的送嫁隊伍裡,到底是何居心?你知不知道蔣侯府是聖上的母族!你這樣做,下的不是蔣侯府的面子,而是下的聖上的面子!”
“什麼?!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周老夫人心裡一緊,完全不明白這件事怎麼會被周老爺子知道了……
“你別再支支吾吾。不僅我知道了,就連聖上,全京城能上朝的官員,都知道了。你周江氏,真是威風啊。從今往後,沒有人不知道你周江氏的大名!”周老爺子冷笑,回頭對那內‘侍’道:“宣旨。”
那內‘侍’便上前一步,宣讀了聖上要褫奪周老夫人國公夫人封誥的聖旨。
周老夫人這才癱軟在地上,哭天搶地嚎哭道:“我是老皇賜婚!聖上不能這樣做!”
“是啊,周江氏,所以聖上沒讓老爺子休棄你,但是你的封誥,可是朝廷封賞的,隨時可以褫奪。”那內‘侍’冷笑一聲,將聖旨遞到周老爺子手裡。
周老夫人急得六神無主。
她的國公夫人封誥,跟了她大半輩子,就跟她穿的衣裳一樣重要。
沒有了封誥,她覺得自己跟沒穿衣裳一樣,實在是惶恐得擡不起頭來。
她哭鬧一陣子,被兩個婆子架起來要拖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叫道:“不是我!聖上‘弄’錯了!找人男扮‘女’裝‘混’到蔣侯府送嫁隊伍中的人,是她!是吳雲姬!”她用手指着吳三‘奶’‘奶’,臉上‘激’動得紅彤彤的,夾着鼻涕眼淚,實在是一塌糊塗,令人無法直視。
吳三‘奶’‘奶’心裡一驚,手足無措幾乎要跳起來,只是足踝處傳來錐心的疼痛,她纔沒能站起來。
還沒等吳三‘奶’‘奶’爲自己辯解,周老爺子已經森然道:“你敢做不敢當嗎?人家認的是你的印信,那男扮‘女’裝之人是你江家的族人遠親,還有,蔣家僕‘婦’也招認是你的主意。從頭到尾,跟別人都沒有關係!”
聽見這番話,吳三‘奶’‘奶’才鬆了一口氣。
幸好她爹機靈,提醒了她一聲,她去安排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有直接出面,而是找的周老夫人這邊的婆子,並且本來就是周老夫人的意思,那婆子也是聽見了的,因此她用周老夫人的名義去找蔣侯府找人接洽。
這件事鬧了出來,就只有周老夫人被拖下水,吳三‘奶’‘奶’還是妥妥的在岸上。
況且整件事確實是周老夫人的主意,她有這個下場,並不冤。
“我沒有說謊!真的是她!是吳雲姬親自找人接洽,塞到蔣侯府的送嫁隊伍裡去的。”周老夫人慌慌張張說道。
周懷禮聽不下去了,悲憤地叫了一聲:“祖母!您這樣把責任推到我娘身上,想過我孃的感受嗎?四娘可是她兒媳‘婦’!”
蔣四娘聽得淚水漣漣,忙過來扶着吳三‘奶’‘奶’另一邊的胳膊,泣道:“娘,我知道這件事跟您無關……”
吳三‘奶’‘奶’心裡大爲愧疚,但還是扶着桌上站起來,雙目含淚道:“是,這件事是我做的,跟娘無關,你們不要把娘帶走!”說着,又轉身求那內‘侍’:“還請聖上不要褫奪孃的封誥!這件事是我做的!”
她雖然說是她做的,但是那神情語氣中頂罪的意思太明顯了,完全在說“就算不是我做的,我也認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只有周老夫人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慌慌張張地道:“你們看,我說了是她做的吧?快抓她吧!跟我無關!”
“夠了!”周老爺子怒喝一聲,“拖下去!”
那兩個婆子連忙將周老夫人堵了嘴,然後拖了下去。
那內‘侍’對周老爺子道:“周江氏的封誥冊子、大禮服、還有儀仗,我們都要收回。”
周老爺子點點頭,對周大管事道:“去把那些東西拿出來,給這位內‘侍’帶回去。”
周大管事應了,帶內‘侍’去拿周老夫人的封誥冊子、大禮服,還有外院的國公夫人儀仗也要一併‘交’還。
蔣四孃的認親禮,就這樣不歡而散。
客人們看了出好戲,見主人家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便都告辭而去。
盛思顏跟着馮氏回到瀾水院,一路上都是默不作聲。
馮氏拍拍她的手,笑道:“行了,以後你不必擔心了。”
盛思顏卻不是這麼想。
在她看來,對周老夫人這種人,要不動則已,動就要把她拍死。
現在只是褫奪了她的封誥,反而是趕狗入窮巷,會引來她瘋狂的反撲。
只要她一日是神將府的老夫人,她的反撲就不會是輕而易舉躲得過去的。
盛思顏跟馮氏一起去看周承宗,見他在裡屋睡了,便問了一句:“大爺的情形怎樣了?”
馮氏看了一眼周承宗,給他掖了掖被子,淡淡地道:“這樣‘挺’好的。”似乎覺得癡傻的周承宗還好相處一些。
盛思顏嘆口氣,低聲囑咐馮氏:“娘,最近你要更加小心,這屋裡屋外都不要斷人。還有,我讓樊媽媽回來跟着您吧。”
“不用不用。你那邊更需要她們。”馮氏忙阻止她,“阿寶還小呢。”
“娘,我心裡很是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盛思顏正‘色’說道,“老夫人被褫奪了封誥,她不是會坐以待斃之人。我一直覺得她讓人男扮‘女’裝企圖‘混’進神將府,是有更大的‘陰’謀,絕對不只是讓蔣家沒臉這樣簡單。”
“你想多了。她有再大的‘陰’謀,如今都被揭了出來,你還擔心什麼呢?”馮氏不以爲然地安慰她。
盛思顏眉頭皺得更緊,終於向馮氏攤牌說道:“越姨娘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是大爺的。我懷疑,這個‘奸’夫,其實就在神將府內……而老夫人的這番作態,我覺得是跟越姨娘的胎有關。”
馮氏的眉梢跳了跳,神情有一絲絲恍惚,但很快收斂心神,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神將府內院,不是一般人能進的來的,我覺得你真是想多了。”
“懷軒也是這樣認爲。”盛思顏咬了咬‘脣’,把周懷軒拉來做幌子。她已經說服了周懷軒,現在想要說服馮氏。
“軒兒也這樣認爲?”馮氏倒是驚訝了,“真有這種可能?”
盛思攤開雙手,道:“我只是懷疑,但是查來查去,都不得要領,實在是沒法子了。”
她找的很多方向,最後都證明是死衚衕。
這種感覺並不好,就像走‘迷’宮一樣,雖然知道出口就在前方,但是七彎八拐,反而發現離出口越來越遠了。
‘牀’上的周承宗發出幾聲鼾聲,翻了個身。
馮氏忙過去照應。
盛思顏只好告辭離去。
周懷軒晚上回來之後,盛思顏跟他說了這些情形,很是爲難地道:“懷軒,我查不下去了。”
周懷軒笑了笑,道:“‘交’給我。”
第二天一大早,周懷軒去外院書房整理公務,發現有一張字條躺在他的書案上。
“查雁穎和懷禮出生之年事,另去南城尋當年接生之徐穩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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