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母后,其實……”宣儀公主斟酌着語言,既要告訴他們實情,又要顯得這兩位權利至高者不是那麼信息不暢。
“其實什麼?”靖安皇后最是端莊溫柔,笑着問道。
“二位可知‘琥珀之後’?”宣儀公主問。
寶慶帝還好,靖安皇后則明顯雙眼一亮:“鮮越國的國寶啊,與‘珀王’是一對。”
“七弟在西北之時,歷經千辛萬苦得了‘珀後’,在去南疆之前,送進宮來,給錦繡當生辰賀禮……”
靖安皇后咋舌:“竟讓恆兒得了!那可是價值連城,怎可送給一個宮女?”
好吧,正常人都會想,怎麼也該獻給皇帝啊。
所以元恆經常不大正常,他居然把“珀後”送給了一個十三歲的少女。
寶慶帝卻躺在他寬大的榻上,斜靠着柔軟舒適的靠墊,若有所思地說:“在恆兒眼裡,或許這‘珀後’還不如錦繡有價值呢。”
宣儀公主暗暗地有些佩服自己的父皇。她知道父親那段在外人眼裡荒唐的帝王之戀,成年後,亦能體會並理解父親當初的熱愛,所以,他是懂感情的人。
“可是,這個錦繡辜負了七弟。她得了這珍貴無比的賀禮,竟轉身就獻給了皇祖母……”
寶慶帝身子僵了一下,靖安皇后的眉毛挑了起來,卻都沒說話,安靜地聽宣儀公主繼續說。
“……不知爲何,消息竟傳到了南疆大營,七弟得知,傷心得無以復加。父皇、母后,你們是知道七弟的,他自小受苦,傷感從不顯於臉上。在軍營裡也是如此,所以,他對將士,對自己,都是愈加苛刻了,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忘卻被錦繡背叛的痛。”
“你卻如何得知?”靖安皇后終於緩緩地開口。
像是料到皇后會有此一問,宣儀公主笑道:“母后有所不知。七弟之於莒國世子,錦繡之於德文妹妹,又比別人有所不同。雖說乃太后賜婚,實則等同與七弟與錦繡牽線作媒,故此七弟欲得錦繡之消息,都是通過德文妹妹。此事,便是德文妹妹與女兒所說,定不會假。”
寶慶帝皺眉:“這孩子我見過兩次,很是玲瓏剔透,談吐亦不俗,不像出爾反爾之人……”
靖安皇后嘆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哪裡懂什麼道理,只怕是給了些好處,便愉快地倒戈了。”她也痛心,不過是因爲她曾經覺得錦繡是棵好苗子,毀了可惜。
寶慶帝道:“若真如此,可憐了恆兒。恆兒還從來沒有在哪個姑娘身上付出這麼大的心意。”
宣儀公主在旁邊聽了,終於緩緩說道:“女兒與父皇和母后的看法,卻也不太一致呢。”
“嗯?說說看。”寶慶帝是開明的,願意聽取多方意見。
宣儀公主說道:“這姑娘在靜思堂,爲七弟做了那麼多事,難道都是假的?她進長壽宮,當即便是一頓廷仗,幾乎送了性命,難道都是假的?”
宣儀公主又道:“一個姑娘突然背叛一個自己曾經視若生命的人,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那人負了自己。顯然七弟完全不屬於這一類,就算她不能理解‘珀後’的珍貴,也該知道七弟將她當作多珍貴的東西。”
見寶慶帝在點頭,宣儀公主又道:“第二,背叛是權宜之際。”
這一次,宣儀公主沒有解釋,但大家都聽懂了。什麼叫權宜之計?那就說明,在未來的某一天,此人一定會等到光明到來,再行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寶慶帝眼神堅定,直直地望着宣儀公主,半晌,沉沉地道:“你似乎有信心?”
宣儀公主聲音亦十分低沉:“我想是的。”
“或許沒有那麼多‘珍貴’的賀禮來成全,你反而能看到一個真實的安錦繡。”
宣儀公主道:“靜下心來,或許也能猜測一二。女兒選擇信她。其他的,交給時間。”
“交給時間……”寶慶帝深深望了一眼宣儀公主,“或許,你應該先將恆兒說服。朕和皇后怎麼想,並不重要。”
“不,父皇和皇后如何發落,這很重要。且都再觀察一陣吧。總之,女兒持保留意見。”
長壽宮內,孤獨的安錦繡在打掃完了佛堂,收拾好了睡房,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地描一雙鞋樣子。
描着描着,突然聽到屋外“哎呀”一聲,然後又是咒罵。原來是天氣越來越冷,屋外的積水不知何時結成了冰,讓經過的小宮女踩到滑倒,摔了個措手不及。
望望手中的鞋樣子,再望望屋外罵罵咧咧起身的小宮女,突然生出個難以扼制的念頭。這念頭每到冬季就會出來折磨她、提醒她、偶爾還會摔她幾下,讓她又哭又笑。這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想罷,錦繡在紙上憑着記憶畫了幾雙各色“戰靴”。是的,她的“戰靴”,便是冰面上的“冰靴”。
將紙捲上,瞅了個空,跑了一趟尚功局。
尚功局是皇宮裡的製作中心,無數各個司局裡分派的東西,其實都是經由尚功局製作。若有宮女或太監時間長、數量多的製作,或者反而是皇上、太后、皇后此三人極重要的服飾,這兩樣都會發到江南,或由批量生產、或由江南的師傅用最精細的手法去完成。
錦繡在尚宮局有個熟人,也是往常替太后跑了腿、接觸多,才認識的這位太監。錦繡尊稱他吳大哥。
這是錦繡的一大優點,該有禮貌的地方,絕不塌方半點點,你絕不用爲她的兩面三刀而頭疼。
吳大哥見到錦繡拿來的圖樣,雙眉緊鎖,研究了很久。
終於說道:“我知道民間亦有‘冰靴’,可與你畫得有些出入,好在過年還有些時日,你該也不急吧,待我好好琢磨琢磨。”
錦繡搖頭:“不急,很不急,吳大哥您慢慢琢磨。我只是熱愛在冰面上嬉戲,若沒有這樣的冰靴,我怕自己在這宮裡呆得都沒意義了。”
“啊,這麼嚴重?”吳大哥驚訝地望着她。
錦繡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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