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不好,您要說啊!
永顏公主偏不。
人家是個高冷的公主。從來都應該是別人去揣摩她的想法,怎麼可能讓她去爲點兒自己的婚姻利益爭來爭去。那太不符合她高冷的性格。
既然母后你自作主張,也沒跟我商量,那我也絕不會低下頭顱,請母后換一個駙馬。
永顏公主就這樣昂着頭,靖安皇后跟她介紹駙馬的時候,她冷豔地說,好的,孩兒知道了;寶慶帝向他正式宣佈的時候,她冷靜地說,武狀元想來的確不差的;連素來跟她不親近的太后與她說起此事,她還是冷傲地說,全憑皇祖母、父皇、母后安排。
高冷的人就是這樣,心中十萬個不樂意,臉上也不表現。可她其實又特別希望有人來說,你真的不樂意,你果然不樂意,你別硬撐了我知道你不樂意。
這個時候,高冷的人就可以勉爲其難地承認,好吧,我的確不樂意,但我真的不想麻煩大家所以我沒讓你們看出來我不樂意。
所以,高冷的人有時候也是彆扭的人。而且,永顏公主比較悲催,她高冷了,但是身邊卻沒有懂她的人。
沒人跳出來指出她不樂意,於是,她被當作一個“很樂意的新娘”,歡天喜地嫁到了駙馬那兒。
要真的以爲高冷範兒能高冷一輩子,也很幼稚。高冷的人是很容易悲憤的。幸好,駙馬的確不錯,反正,真嫁過去之後,永顏公主還是對夫妻倆之間的相處還是很滿意的。
但是她對無人來關心自己的“樂意”,總是耿耿於懷。
一直到她慫恿駙馬主動請纓駐守沿海要地臨東郡,寶慶帝與靖安皇后才恍然大悟,啊,原來她似乎當年不太樂意啊,不然幹嘛要跟着駙馬離開京城,去那不算太遙遠,卻並不太平的臨東郡呢?
據說,永顏公主走的時候,靖安皇后忍着眼淚,一直送到城外。
皇后出宮相送,多大的事兒啊,永顏公主卻沒顯得很感動,反而跟自己的母后道:臨東郡海盜猖獗,此去臨東,三年爲限,若在三年內不能將當地貿易率提高三成,她絕不回京面聖。
說罷,毅然離去。
靖安皇后這才知道,女兒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這個要用漂亮的業績來提升自己在母親心目中形象的高冷公主,絲毫沒有意識到其實自己是那麼在意父皇與母后,爲自己的內心倔強地孤獨地在臨東郡奮鬥着。
“母后口不能言,可心中最思念的一定是五妹。父皇你別看五妹走得那麼堅決,可她爲何要走?其實是五妹內心太敏感了,或者,她覺得我們分掉了母后對她的愛。她纔是最在意母后的人,是時候讓她回來了。”
寶慶帝嘆息一聲:“她那個倔強的性子,朕要真叫人去喊,她若不來,朕的臉往哪兒擱。”
也只有在宣儀面前,寶慶帝纔會實話實說,皇帝也怕丟面子啊。
“其實該回來的又何止是五妹。父皇,請聽兒臣一句,七弟……不能放那麼遠了。”
寶慶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半晌終於道:“遠有遠的好,京城未必清靜。”
宣儀公主鼓起勇氣:“父皇的心,兒臣或許明白。若真是想讓七弟遠離朝中是非,未必要南疆,之前的羅霄嶺,正好。”
羅霄嶺,既是戰略要地,又是西北要衝,最重要的,它還離京城不太遠。這樣合適的地方不是那麼容易找的。
寶慶帝端起茶杯,卻發現因身邊無人,茶杯裡已經空了。宣儀公主趕緊上前,要不是爲了見自己,父皇怎會身邊無人,還不趕緊眼睛亮着點,替父皇又斟上了茶水,這才坐回一邊。
“羅霄嶺,有曾將軍。”寶慶帝悠悠地道。
宣儀公主睜大眼睛望着他,不知這裡面有沒有啥利害關係。
“曾將軍鎮得住,恆兒只需要去學着就可以了。但是去南疆則不同,恆兒已經是一個有了經驗的戰將,你想想,他爲何一路往南,總嫌當地的兵士不夠英勇善戰、勤勉練兵?”
望着寶慶帝隱隱的笑意透出暗含的讚賞,宣儀公主突然明白了,元恆是在換防!
他看似一陣風那樣,從江南一路南下,到達南疆,可不知不覺間,南方的軍隊,很多地方已然換成了元恆的人。
“如此,便更好。父皇不是怕召不回五妹沒有面子麼。可要兒臣看,五妹心裡一直記着父皇和母后,只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父皇不如給個臺階吧。”
寶慶帝有些好奇:“如何可謂給臺階?”
