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臉紅了一下，卻又迅速道：“嗯，相信我就別問原因。”
慕蘭似乎悟到了點什麼，低聲道：“信你，不問。希望他能如願。”
這個“他”，是指她大哥，還是指的景王，慕蘭沒有明說。可是錦繡聽着總覺得怪怪的，感覺對方像是在說景王似的，大約也算是一種做賊心虛吧。
錦繡覺得，慕蘭的兄長，或許會是解開目前這個困局的唯一鑰匙。元恆需要他，而他若要活命、甚至重回醫壇，也需要元恆。
甚至，自己也需要他。
錦繡沒有別的辦法，既能躲過太后的耳目，又讓元恆解除誤解，相信自己的內心終究系在何處。所以，她寄希望於慕蘭的兄長，可以將自己這份不能言說的心意帶給元恆。
她確信，只要元恆能見到他，能聽到那兩個外人都無法理解的字，元恆就一定能明白。
錦繡沒有想錯。唯一難以預料的，是慕蘭的兄長究竟能不能順利抵達南疆。
慕蘭的兄長叫何慕青，他隱姓埋名、喬裝打扮，一路向南。他膽子很大，竟然混進了向南補給的軍隊，沒走一點兒彎路，跟着大部隊就來到了南疆。
這是端王府的人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所謂“燈下黑”，便是何慕青如此，所以，錦繡沒有說錯，醫者，的確也醫心病。他們對人們心理的把握，往往極爲精準。
饒是跟着快馬日夜前行，到達南疆也已將近月餘。何慕青未及安頓，直接脫了隊伍去找大將府邸。
聽說是京城來人彙報要事，元恆倒是讓他進去了。
何慕青請侍衛帶他先去洗了把臉，將這多日的風塵與他刻意的僞裝洗掉，一張未及弱冠的年輕臉龐終於得見天日。
元恆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復。那一場瘴毒深入骨髓，將他的生命幾乎掠去了一半。他坐在軟墊高背的楠木椅子裡，臉色還透着不正常的蒼白。
但景王殿下永遠是有強迫症的景王殿下，他的頭髮一絲不亂，身上的錦袍與腳上的官靴，幾乎一塵不染，再如何身染重病，他也絲毫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個最嚴整的將士。
“你叫什麼，從哪兒來，見本將何事？”這就是日常那個簡潔傲然的定南大將、景王殿下。
何慕青恭敬地行禮，卻又道：“在下有秘事回稟，可否……”
元恆望了望他的樣子，身材比較瘦弱，雖是一路奔波，也無非就是個瘦弱的兵士模樣，諒也不會對自己怎樣。
使了個眼神，立於一旁的副將心領神會，主動退了出去。
“在下何慕青，罪醫何揆莫之孫……”
元恆的臉色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他知道何揆莫，曾經是御醫院最有名望的御醫，可爲人清高孤冷，不願爲官，一年之中倒有半年在外遊歷。宮裡也知，恃才之人素來傲物，他又不當院判或者首席，也只能特事特辦，以尋藥之名聽之任之。
而且，元恆還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卻是從錦繡那裡聽來的。
“何慕青……你還有個妹妹在宮裡？”
“正是，在下有個妹妹叫何慕蘭，是醫女營的醫女。先祖父被問罪，在下與慕蘭便被收沒爲官奴，她去了宮裡自己求的醫女前程，在下則去了端王府……”何慕青稍頓，又道，“不容於王府，故來南疆，請大將收留。”
元恆面無表情，問道：“你既爲三哥家奴，又爲何前來從軍，可有三哥給你的贖身契？”
對於家奴，外人是不敢擅留的，這等於用別人的東西，給自己招麻煩啊。
“回大將，在下是逃出來的，一路南下，用的名字都是王冬寒。”
元恆冷笑一聲：“家奴擅逃，可知何罪？你不怕本將叫人捆了你，送回王府去？”
何慕青雖有些害怕，倒也鎮定，低聲道：“有人告訴在下，只說是寶貨叫在下前來，大將定能收留。”
元恆一震，抓住椅子的扶手，顫聲喝道：“什麼？”
何慕青這下心定了，他看出元恆對“寶貨”二字反應極大，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但顯然已經擊中了元恆的軟肋。
元恆瞬間收起慌亂，昂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氣，深邃的眼睛望着年輕的何慕青，低沉緩慢地問道：“你爲何要從那裡出逃？”
何慕青垂下眼斂，心有餘悸：“因爲在下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秘密，再留在王府，定難活命。”
元恆沒有追問是什麼秘密，如果他將隱姓埋名躲在南疆軍營裡，他有的是時間，去了解自己想了解的東西。
元恆點點頭，卻叫道：“王冬寒……”
何慕青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元恆要留自己，而且是以“王冬寒”的身份收留自己。從此，他再也不是端王的家奴，“何慕青”那個身份，也將一併埋葬起來。
“卑職在。”
“該跟着祖父讀過書吧。”
“卑職與妹妹，從小父母雙亡，由祖父一手帶大，該學的都學了。”何慕青說得很有技巧。
元恆道：“那挺好，本將跟前缺個得用的主簿，軍中識字的人金貴，你便留在本將府裡吧。”
何慕青激動不已，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寶貨”二字又如此好用。
連聲道謝之後，卻又道：“卑職瞧着大將像是久病不愈，卻不知大將可否讓卑職瞧一瞧脈相？”
元恆心中一動，既然他該學的都學了，何揆莫的家傳，該是如何了得！
沒有說話，卻將一隻手緩緩地伸了出去。那是讓何慕青診脈的意思。
元恆閉上眼睛，心中激盪不已。
錦繡啊錦繡，你都將我最珍貴的心意獻了出去，背叛我那麼深，我已經決定要忘記你，爲何你又給我安排了這樣一個人過來。
你是知道我病了麼？
還是知道我需要那些端王府的秘密？
你的心意到底是什麼？爲什麼對我忽遠忽近、若即若離？
“大將，你內心不平靜，如何看得準脈相……”何慕青發現了他冷靜的表面之下隱藏的激動，小聲地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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