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劇烈的一聲響動,許恩慈下意識的猛然瑟縮,再遲鈍的側頭看,眼瞼忽閃一下,太久沒見光,她的眼睛似乎要在一瞬間被刺傷。
高大的身軀背光而來,許恩慈眼底一熱,一直忍着的眼淚卻突然崩潰,害怕又委屈,“威廉……”
“別怕。”他的聲音溫柔繾綣,帶着濃郁的安撫氣息。
感受不到四肢被解開束縛,許恩慈只看到那張遠在千里外的臉龐出現在眼前,英俊深邃的五官被眼淚一遍遍模糊,又重新清晰。
她想大聲的哭出聲音,但是喉嚨卻被脹痛的情感哽住。
是夢吧,也許一睜眼,仍舊會是那些就無止休的不堪畫面,原始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玷污。
許恩慈望着他,一眨不眨,眼淚一遍遍落下又滿出,手指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哪怕被他抱起來卻依舊不肯鬆開,無意識的,節骨用力的泛白。
“Kindness……”他的聲音低沉,心疼的親吻她的額,“別這樣看着我,我會瘋。”
女人向來明亮的烏眸此時殷紅,水光一次一次溢出,像流不盡,又像恨不得一次流盡。
見她神智已經有些恍惚,林傅不再遲疑,橫抱着他,衝傻站在門口的其餘人吼,“還站着幹嘛!全部人都給我抓起來!”
又連忙貼貼她的臉,低下聲音,不斷的溫柔安撫,“沒事了,沒事了Kindness……”
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她。
就跟當初在分娩,她痛得哀求要剖腹產,他圍在大木桶邊,一直握着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低低喚她的英文名。
那種感覺太熟悉,熟悉到讓她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醒來時,是迷濛不清的白色天花板,鼻尖周圍都有一股醫院的消毒水味。許恩慈甚至下意識擡手摸了摸小腹,以爲自己剛剛生下孩子。
“你醒了。”
許恩慈的視線還沒有完全聚焦,循聲看去,也只看到一個男人的面龐,哪怕模糊卻也足夠熟悉,她脣一癟,視線更加模糊,像個小孩般委屈不已的喚:“威廉……”
“我在。哪裡難受?”
許恩慈擡手,卻感覺行動不便,半晌才所有的感觀如數的回籠,視野也清晰明朗起來。她勾了勾手指,看着被包紮成饅頭一樣的手,再側頭看去,坐在牀邊的男人已經不是……
“林傅……”許恩慈有些怔怔。
林傅笑,十分誇張的鬆了口氣,“終於醒了,你一直抓着我喊什麼‘威廉’喊了大半天,我不應你還哭,沒想到我們的K大師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見到他這樣,許恩慈輕蹙着眉,也沒在第一時間附和他的話,而是將好不容易睜大的眼睛,又慢慢的眯了回去,似乎想要透過一道縫隙來看他。
林傅站起身,雖然有些“懵”,但還是很配合的原地轉了一圈,“怎麼了,我哪裡不對嗎?”
口音是越發明顯了。
許恩慈鬆開眉頭,暫時放下疑惑,搖頭,“沒事,孩子們呢?”
“在酒店,睡着了。”
他這話一出口,許恩慈纔看窗外,原來明亮的只是病房,天色已經很晚。
“一直不肯回去,容容那嗓子哭起來,哄了好半天才被耐耐帶走。”林傅又拉回凳子在牀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碗粥,拿手量了量,“還溫着,但可能不怎麼熱了,吃點麼?”
許恩慈沒有拒絕,擡手要接過他盛好粥的粥碗時,纔看到自己那從手腕裹到手掌,跟熊掌無疑的手。她動了動,沒有十分明顯的痛覺,她也不記得自己受過傷。
“我來餵你吧。”
許恩慈猶豫了半晌,“醫院有護士吧?”
“多麻煩,你是我偶像,拜託給我這麼個機會吧。”林傅那英俊帥氣的臉突然露出一抹可憐兮兮的討饒,看得許恩慈一愣,望着他下頷的青茬,又開始疑惑起來,但是疑問在喉間滾了滾,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許家?”
“秦喚來酒店,拿你和孩子威脅我,說不給幫忙處理許家‘餘孽’,就讓我後悔。”
“處理許家……”許恩慈喃喃。
林傅見她這樣,將她喝的差不多的粥碗放下,“我們這樣坐着說說話,待會兒再吃一點,剛醒來要少吃多餐,還想吃什麼,我給你買?”
“我想和冰糖柚子雪梨湯。”許恩慈忽而彎眉笑。
男人喉結一滾動,望着那淺淺的酒窩應答聲都要出口了,又生生忍住,濃眉打褶,轉眼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那是什麼東西?”
許恩慈眸中幾不可見的光芒黯然了些,隨即搖搖頭,輕笑一聲,“沒什麼,說着玩呢。”
“我很好奇,爲什麼秦喚會找上你?”
