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皇后?

傅仁一聽這話不由臉色愈發青白,幾乎一個趔趄向後倒去,簡雲琛忙伸手攙他,這時忽聽外頭有悉悉索索來人的腳步聲,果見一羣侍衛裝扮的宮中內侍簇擁着同樣做普通民婦打扮的皇后娘娘走了進來。

皇后雖然並未身穿朝服,但國母威儀不減,二人見了她忙都雙膝點地跪拜下來,手中高呼皇后千歲。

皇后擡了擡下巴示意蔡嬤嬤去把簡雲琛攙扶起來,卻冷冷看着依舊跪在地上的大兒子傅仁不說話。

傅仁見這仗勢已知大事不妙,被她銳利的目光看得渾身發麻,只好硬着頭皮開口道:“母后相見兒臣只需派人出來知會一聲便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皇后冷笑,“要不是藉着阿琛的面子,本宮哪裡請得動襄王殿下你?再說你那好弟弟自己自身難保,竟還煞費周章託人來給本宮送信,以自身身家性命要挾,要本宮千萬護你周全。這天大的面子,你說本宮給是不給?”

一番話說得傅仁一臉慘白幾乎跌坐在地上,看來皇上此番雷霆大怒果然是因爲已經洞悉了他們兄弟兩個之間的“不倫”之情。

如果說父皇軟禁傅仲提攜老三是想狠狠敲打他一番,那倒不會致命,可母后此番費心把他弄出來,恐怕是打算爲了保住親兒而痛下狠手了。

這時候果然見蔡嬤嬤從懷裡摸出了一隻小小的瓷瓶,並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雙手遞過。

傅仁先看了看她,跟着又擡起頭看了看這個對他有二十多年養育之恩的養母。

只見皇后冷厲的眼中也瞬間閃過一抹溫柔,不過很快便又淡了下去。

“仁兒,你若心中還有我這個母親,就把這藥吃了,過去發生過什麼,從此咱們母子三個把它一筆抹過再不提起,你父皇那裡,自有母后擔待。”

傅仁的眼眶微微一紅,下意識地伸手護在小腹之上,雙方僵持了半晌方聽他輕聲哀求。

“阿孃,兒子糊塗,求阿孃饒兒子一回。”

皇后聽見“阿孃”二字不由也紅了眼眶,這孩子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再也沒有這般親熱地喚過自己。

古人都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傅仲是她親生兒子,她自然愛愈生命,而這傅仁雖是抱養的孩子,卻也是她從小到大一口湯一口飯帶大的,所謂親孃不及養娘恩,這從小到大點點滴滴的情分,她又怎麼可能不顧及?

可如今這兩個孩子竟做下這等糊塗的大錯,還叫人揪到了皇上面前,她要是再沒個決斷,恐怕兩個都保不住。

她當然要保住她的仲兒,可她也要保住她的仁兒!

於是如今唯一可以捨棄的,也只有那無緣的……

想到這裡,她略帶悲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了傅仁尚還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腹部。

“仁兒,阿孃不會害你,阿孃只想保住你們弟兄兩個的性命,你可明白?”

看着皇后漸漸溼潤卻愈發堅定的雙眼,傅仁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

皇后想保護她的孩子,可他身爲腹中小兒的母父,他也想保全他的孩子啊!

因此也顧不得再跟皇后打啞謎了,只好豁出命去繼續哀求,“阿孃,只要能骨肉團圓,我跟傅仲寧願放棄榮華富貴,求阿孃成全!”

說完便匍匐在地咚咚咚不住磕起了響頭,很快冰涼的青磚地面上便泛起了深紅的血色。

簡雲琛退讓在一邊聽得一清二楚,頓時將先前傅仁產子和如今傅仲被困和皇后賜藥全都聯繫到一起想明白了過來。

方纔他一度以爲皇后想賜死傅仁,可又聽皇后說想保他,再看他拼命護住肚子的樣子,看來蔡嬤嬤手裡拿的是要結果一條小生命的虎狼之藥啊。

或許兔死狐悲,看傅仁悲痛欲絕的神情,他也覺得腹中小兒翻騰如絞扯起陣陣鈍痛,忙用手死死按住腹部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皇后雖是他的親姨母,可她今兒辦的卻是多一個人知道都多一分危險的機密之事,他不明白,既然已經利用他騙來了傅仁,爲何還要留他在此聽取這個驚人的秘密。

不過皇后這會兒卻是顧不上他,只在聽了傅仁所說的放棄榮華富貴之後一陣怔忡,便有些魔怔似的大笑了起來。

“糊塗東西!你以爲你們倆的事兒這一回是如何露的馬腳?你以爲你媽倆不爭別人就滿意了?不見着你們兩個的兩副白骨,別人的太子之位乃至皇位,他敢坐得安穩?”

