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霞殿裡,這幾日的氣氛都是異常的凝重。
端着銅盆及拿着帕子等物的幾個宮女出了內殿後都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這幾日的懷淑公主……可不就像個爆竹,一點就着!
若是失了言或是做錯了一丁點兒的小事,便會被拉出去打板子!
這幾日映霞殿的宮女太監們無一不是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被懷淑長公主拿去做了出氣筒。
此時映霞殿外的宮道上遙遙走來一個身着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的豔妝女子。
她手裡捧着手爐,那披風中微微露出的塗了丹蔻的手指根根如同水蔥,膚白勝雪。
她眸子裡看不出喜怒,對着身旁的阿離低聲道:“這洛陽的冬日真是寒的很,不像是安西。”
阿離也是凍得有些哆嗦,她強忍着寒意扶着穆南,低聲問道:“公主,這些個洛陽的暗樁都安排妥當了不曾?我們要在洛陽呆到什麼時候?”
要在洛陽呆到什麼時候?
想到這裡……穆南的心裡驀地一沉。
這些天來,自己不願意離開洛陽……
到底是爲了暗樁,還是爲了那個冷峻不凡卻又風華絕代的男人?
她擡起了眸子,望了眼宮城裡四處均是暗色的高高低低的滴水檐。
聽聞洛陽的冬日是會下雪的。
而安西的四季一向都是不冷不熱的,自己倒是想瞧一瞧這洛陽的雪。
她垂下眼簾,低聲道:“我自有打算。”
還未進映霞殿的大門,幾個眼尖的宮女便小跑着迎了過來。
“參見公主殿下。”
行完禮後,一個膽大些的宮女望了眼穆南溫和的眉目。
她咬了咬脣,上前一步道:“公主殿下,您可算是來了,我們公主發了好幾日的脾氣呢,公主殿下一向是聽您的,您快去勸一勸吧。”
穆南笑了笑,“公主爲了何事?又是爲了什麼首飾?”
這懷淑公主是個性子嬌慣的,哄起來倒也容易。
這幾個宮女卻是面面相覷,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哦?莫不是還有內情?
穆南對她們溫言道:“你們此時不說,若是我進去又衝撞了懷淑長公主……這該當如何呢?”
那個膽大些的宮女忙又湊近了一步,低聲道:“我們公主殿下是爲了被安國公府拒婚一事……您不知道,我們公主殿下對鎮國侯……是一往情深的。”
說完那宮女忙就掩口不再多言。
穆南垂下眼簾,眸子裡的深意卻越發濃厚。
哦?
沒想到……這懷淑公主竟然存了這般的心思?
被拒了親事?
自己何曾又不是如此!
想到那個要爲她人立誓身無二婦的男人,她心裡便絞的難受!
那般卓然的男人,怎能同一個後宅女子兒女情長至此!
他那樣的人,就該是高不可攀的……
她望了眼映霞殿,嘴角微揚。
江錦言是麼?
我倒要瞧一瞧,你究竟是有多值得他如此相待!
緩緩邁進了沉寂着的內殿,她才瞧見了這懷淑公主果然是氣色不好。
懷淑
公主只着了件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下面繫了條百褶月華裙,此時正斜斜地靠在鋪了厚厚銀狐褥子的貴妃榻上。
她此刻手裡正無精打采地攪着一方牡丹紋的帕子。
內殿的地龍早已將內殿烘地溫暖如春,阿離忙伺候穆南脫去了那披風。
穆南對垂手侍立的幾個宮女道:“你們先下去,我同公主說說話。”
那幾個宮女如釋重負,連忙行了禮,躬身退了下去。
阿離知曉公主這是有話要說,於是也拿着披風隨着那幾個宮女躬身退了下去。
懷淑此刻也沒了同穆南談論胭脂水粉的心情,頭也沒擡,依舊是盯着手裡的一方牡丹紋帕子。
穆南自顧自地坐在了貴妃榻旁的玉凳上。
那玉凳也是鋪了厚厚的銀狐褥子,更是柔軟異常。
穆南望着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瞧瞧咱們懷淑……如今每日都是鬱鬱寡歡的,這再嬌俏的容貌也要熬成黃臉婆的。”
懷淑心裡一急,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
隨後她又扁了扁嘴,“黃臉婆又如何,也沒有人在乎……”
穆南暗忖道這懷淑公主果然是爲了一個情字。
她又笑道:“怎的了?咱們懷淑這般的樣貌……來求親之人豈不是要踏壞了這宮門?懷淑這是愁個什麼勁兒?”
懷淑將那手裡的帕子往腿上一扔,眸子裡也泛起了水霧。
她聲音裡滿是委屈,“穆姐姐,你說……你說那鎮國侯怎麼能定了親呢?!怎麼能就退了我的親事……”
聽到定親二字,穆南心裡一片涼意,但她的臉上卻是一片充滿震驚的愕然。
“懷淑妹妹可是大周朝的金枝玉葉……這鎮國侯是癡傻了不成?!”