宣儀公主笑道:“既然七弟是從江南一路踩着點兒過去,那整個南路,他是否都有權過問?”
“本就是定南大將,又是景王,到哪兒,不得給他三分薄面,江南都讓他傷筋動骨地換了一次,再說自己管不着,也是矯情了。”寶慶帝分析給宣儀公主聽。
宣儀公主更有把握了:“那便更好辦。讓七弟再一路往北,算是巡視南路軍營,到臨東郡,由他去接了五妹一起回京。”
寶慶帝倒是眼前一亮,這主意的確不錯,當王爺的兄長親自出面,永顏公主夠有面子;可對寶慶帝來說,那是從南疆回來的皇兒,順道去喊了一聲公主,來了固然皆大歡喜,不來也不是自己特特地去召回來,只假作不知,便不會有礙面子,真是一舉幾得。
“回頭,請父皇別讓七弟再去南疆了。”
寶慶帝沒有給她答案,而是若有所思地說:“定南將軍,總是要在南邊的。”
這邊,父女倆密談結束,一同起身,去鳳儀宮看望靖安皇后。
慕蘭卻在醫女營,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再出現一個時疫患者,她就熱情地撲上去,然後幸福地感染一下……
時疫在宮裡進入蔓延狀況,慕蘭都沒有等到晚上,便聽見御醫院那邊在喊自己的名字與編號。
醫女是可憐的。御醫們還能被尊稱爲一聲“x大人”,醫女就別指望,客氣地叫你一聲“x醫女”,真實已算是客氣有涵養。
這個病人一點沒有涵養,大約是渾身腫得厲害,心中已然有些數。一見慕蘭過去,伸出雙手,毫不避諱地抓住了慕蘭的胳膊。
“啊!”旁邊跟隨學習的兩個小醫女成功地被嚇到,不由躲到一邊。
慕蘭忍了。
這一忍,第二日清晨,慕蘭終於成功有了時疫症狀,臉上紅星點點,見者無不側目。
還能說啥呢,送到東所去唄。
樑大人覺得甚是惋惜,開了個方子,拿過來放在桌上,又急忙避了,這纔對屋裡的慕蘭道:“東所是有藥的,你到了那裡,自己照顧自己。自愈了出來,你就是頭一個自愈的醫女,往後便不怕了。”
謝御醫也在不遠處偷窺。不過他膽小,心中雖然萬分焦急,可卻不敢走過來表達關懷,怕人多口雜,人家還沒有過緋聞呢,生怕被人炒作。
慕蘭被尚宮局三個太監帶着,去東所西南角的那個角落,生了時疫的宮人都在那兒呆着呢。
自寶慶帝以來,祁國皇宮的很多辦事習慣,也陸陸續續地改變不少。比如生了病的宮人。以往都是拖出宮去,拉到郊外的亂葬崗,一扔了之,任其自生自滅。
如今雖說也談不上什麼精心的治療,但好歹養病的地方也在宮裡,而且還會定時遣人遞些藥進去,
有了慕蘭“精心的準備”,她的症狀其實只是表面看起來嚴重,該有的表相,都有了。真正損傷身體的反應,其實都沒有。
東所西南角的那個角落,叫惠民堂。
名曰“惠民”,真是極大的諷刺。如果死亡也是解脫,那可能這種放棄式療法對某些人來說的確是“惠民”。
可惜我不是。慕蘭認真地想。
惠民堂裡,躺着數十個太監宮女,有病重的,已然奄奄一息;境遇稍好的,則靠牆躺着,認真地思考人生。
這裡不是無人管理,還是有人的。三個太監忙碌着,果然有藥,而且,不遠處的小爐上已經飄出熟悉的藥香味。
見慕蘭不似病重,還能好奇地望着一切,三個太監已然搖了搖頭。
“新來的都這樣。”
“過幾日便知道厲害了”
“小姑娘發作更快,不用幾日,明日就見分曉。”
三個太監你一言我一語,倒說得讓慕蘭全聽到了。
“三位大哥好有勇氣,不怕被傳染麼?”慕蘭故意試探。
爲首的一個年紀稍長,說道:“我們三都是自愈了的,不可能再染上時疫了,所以宮裡頭讓我們在這兒照應着。”
一年輕的接話兒:“在這兒天天瞧着死人,煩也煩死了,不知何時是個頭。”
慕蘭道:“最多再堅持一個月,便不會再有新病患過來了,就眼下這些,到那時也是該留的留,該去的去,命運已定了。”
年長的聽她說得鎮定又有條理,不免多看了她幾眼,發現這個小姑娘完全不似別人。
“你這小姑娘好玩,說得這麼輕鬆,可有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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