這個“別人”不用多說,傅仁和簡雲琛都明白,她說的是另一個有能力角逐太子之位的皇子——

三皇子傅修。

如果說傅仁方纔是j□j之下本能的求饒,如今聽了皇后的話總算冷靜了下來。

皇后說得不錯,皇位之爭自古以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外來之身不可說破,那就不得不叫傅仲悶聲背下兄弟*的罪名,有了這個帽子,太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一旦老三得勢,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趁勝追擊一舉要了傅仲的命。

傅仲要是沒了命,他和孩子還在苟且偷生又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他忽然想通了似的站起身來,兩行淚水默默從他面頰滑過。

“母后教訓的是,兒臣糊塗。謝母后賜藥,只要能保全二弟,兒臣萬事都聽母后做主。”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接過蔡嬤嬤手裡的藥,一仰脖悉數喝了下去。

皇后側過身擦了擦快忍不住的淚不去看他,蔡嬤嬤朝隨行的內侍比了比手勢,示意他們隨着自己將已經變了臉色的傅仁攙扶到離間去,這些人果然都是聾啞之人。

簡雲琛憂心忡忡地看着傅仁幾乎站也站不穩地背影,更叫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經過的地面上都留下了一道濃濃的血跡。

這個自然不用他說,立時便有人跪在地上清洗了去,一時整間屋子裡只剩下他和皇后兩個人,而兩個人之間是無邊的寂靜。

很快裡間傳來了男人痛苦壓抑的喘息,一時深、一時淺,有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來,有人端着一盆盆熱水進去。

皇后挺直着腰桿在上首端坐,梳理得一絲不苟的兩鬢不知何時也已經密佈上了一層細汗。

大約又過了一會兒,裡頭漸漸安靜,她方幽幽嘆了口氣道:“阿琛,你是不是怪姨媽心腸太狠?”

簡雲琛靜靜地看着她,心裡明白傅仲是皇帝最鍾愛的兒子,而傅仁自小沉默穩重並不大得聖寵,一旦皇上認定他勾引壞了傅仲,那是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他處死的。

皇后下此狠手,其實確實是在救他的命。

而親手殺死自己的孫兒,對她來說哪裡又能輕鬆?

這個站在萬人之上、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如今也只不過是一個苦苦掙扎想保護自己的孩子的母親。

因此便支撐着有些不聽使喚的身子緩緩走近她的身邊,輕輕握住了她冰冷的、不住發顫的雙手。

皇后一直沒有落下來的眼淚一下子泉涌而出,反手用力握了握簡雲琛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身懷六甲姨媽本不該讓你來,可除了你,姨媽又還能信得過誰?皇上的人恐怕說話就要到了,仁兒能不能避過此劫,就全看你了。”

簡雲琛這會兒並不能完全領會她的意思,纔要詢問,就聽見外頭又是一陣喧譁,跟着便有人來報,說太醫院的孫大人來了。

此時皇后臉上早已沒了方纔的脆弱與彷徨,而是又恢復了平時鎮定端莊的模樣。

面對孫大人的跪地請安,她微笑着看着身邊的簡雲琛道:“本宮在宮裡悶得慌,還是雲琛孝順,跟襄王兩個合計着帶本宮來他們家這溫泉館散散心。孫大人神色匆匆卻不知所爲何事?”

孫大人臉上波瀾不驚,“皇上聽說襄王殿下連日來身子不適,特命下官前來給殿下請脈。”

一句話說得簡雲琛心裡七上八下怦怦直跳,好險,如果皇后晚到一步,那傅仁身懷有孕的脈象是絕逃不過太醫的眼睛的。

可孩子雖然沒了,男人小產也不像女子那般容易叫人看出來,可畢竟流了那麼多血,人的身子是虛了的,因此忙故作鎮定向孫大人道:“陛下愛子心切,實在令人動容。襄王殿下前幾天確實感染了風寒,頭暈吃不下飯,因此在我們這裡以溫湯浸浴放鬆放鬆,這會兒正在裡間休息,不如就讓在下領大人進去吧。”

這話算是先鋪墊過了,人家幾天吃不下飯了,身子虛些也是正常的。

果然見皇后不動聲色地對他微微一笑。

那孫大人伺候了後宮衆位主子一輩子,早已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性子,臉上哪裡會有什麼,不過淡淡一句有勞小將軍,便隨着簡雲琛一起進了裡間。

這時裡頭早已被人收拾妥當,傅仁也換過了一身乾淨衣裳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

簡雲琛扶着腰走近他輕聲道:“殿下,皇上派孫大人看您來了。”

傅仁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方纔他們在外頭的對話簡雲琛有意拔高了點兒嗓子,因此他都是聽見了的。

因此便掙扎着坐起身來像禁宮的方向施禮道:“兒臣有罪,害父皇憂心。”

蔡嬤嬤忙上前扶他坐穩,跟着扶過他的右手伸了出來。

孫大人從裡間走出來時臉上的神色明顯比才來時輕鬆了不少,很快便回去向皇帝覆命去了。

他前腳一走,皇后也走了,而傅仁心情不佳只想一個人靜靜,簡雲琛只好命人好生伺候他,一看

天色也不早了,恐怕齊慕安到家見不着自己不放心,便匆匆命人備車家去。

雖然今兒受罪的是傅仁,可他也並不好過,強撐着上了車便再也挺不住了,扶着一直隱隱作痛的肚子靠在位置上直喘粗氣。

到了家得知齊慕安還不曾回來,本欲倒頭睡一覺,誰知何青硯卻不請自來了。

腹中的孩兒不知怎麼愈發躁動不安起來,一陣又一陣強烈的痠痛折騰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這時他已經沒有精力保持風度去跟何青硯周旋了,只好暗暗用力撐住就快要這段的後腰冷道:“我想歇會兒,你出去。”

何青硯卻笑嘻嘻地越走越近,“你臉色不好,可是孩子又折騰你了?可憐見的,懷着身子這般受罪,齊大哥也不知道體諒你,竟還去那種地方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