懷淑委屈之意更甚。
穆南又勸道:“定親算的了什麼?退親了便是……如若是對那家姑娘放不開手,娶回來做側室也就罷了,怎的會拒了同你的親事?”
懷淑紅着眼眶拉住了穆南的手,“他們安國公府擺明了就是不想議這門親……穆姐姐……”
穆南輕輕嘆了口氣,“這到底是定下了哪家的女兒,竟是壓過了咱們懷淑一頭?”
聽到這話,懷淑握着她的手也加重了一分力氣。
她咬了咬脣道:“穆姐姐……你也是見過的,她便是上回宮宴坐在你身旁的江錦言!”
穆南掩口低呼,“竟是她……我瞧着的確是個絕色傾城的模樣,難怪,連鎮國侯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懷淑冷哼了一聲,“我瞧着她就有幾分狐媚子的模樣……”
穆南拉着她的手,急聲道:“如今鎮國侯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懷淑妹妹可不要得罪了她,白白惹了鎮國侯的不快。”
懷淑聽了這話便加了三分的怒氣,“賤人都是如此,憑着一張臉便勾着男人神魂顛倒的!如若不是她的勾引……鎮國侯那般的人物又怎會如此糊塗?!”
穆南又道:“橫豎也只是定了親,倒不如……倒不如懷淑妹妹這段時日同那江小姐多些來往……”
懷淑瞪着穆南道:“穆姐姐!我怎麼能自降身份去同她來往?!”
穆南笑了笑,“鎮國侯心尖尖兒上的便是她這般
的妙人兒,懷淑妹妹不該同她親近親近?不然的話……這哪有機會呢?”
懷淑心裡一動,“穆姐姐,你是說……除掉她?”
穆南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哪裡需要除掉她這麼費工夫,只要讓她沒能力同咱們懷淑相爭便是了。”
懷淑恍然,隨後便冷笑了起來,“她不是靠了那張臉嗎?那我便毀了她那張如花似玉的臉!我倒要瞧一瞧,沒了那張妖妖嬈嬈的臉……她用什麼去勾引男人!”
穆南蹙着眉頭掩口道:“這麼做……會不會不妥……”
懷淑轉瞬軟了下來,楚楚可憐地望着穆南道:“穆姐姐……我知道你定是會幫懷淑的,你瞧瞧……懷淑就這般被這樣一個狐媚子打了臉,穆姐姐……你不會任由懷淑被她欺負吧?”
懷淑這些天下來,也得知了安西是盛產毒藥的,要毀了她江錦言的臉,還是求穆南來的最爲穩妥。
穆南猶豫地搖了搖頭,“我只是大周的客,若是出了事……我怎麼能全身而退呢?”
懷淑仍是央求,“穆姐姐……懷淑在此立誓,若是牽連了穆姐姐……懷淑便不得善終!”
穆南狀似猶豫了許久,才勉強地點了頭。
“不過這藥都得現配……今日我去洛陽城尋一尋藥材,明日我便制了送來,只是,懷淑……你可得小心謹慎。”
懷淑望着貴妃榻上的淺青色折枝紋迎枕,便想到了那日一身淺青色如同畫中人一般的江錦言。
她緊緊攥着迎枕,冷笑了許久。
而此時的怡景宮中,懷清長公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屈膝行禮的賀貴人。
聽聞這賀貴人同江錦言頗有些交情。
想到這江錦言踩了懷淑一頭,她此刻的笑容都更甚了幾分。
懷清公主忙令一旁的宮女給賀瀾賜了座,賀瀾只得斜簽着身子端坐在了錦杌上。
“不知長公主殿下喚妾身來,是爲了何事?”
懷清公主也不急着回她,只上下打量着她,淺笑道:“聽聞賀貴人是定州賀家的嫡女……可是從定州入的宮?”
賀瀾在這後宮呆了有一段日子了,說話也無一不是經過琢磨的。
她笑着回道:“回長公主殿下,妾身是從定州來的洛陽,在靖安侯府住了一陣子才入的宮,靖安侯是妾身的大舅舅。”
懷清長公主笑了笑,“原來是靖安侯府……聽聞近來靖安侯府的嫡長女定了親,不知貴人可曾聽聞?”
賀瀾也是一怔。
錦言表妹竟然定了親?!
她蹙了蹙眉,“妾身住在這深宮中,倒是不知這個消息。”
“哦?聽聞貴人同這江小姐私交甚密,如今倒是可惜了你二人久不得會面。”
賀瀾聽了這話也是黯然了一瞬。
自己獨自在這宮廷中,的確是極難見到錦言的。
沒有錦言時時在自己身邊點撥提點,自己倒像是沒了主心骨一般。
她自知不能失言,垂眸道:“長公主殿下說笑了,如今能有這服侍聖上的機會,妾身已經是知足了。”
懷清長公主笑了笑,“本宮倒是能替貴人求個出入宮闈的令牌來,到時候賜予江小姐……也能成全了你們姐妹的情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