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開了近一個小時,才抵達家門口。
陳昔在芒城有兩套房子,一套是在建政路附近的複式公寓,但那套房子確實他和簡白曾經同居的地方,房產證上也明明白白寫着他倆的名字;另一套是在學府路附近的高級公寓,他本來是想捂着那套房子等行情好一點的時候再轉手賣掉的——沒想到在和簡白分手的半年之後,這套他本不太在意的高級公寓卻成了他的容身之所。。
但今晚肯定沒法到那兒住了,因爲那套高級公寓還沒有裝修。何況分開那麼久他總得先回家跟太后太上皇敘敘舊,於是打車的時候報的是父母所在的那個別墅區,打算回家跟太后蹭一段時間。
只是沒料到他才敲開門,太后便喜極而泣地抱住他:“阿昔你真的回來了啊……”太后用了“真的”一詞讓陳昔微微錯愕,這話說得好像太后早知道他要回來,只是一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陳昔猜測是不是簡白提前打電話告訴太后了。
不過這是自他幾年前出櫃之後太后第一次主動跟他有親密的接觸!陳昔稍稍受寵若驚,連忙放下行李回抱住太后:“媽,我真的回來了!”
小時候他抱住太后的時候總覺得她的懷抱溫暖寬容,可如今再抱住她,卻忽然覺得太后其實只是一個弱小的中年婦女,弱小得他微微張開雙臂就能把太后整個人擁進懷裡,抱起來的時候那羸弱肩膀上突起的骨頭生硬得咯手。
良久之後陳昔才放開手,目光看向屋裡,卻見吳媽穿着白衣黑褲,正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微笑地望着他。吳媽一直笑容滿足地看着他和太后親子團圓,發現他在看她,趕緊慈愛地說:“陳少您肯回家就好!”說着就要走向前幫他搬行李進屋。
吳媽在他們家侍奉了二十幾年,親眼看着陳昔由九斤多的小肉球成長爲如今一米七幾的大塊頭,她和陳昔有很深的感情。
他自然不能讓五十好幾的吳媽提這麼重的行李,趕緊搶過行李說:“吳媽,您老就歇歇吧啊!這些體力活要都是你們老人家幹,還要我們這些年輕人做什麼?!”陳昔視吳媽爲親人,當然不會讓她來做這類體力活!
太后也幫忙打圓場支開吳媽:“吳媽,你去看看夜宵是不是糊了,我怎麼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
“喲~好想真的糊了!”吳媽努力在空氣中嗅了嗅,似乎真的聞到菜炒糊的味道,立即拍拍腦袋對自己恨鐵不成鋼,“您瞧我這記性!我先回去看夜宵啦!”說着立即慌里慌張地跑進廚房。
陳昔忽然覺得溫暖:柔弱的母親,強悍的父親外加一個糊里糊塗的吳媽。
他想,這纔是家,無論你曾經做錯什麼事情,總有人無條件地原諒你;在你感覺到疲憊的時候,總有人無條件地對你付出所有的愛;在你感覺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候,總有人仍對你抱有期待……家不是指一個富麗堂皇的房子,而是一個盛滿愛的容器。
之後陳昔跟着太后走進客廳,在太后的示意下,陳昔看到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上,太上皇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一邊喝參茶一邊安靜地看中央頻道的《晚間新聞》。他明明是聽到那麼大的動靜,卻依舊不動聲色地看着電視。
陳昔明白對方以前爬得太高現在得有人給個梯子他纔可能下得了地面,於是低聲下氣地說:“爸,我回來了。”
太上皇微微側頭,眼角似乎瞥見了陳昔,淡淡地點點頭:“嗯。”
陳昔拿捏不準太上皇這態度是什麼意思——
說父親原諒他了吧,對方仍舊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知道他回來了也僅是“嗯”了一聲表示已經知道這件事。好像他回不回來對太上皇而言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更遑論原諒不原諒了;可說父親不原諒他吧,在知道他回來之後並沒有摔桌子椅子把陳昔掃地出門,那一聲“嗯”表示他已經默許了他回來住這件事……
太上皇,難道你就非得這麼端着架子擺出大家長的姿態麼?難道你就不能接着梯子往下爬讓所有人都好過一點麼?
陳昔嘆了口氣,認輸說:“我先回房間放行李了。”好吧,和太上皇一起生活,是要懂得自己找梯子下的。
之後搬着行李回到二樓的房間。
然而陳昔驚異地發現,他房間內的裝修居然一點都沒有改變:進門右手邊的整整一面牆上到處都是鏤空的小格子,裡邊大部分是陳昔珍藏的絕版書籍,還有從小到大得到的各種獎盃,以及各類集體照或是個人照;然後還有巨大的楠木書桌,書桌上陳列這一排常用的書籍,一個筆筒,一個檯燈以及一瓶開滿粉色花朵的香水百合;柔軟的席夢思大牀仍舊是藍綠色格子的牀單和被套,是很沉靜的顏色。
陳昔的眼眶一下子就溼潤了:幾年前他們雖揚言要和他斷絕關係,甚至每年春節他跪在家門口卻仍得不到他們的原諒,但他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仍舊偷偷地想念着他,關心着他!他們在家裡面仍舊維持着他還住在家裡的樣子,以爲這樣他就仍舊是那個小時候聽話懂事的他!
他太混蛋了!
他當年怎麼能這麼一意孤行生生寒了父母的心!其實他曾經有很多種方式委婉地把簡白介紹給他們,可那時候年輕氣盛的他卻選擇了最直接最讓他們不可接受的方式!
以後要好好孝敬父母!陳昔在那一刻偷偷地告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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