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許三郎到了家裡把在簡雲琛窗戶底下聽到的話給他爹許老三這麼一學,幾乎沒把許老三給氣得七竅生煙。

好你個齊二爺,幾年來油水你撈了大頭,遇上事兒了就想拿我來頂包,天底下哪兒來這麼便宜的事兒?

好,既然你做了初一,那可別怪我做十五了!

當即便把他另外兩個兒子也叫了來,因三郎還小,他從不曾讓他參與這些勾當,如今一時半會兒也與他說不清楚,於是便把他先支了出去,讓他出去照應着叫人套車,送他的兩位嫂嫂回孃家去住幾天,隨着她們回去的還有不少許老三這些年昧下的錢銀。

許老三自己跟大郎、二郎兩個兒子忙着從牀底下的暗格裡翻出這幾年跟京裡的來往明細,有些是齊慕文真正蓋過私章上去的,有些卻是他有意趁着賬多夾混在裡頭的白紙,哄得齊慕文一時不留神也都蓋了章,回來他再把具體的收受明細再列上去。

包括去年謊報饑荒的那筆虧空和齊老爺撥下來的款子,他這裡白紙黑字的記錄就是全都上交到二爺手裡去了。

天下太平的時候這些東西不用見光,防的就是這種有人想拿自己墊背的時候。

這些不但能把自己給摘除乾淨,還能結結實實地倒打一耙。

這事兒鬧出來之後就算自己不是主犯,齊家顧忌自己的兒子,不可能把他這個從犯送去衙門裡吃官非,可畢竟不會再信任他了,派人到家裡來搜來搶要他把他吞下去的錢都吐出來也是有的,他也不敢全藏了,總要交出來一些,大兒子還有幾間祖產,二兒子有岳家靠山,只可憐三兒子,是自己最最疼愛最最嬌慣的一個,偏偏還尚無着落。

本來還打量齊慕文對他有意,跟自己又是一氣,若是給了齊慕文也是好了,沒想到那小子這樣沒良心。

看來這個念頭是動不得了,少不得還是先將小兒子帶在身邊,等將來這風頭過去,他再拿出偷藏的家財來重整元氣,到時候再給他打算打算吧。

誰知他這三個兒子里老大老二都是大大咧咧的,唯獨這三郎比女兒家還要心思細膩。

如今他親耳聽見齊慕文要害他爹,又不知道自己的爹其實也並不清白,只以爲自己家這完全是無辜受害比竇娥還冤呢,心頭那股被齊慕文感情上和道義上雙重欺騙了的滋味兒着實不好受,因見他父兄個個臉色凝重忙忙碌碌的,也不好當着他們的面兒發作,只好強忍着,等送走了嫂嫂們,方一個人走到莊子裡尋了個僻靜處哭了起來。

好死不死這時候中途藉着喝多了先遁的齊慕安也回來了,走的也是小路,幾乎就跟他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齊慕安看他哭得這樣傷心,想必是自己跟簡雲琛合計過的話已經都成功叫他聽見了,想想他老爹雖然可惡,可這不諳世事的少年畢竟沒什麼大錯,等這事揭發出來,他要再想過回從前那種風光日子那是不能夠了,因此便少有地有耐心地停下了步子。

“三公子這是怎麼了?夜深了別在外頭瞎逛,還是回家去吧。”

許三郎回想先前偷聽到的對話,心說你們侯府裡壓根就沒一個好人,兄弟兩個一唱一和到我們家來陷害我爹,全都是該死的壞東西!

