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的位置在哪兒,你的價值除了戰場,又在何處?”
陳蘅道:“女子在這世道行事,付出的辛勞遠比男子更多,只要你想,本宮會在陛下那裡爲你爭一個機會。”
楊瑜有些手段,也有些謀略,她與袁東珠聯手,纔有了今日的榮光。
而對水戰,她沒有經驗,袁東珠也是瞎子過河得自己摸索。
陳葳能在水軍謀到一營主將的實職,可袁東珠卻未必能謀到。
楊瑜不由沉吟着問自己:“除了戰場,我還能做什麼?”
張萍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娘娘,屬下……能不能給家中弟弟在水軍求一個一官半職。”
張母看到莫十一郎、袁延壽都掙來了爵位,羨慕不已,又寫了信來,催張萍給自家弟弟在軍中求個職缺。
陳蘅道:“阿萍,你的弟弟武藝如何?”
張萍埋首不語。
楊瑜道:“阿萍,張家現在是尾大難棄,你有了好處,就想分一杯羹,你孃的心早就偏向你的弟弟。你父親因屢考不中,連舉人都做不了,無法再入仕,更是憂鬱在懷,不部世事。
阿萍,你兩個弟弟皆不通武功,就算會了些,也是這幾個月新學的,上了戰場,那可是真刀真槍。刀劍無眼,一旦他們中有一人傷及性命,以你娘和你兩個弟婦的性子,肯定會埋怨你讓他們丟了性命,受到了傷害。
無論你做什麼,對於你娘、你弟婦來說,你都做得不對。”
馮娥想到史書中的楊瑜,她在天下一統之後,與孃家絕決,最終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將爵位襲給衣鉢弟子,而不是留給侄兒。
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
張家爲了逼張萍就範,四處說她的壞話,說她不仁不孝,無情無義,她的弟婦甚至說張萍有瘋病,畏懼男人,更說當年南晉都城,寧王府宴會,其實張萍早就失了名節等等。
皇后聽聞後,頗是震怒,出面說項,親書匾額,以信鼓勵張萍。
張萍最終在朋友、皇后的支持下重新站立起來,之後屢破奇案,成爲天下奇女子,更成立了對後世影響頗大的“明鏡府”,北燕自此之後,出名的女仵作、女差捕、女提刑大多出自明鏡府,成爲明鏡府的創府祖師。而後世的刑部提案司掌司大人,多是她這一派的女弟子,而她的女弟子們最終走向天下各地府衙,成爲名捕、神捕。
晚年的張萍,在明鏡府裡傳授徒孫們破案技巧,編著《明鏡錄》,將她一生遇到的奇案、大案收錄在內,成爲後世破案的參考書,其個人影響遠勝過楊瑜、袁東珠之人。
後世,曾有史學家道:是鳳懿皇后成就了一代神探張萍。張萍完善了《明鏡錄》,從解剖屍體,細微捕捉,到最後的層層破曉案情,一部《明鏡錄》涉獵解剖學、醫學、藥學,更涉獵當時的律法,風土人情,後世史學家對這部著作甚爲推崇。
張萍也是燕太宗至高宗皇帝期間唯一一位最終做到刑部尚書的女官,與滿朝男子站在其間,得兩代帝王器重。
馮娥想到此處,道:“阿萍,阿瑜說得沒錯,無論你怎麼做,對你娘和你兩個弟婦來說,他們都不會滿意。你的爵位只有一個,你給了大弟,小弟會說你偏心,會惹他不滿。
你不防收三五個孤女做弟子,授其斷案技巧,挑最優秀的女弟子繼承你的衣鉢。讓她襲你之爵,明鏡府,聽聽,這名字多好聽。開派立府,說不得幾十年後,天下最出名的名捕、神探都是你的弟子呢。”
楊瑜眼睛一亮,“這主意好!阿娥此計甚妙,女子不成親又如何,照樣可以開派立府、後繼有人。”
她笑,訕訕道:“我只一個弟弟,他自來對我很是敬重、懂事,弟婦也是個懂事的,我的爵位自要留給侄兒。”
楊家的情況與張萍完全炯異。
張萍是家中母親偏心,父親不問世事,母親有偏寵,父親的袖手旁觀,仕途不暢,直接影響了張家的兩個弟弟。
張父一直想入仕,可北燕開啓科考取仕之法,甚至還有武科舉,文武並存的科舉之路,取代前晉推薦制度,更爲公平,卻讓一個自視爲世家出生的人無法步入仕途。
陳蘅道:“阿娥,你的事我記下了,回去等着消息。”
馮娥再三央求,她不好再奪,她想不到好主意,慕容慬定能想到。
楊瑜道:“娘娘,屬下的事呢?”她笑得有些傻。
“你自己先想好太平盛世無仗可打時,你能做什麼,你不會想着在家裡坐吃等死,當飯桶罷。”
後面一句,她可不會當成罵人,這只是故友之間的揶揄打趣。
楊瑜笑了起來,撓着頭皮,“誰想當飯桶,我也想像張萍一樣。”
陳蘅又對張萍道:“你在辦案上是人才,心思細膩,可對處理家事卻是一頭霧水。阿萍,有些事當斷則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凝了一下,“你不妨離開燕京一段時間。”
張萍怕家裡尋來,上次張母帶着弟婦、弟弟尋來,就吵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做什麼?”
彼時,爲防家裡鬧騰,她聽說冀州一帶出了大案,領着女差捕躲了出去,聽聞母親、弟弟、弟婦未離開,又到他處繼續查案,直至張母尋不着人,拿她無法,張母總不能追着張萍四處跑,最終只得帶着兒子、兒婦回了永樂府。
陳蘅道:“與其止步於京,不如行萬里路。北燕這麼大,所轄十幾省,又有數百州府,哪裡有大案,你就帶上趕赴哪裡查案、破案,爲自己積攢經驗。
二三十年後,你走不動了,可以在家著書立傳,我將書名都想好了,就叫《明鏡錄》。將你斷過的案子都寫出來,告訴後人,這些大案、奇案都是怎麼一步步破的……”
天啦!馮娥的心顫了又顫,果真是鳳懿皇后的慧眼識珠,成就了一代神探張明鏡。
陳蘅這些話,可不就是歷史後來發生的事。
陳蘅一側目,看到馮娥那激動的表情,只片刻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