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大驚，望望王冬寒，又望望童南溪。膽小一些的侍衛已經開始偷偷往外撤退。膽大些的也在懊惱，怎麼讓老黃喊一嗓子，就不問青紅皁白地衝上來了呢？
王冬寒一看，童南溪果然一派風範，極能服衆，便也有了膽氣，大聲道：“皇上有命，命在下潛心治療時疫，這惠民堂的是非，在下不關心。但若有人要阻止在下救人，還請童大人主持公道。”
“王先生請放心，我童南溪也是從時疫裡頭走過來的人，誰要耽誤了您，就是跟我過不去。”
童南溪冷冷地望着畏畏縮縮的衆人，今日露面，雖說是事態緊急，但也絕非情勢所逼。
是時候迴歸了！
以童南溪剛正的性格，早該跳出來了。只是這近一年的爲官辦案經歷，讓他懂得了適時的委屈求全也是必要的。
如今何慕蘭有了王冬寒，而且他心裡十分清楚，這個王冬寒必定是景王派來的人，所以，他這才確定，自己可以現身了。
這裡的數十人，不明就裡的病患們屬於人肉背景，當差的三個太監，肚子裡卻各有各賬。尤其老黃，他從來沒將童南溪當成是御史，不過是個來惠民堂等死的病人罷了。
初時，他也同旁人一樣，被童御史的來頭給唬住。可一清醒，立刻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
以他一心想把童御史弄死的用心，真讓這傢伙威風凜凜地走出去，那麼接下來躺在那兒等死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不，也許連等都不用等，死得很快。
重振旗鼓，老黃竟然抖擻了起來：“童大人，恭喜恭喜，時疫竟然痊癒，小的不及招呼，請恕罪。”
“不勞麻煩黃公公，童某人得以倖存，實爲上天之佑。”這話明擺着就是告訴老黃，本人痊癒沒你什麼事。
老黃卻是以退爲進，呵呵乾笑一聲：“童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過，凡是自愈者，都要經由御醫院的御醫問診確認，御醫三天來一次，昨日剛來過，童大人再等等吧。”
“無妨，童某人不急出去。不過，這位公公，將王先生要的藥給他。”童南溪臉色冷冷地下令。
“對不住，童大人。您是都察院的御史，可咱們是尚宮局的太監，您御史再大，也差遣不了咱們呢。”
宮裡這些年老卻又不得重用的太監，個個都練就了經世的厚臉皮，不混成無賴都對不起這個暗無天日的後宮。
此話叫誰聽了，心中都會不快。也虧得童南溪性情並不暴躁，聽他如此說，倒也並未發怒，不緊不慢地道：“王先生乃奉皇命，並非私診。給藥，是你們的本份，何須本官差遣。”
他聲音不大，卻語氣沉穩，別有威嚴：“不過，本官身爲監察御史，糾正刑獄、肅整朝儀正是本官之責，你們這幾個，有違皇命，疏於職責，本御史自當據實上奏。”
幾人一聽，心知這次勢必難逃。卻還將希望寄託在那幾個侍衛身上。
老黃乾笑幾聲道：“童大人要幹什麼，我們自然無法阻止。不過，童大人得先確定後日能通過御醫那道關。”
這話威脅意味就大了。
一個監察御史，自然不會掉價到去跟此等雜役太監絆嘴。童南溪微微一笑：“藥在哪兒？”
一邊說着，他已暗暗觀察後退的侍衛。卻發現那幾個都是沒有帶劍的。
心中不由一動，沒有帶劍，說明這幾個人果然是比較膽小。膽小也有個好處，就是謹慎，不會輕易被人誘惑。
老黃冷笑着：“不知道。”
“黃公公。你如此做根本就沒有意義。”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從人羣外傳來。
衆人回頭一看，卻是何慕蘭。
頗有一些受過她照顧的病患，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
慕蘭臉色緋紅，微微搖晃卻在努力控制，一看便是尚在病中。
“王先生的方子，的的確確對當下的時疫十分有效。之所以要跟黃公公取新藥，不過是想讓慕蘭、想讓諸位恢復得更快一些。沒有新藥，或許要七八日，有了新藥，便該只是三四日。黃公公你百般阻礙，亦只是拖延時間，又無法逆轉，此是何苦？”
旁觀的病患們一聽，咦，竟有快速醫治之法，受苦的人們自然是希望早日脫離病魔，哪怕早上一日半日也是好的。便七嘴八舌地交頭接耳起來。
童南溪眼觀着，心中倒對慕蘭也佩服起來。他知道慕蘭依然病重，此番出現，該是用着巨大的毅力在硬撐。
老黃很奸滑，冷笑道：“王先生既知新藥可以速愈，緣何只替你討？”又轉向衆病患，“你們可別被這幾個人給忽悠了，搞不好這兩個人瞧着這醫女生得好看，私下有了苟且，要救她出去，拿你們當槍使！”
慕蘭心中一陣憤怒。先前替他們幹活的時候，不是尊稱“何醫女”，就是親暱地喊“慕蘭姑娘”，翻臉翻得這麼快，真是無恥出了新境界。
“你們……”慕蘭指着老黃，氣得說不出話，指尖直顫抖。
王冬寒怎麼能聽得下去，這可是污辱自己的親妹妹啊，吼叫着便撲了上去：“你這個老賊，胡言亂語！”
“王先生！”童南溪趕緊阻止，生怕橫生枝節，又諒王冬寒一人之力，肯定敵不過那幾個太監。
早有侍衛上來隔住了衆人。
“哈哈，瞧見了吧，姦夫這都急了。”老黃猖狂地大笑。另外的太監，與個別同他們一夥的病患，不懷好意地同笑起來。
有人輕蔑地道：“一個低賤的醫女，還拽上了。”
祁朝開國初期，承前朝之風，醫女幾近娼妓，常常可被官傢俬召，玩弄後棄之，竟連錢財都不需付出。醫女之低賤，正是從這上頭流傳的名聲。
雖經祁朝多番改革，對醫女嚴加培訓與管理，又嚴禁貴族權臣們私召醫女，醫女低位稍有提高，可在宮裡，依然被人瞧不起，連宮人都可以踩幾腳。
慕蘭最初投身醫女營之顧慮，正是來自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