他並不知道他爹還留有後招,只以爲這一回他的家是散定了,兄弟幾個的將來也全完了,老父頭髮都白了搞不好還要蹲監牢,因此只想着要想辦法讓齊家人也不得好過,心魔既生再難迴轉,便朝齊慕安冷冷一笑扭頭就跑了開去。

齊慕安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回神,想想如今這般錦衣玉食的日子本來就是許老三從齊家偷來的,自己揭發了他們叫他們失去本來就不屬於他們的東西,倒並沒對不起他。

第二天果然許老三和許三郎都沒有露面,只有許二郎出來招呼他們,並帶着他們把餘下的兩個莊子也逛了逛。

那許大郎想必是那晚捱了簡雲琛那一腳是再也不敢出來冒頭了。

好在齊慕安不知道這裡頭的具體花樣,要不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小子的一雙狼爪子給齊齊地剁了。

齊慕安估摸着那父子倆這會兒已經朝着京城的方向奔出去不知道多少里路了,自然也沒了做戲唬人的興致,神馬打賞的那套也不玩兒了,安安分分隨他二弟跟許家人的安排,就這麼太太平平地又打發了幾天。

倒是齊慕文對許老三這忽然“一病不起”的狀態頗爲不放心,忍耐了兩天還是忍不住親自上他們家找他去了。

誰知道竟還是撲了個空,用許大郎的話說,他爹這是多少年留下的老毛病了,只有鄰縣的一位老大夫能治,因此便由三郎陪着上他那兒求醫去了。

這齊慕文心裡正是惦記許三郎的時候,畢竟這正打得火熱眼看就要得手的時候,就如同那到嘴的肥肉,怎麼捨得就這麼放過了不吞下去,因此有心等着他回來親熱親熱再走,便一再鼓動齊慕安多留幾天。

齊慕安當然比他更不急着走,他巴不得留在這兒等着許老三那老狐狸到了京城再到了齊家去把齊慕文給告發了,這狗咬狗滿嘴毛什麼的他在電視劇裡頭可是看多了,可如今這是真槍實彈啊!怎麼能不叫人爲之振奮呢!

於是不但異常老實地答應了齊慕文的請求,還特知心大哥哥地勸導他,“你看看你,那許三郎不過就是長得俊俏點,值得你這樣失魂落魄?爹一心給你求一門家世雄厚的名門淑女,他是不會同意你屋裡再放人的,你看謝白,都明公正道擡進來了還不是給弄走了。”

齊慕文心裡暗罵,好傢伙,你這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啊!

你這不是有老婆熱乎乎地抱着,還馬上就要有兒子了!我有什麼?

尤其是叫他親媽阮氏那一折騰,如今差不多的人家誰還敢把女兒說給他?他有時候細想,估計在京裡娶是沒戲了,要不到地方上說一戶小官小宦家的女兒,憑他齊二爺三個字還是配得起的。

不過這樣出身背景的女子,敢管他身邊有幾個人麼?

也不知道老天是真的偏愛他,還是偏愛作弄他,他心裡這麼想着吧,還真有門小官宦的親事惦記上了他。

那便是前幾天晚上請他兄弟兩個過去飲酒結交的本地知府周大人。

他膝下有一幼女,因當初生她的那晚他與夫人二人均夢見有一輪璀璨奪目的圓月落入家中,頓時令得滿室生輝,便都覺得這是大吉之兆,此女將來並非凡俗之人,便取名新月,從小比別人家的女兒都要嬌慣。

這新月也確實不俗,尤其是模樣,出脫得就跟畫裡走出來的仙女兒沒得兩樣。

眼看着女兒一天天長大,這周大人夫婦心裡着急啊!這樣一個七仙女兒一樣的閨女,方圓百里誰家能配得上她啊?

可巧京裡來了這兩位翩翩貴公子,可巧這二公子少年得意尚未定親,要是原來他們也不敢高攀,但可巧這二公子的親孃被聖上親自下旨貶爲側室,那豈不就連帶着他也由嫡變庶了麼?

這周大人在官場裡打滾了這些年,在這門戶上頭是看得很清楚的,侯爺家的庶公子對於他們家來說仍算高攀,但卻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了,凡事只需有些手段。

於是沒幾天便再度派人過來下了帖子,說是縣裡一處鼎鼎有名的景觀碧海蓮池如今荷花盛開,邀約二位公子賞花去呢。

齊慕文在莊子上待得百無聊賴自然願意,齊慕安是無所謂,不過簡雲琛成天在家是待夠了,便打算帶他散散心去,因此兩個人都答應了。

本來挺尋常的一件事,你說中央下來的官二代,地方官殷勤點兒巴結點兒那不是擱哪兒哪兒都一樣嘛!