“我比你還好奇,好端端的,一個孩子媽,嫁入豪門,還緋聞纏身的女人,竟然能不要臉的送上門。”林傅眉爲了表示自己“更好奇”,將英眉擰得十分深,言語間雖然多有嘲諷,卻仍一臉的正人君子凜然樣兒。
許恩慈頓了頓,“我一個孩子媽,嫁入豪門,緋聞纏身,那你爲什麼怎麼倒貼?”
“我這是崇拜,不一樣。”林傅先是爲自己正身,又幫她掖了掖被角,狀似無意的問:“倒是你,嫁入豪門,什麼豪門,莊家?那你昏迷的時候,怎麼不叫莊謹,叫什麼威廉?”
也許是她睡太久,睜開眼出現了錯覺,也可能是病房的燈光太過明亮,許恩慈看着他那臉,總感覺那雙深邃的眸越來越熟悉一般。
可明明,連最基本的瞳色髮色都不同。何況兩人的性格,也有些南轅北轍,排不到一起。
又想起他提出的疑問,走神的許恩慈略有煩躁,擡手,拿包裹成饅頭一樣的手碰碰自己臉,似乎是在撓癢,面不改色的回道:“莊謹的英文名叫威廉,我習慣叫他英文名。”
“這樣。”林傅這才瞭然的一挑眉,看着她又起手放到被子外,眸子沉了沉,移開,“我覺得我比他要優秀,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許恩慈:“……”
林傅:“……”
“林總您在開什麼玩笑。”許恩慈乾笑,扯扯嘴角,“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要讀小學了。”
“我知道。”林傅應的誠懇,和她的態度形成劇烈反差,“但是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如果你的丈夫是莊謹,我覺得,我比他更優秀。”
見她要開口,林傅沒有停頓,“你不用這麼着急迴應我,也許你會說什麼‘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這樣的話。”
“不。”
“嗯?”
許恩慈忍笑,“我不會說,因爲那是寧拆十座廟,而不是一座。”
“……”林傅一愣,半晌才略有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好久沒回國,很多俗語記不清。”
許恩慈以微笑來表達自己的諒解,剛剛那個話題兩人都沒有再提,等到兩人之間的氛圍好的七七八八了,她這才微微擡頭看他,“林總,回去吧,您是大忙人,我這裡有護士就可以。”
“她們哪裡有我來的周到,來,再喝點粥吧。”他把剩下的粥給盛出來。
“……”許恩慈真的很少接受男人的殷切,當初和商翊之在一起,那是小女人,情竇初開,兩人手牽手都要面紅耳赤,看到老師觸電一樣鬆開,跟做賊一樣。
後來“嫁”給威廉,那是個很溫柔很周全的男人,對誰都好,她和孩子自然也不是例外。
威廉的疼寵也許是出自本能,但是她卻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所以在得知青雲城的消息後,更是整顆心都動搖。
她不能耽誤威廉,他是個好男人,值得一個好女人傾心相待,而不是她。
兩人相遇就是因爲一個巧合,而能在一起六年,無非就是他無底線的容讓和信任,沒有半點在商場上雷厲風行鐵血扼腕的精明樣。
也是他善良的不懂拒絕,所以,她纔會裝傻,得寸進尺的放任自己留在法國,倚靠着他給的家庭,創自己事業。
一開始就是同情的婚姻,又夾雜了她的各種欺瞞,她撐不下去了。
何況,威廉也許是因爲拉不下面子開口,她如果真打算長期霸佔,只會給人言而無信貪得無厭的壞印象。
與其讓他爲難,不如借這個機會離開。
放他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可相處六年,就算是動物都能有感情,都能感應,不可能說一個大活人在她面前,她會認不出來。
而且威廉是個很注重工作的人,雖然不至於和許建強一樣,對事業的狂熱沒日沒夜沒心沒肺。但他既然和孩子說美國分公司有事,那這會兒八成已經在美國。
所以林傅……那一定是她的錯覺。
提起工作,威廉屬於年輕有爲的類型,雖然她不知道他產業幾何,能不能夠和當年的許家相提並論。可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有家事,姑且算是家事,一旦有家事和公事衝突,他都會選擇前者。
有次,保姆跟她說容容高燒不退正送往醫院,她遠在美國參加Tiffany的設計比賽,鞭長莫及,急得不行。明知道保姆第一時間通知的會是他,卻還是下意識給他打了電話。
果然,他說自己已經去往醫院的路上,叫她別擔心。
她哪裡能不擔心?連夜趕好初稿,將事情交給助理,自己一大早飛回英國。然後就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容容,還有坐在沙發邊處理公務的男人。
他說,以爲她不會這麼早回來,怕容容體質高燒會有復發現象,於是留在家觀察兩天。
這樣的善意,能有多少?
能讓一個人感動的事,必須是驚天動地,可歌可泣嗎?
那個時候,他的聲音,神奇的將她一路的焦躁都給撫平。那雙悠悠碧綠的眸子流光溢彩的望着你,你畏懼,覺得裡面波濤暗涌兇險至極,其實只是深情款款的溫柔和笑意。
他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不管是從長相,還是性格,又或者是他的生活習性,舉手投足處處都透着優雅和紳士。
可她欠威廉太多,多到已經無法自欺欺人的只管接受。
於是她逃了,借這次機會,解脫。
學會獨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