可到了招待他們的豪華遊艇,哦不,畫舫上吧,齊慕安很快就覺察出不對勁來。

裡頭那層層疊疊的落地薄紗層層珠簾,那珠簾後頭隱約可見一少女端坐撫琴,身邊四名嫋娜女子隨樂起舞,這些都不算什麼,古代人沒電視沒KTV,看看歌舞再正常不過了。

真正離奇的是,當衆人或真心或客套地大讚琴音飄渺有如仙樂飄飄之時,那周大人居然難掩自得笑道:“兩位爺謬讚了,小女實在當不起,當不起。”

那裡頭彈琴的是他的女兒?

哪個當爹的腦子被驢踢了,讓女兒出來彈琴娛樂陌生男人?

他這裡還沒震驚完呢,那簾子動了,果然從裡頭婷婷嫋嫋地走出一名紫衣少女,雖然有輕紗覆面,但看那眼神,那身段,已經足以看出來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了。

簡雲琛脣角微微一彎,“看來你二弟的好事近了。”

齊慕安在桌子底下捉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表示他也是這麼想,這意圖實在太明顯了啊,看來魏國公府的招牌雖然在京城已經有點兒灰濛濛了,拿到地方上來還是亮擦擦的嘛!

這不就有人衝着他們家這樣賣命地推銷女兒呢!

不過他們家並沒有長輩在這裡,他們就算有意,難道能跟他們弟兄兩個年輕小夥子提?

齊慕安心裡其實還是挺納悶的,這個年代跟他所認知的古代基本相似,又有那麼一點不同,比方說貴族女子在有媽媽有僕衆的陪同下也是可以出門逛逛玩玩兒的,並不像古裝劇裡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但父母之命還是一樣的,因此周大人如果腦子不是讓粥給糊了,應該很清楚兒女婚事必須還是得等京裡的魏國公來做主。

他這裡一廂情願地撮合完全不靠譜啊!只會把他女兒好好一個知府千金弄得不倫不類不三不四。

不過他還是遠遠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人爲達目的而豁出去的勇氣了。

賞花時本來就是三三兩兩在湖心遊廊上隨意逛逛,齊慕安自然是牢牢扶着簡雲琛的胳膊,而齊慕文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周大人帶到另一邊去看一朵神馬花中之霸了,再四下尋找那周小姐呢,果然正由三四個僕婦簇擁着也往他們那個方向去呢。

接下來的事兒就略狗血了。

也不知道是那欄杆年久失修,還是怎麼了,總之就是周小姐不慎落水了,衆人騷亂之下把站在她身邊的齊慕文也給擠了下去。

齊慕文是會水的,要他好端端冒風險跳下水去救一個剛認識的女子他不肯,可這被人擠落水中別無選擇啊,只好自救的同時也摟了周小姐一把。

這下好了,人家冰清玉潔一姑娘家,叫你就這麼人貼人肉貼肉的抱了去,身上一層紗衣溼漉漉的,也都讓你看光了,你家還能有什麼話說?

看來在爲女兒找個好女婿這件事上,周大人簡直跟《傲慢與偏見》裡頭的班內特太太有着高度相似的真知灼見啊,你看吧人家讓女兒步行淋雨躺到男方家裡感冒去,他讓女兒掉水裡逼着男人把她抱了看了最後不得不娶了。

不過面對周老爺灼熱的眼神,齊慕安還是忍着笑以兄長之名出面了,大意麼就是我們家是不會賴賬的,你老人家就放心吧。等我們回去稟明瞭父母,就會派人再來。

這個人自然就是媒人的意思了。

周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自不會強行要送女兒隨同入京,這樣只會自貶身份讓女兒叫人看不起。

橫豎此處本是當地名勝,別說來來往往遊客衆多,就是在場的鄉紳名流也不少,所謂衆目睽睽之下,他倒不怕堂堂魏國公府會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