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御醫”姓魏,一見這些藥材,勃然變色。
“怎麼了,大人?”童南溪以慣常的那種嚴謹而客氣的語氣問道。
魏御醫回過神來,笑道:“好藥材,都是好藥材,大人恢復身體,這些藥材都是極有用的。”
“那便好。”童南溪點頭。
魏御醫開好藥,又開了解除隔離的單子,蓋上自己的御醫診章,這下童南溪算是正式解放。只要有這單子,童南溪身子再怎麼弱,那也是體質問題,而非時疫患者了。
客氣地送走御醫,大胡將魏御醫抓好的藥交給旁人去煎藥,童南溪待他安頓好,便將他叫到一邊。
“我快出去了,回頭這裡都要靠大胡你照應。好好將這些人都送出去。”
大胡道:“既然童大人將重任給了在下,便是對在下的信任。不敢負大人,我大胡,定是惠民堂最後一個離開的人。”
不知爲何,童南溪就是覺得他可信。這個大胡,若不是如王冬寒那樣被人有目的地送進來的,便是自身心意特別堅定的,斷不是那種目光短淺之徒。
童南溪點點頭,拍了拍大胡的肩:“我敬你這份心意。”
大胡卻還沒有說完,他垂着眼睛,並沒有對童南溪的賞識表示欣喜,反而說道:“不過,這得尚宮局再也不派人過來。但凡讓尚宮局一插手,派個陌生的歹人過來,在下說話也不管用了。”
童南溪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這話很是實在,也是大胡對人對己負責的態度。
“我離開祁國之前,會想法子將這事安排妥當。”
一個正當紅的御史,半個祁國少女們的偶像,很多朝臣甚至勳貴都在家裡盤點未婚少女打算跟童大人攀攀親呢,這樣一顆政治新星,好歹一個惠民堂還是能搞定的。
“離開祁國?童大人要去哪裡?”大胡好奇地問。
童南溪笑道:“我即將去莒國當王子教授,大胡你應該知道啊。”
大胡臉一紅:“瞞不過童大人。不過,童大人如何看出來的?”
童南溪負手,那笑淡淡的,端正的臉上竟有些羞澀,似乎並不好意思顯擺自己的敏銳。
“我既是莒國求的老師,生了重病,莒國哪怕是出於最基本的禮儀,也該表示關心。剛纔魏御醫一臉驚訝,足見這些藥材在宮裡也不常見。祁國最好的藥在哪裡,自然是宮裡。不是來自宮裡,卻又能讓人驚歎的藥材,自然很可能來自莒國。”
大胡真心歎服,這藥正是莒王派人送上的,是莒國對這位新請的王子教授表達的敬意。
“童大人勿怪,只是不想讓您覺得在下唐突,故此假作不知。”
童南溪笑了笑,大胡的解釋也很牽強。既然藥都取出來了,緣何又要隱瞞藥的來歷?
不過,童南溪對於無惡意的人,基本還算是如沐春風的好少年。只道:“無妨,如今知道了便好。難爲你有心,知道藥在哪裡。”
“在下知道這藥的價值。他們原本是往垃圾堆裡隨手一扔,不當回事的。在下覺得可惜,趁半夜給撿回來藏着,終究還是用上了。”
童南溪望了望大胡:“你在漱玉宮很久了吧。”
大胡一愣,隨即有些領會到童南溪的意思,頓時有些氣餒,這童大人怎麼就這麼聰明呢?還讓不讓人有秘密呢?
只得嗡聲回答:“並不很久。”
“那之前呢?”
“在麗正殿……”聲音已經越來越小。
童南溪半晌沒有說話,空氣尷尬地沉默着。
終於,童南溪打破沉默,問道:“所以你突然出聲,是因爲你發現我還有救?”
“是。對不起,童大人,在下以爲您已經……更何況老黃他們掌管着這裡,在下也無能爲力。”
“我總算知道了,再如何不給藥,偶爾還是有人來悄悄給我換壺水。難爲你了。”
一聽童南溪竟細心如此,大胡心中有些激動。
“只是在下也不常得機會,叫童大人受苦了。”
童南溪心中卻絕不抱怨。大胡能伸手相幫,已是絕境裡難得的恩情。
半晌,童南溪啞聲問道:“她還好吧?”
大胡連連點頭:“很好。皇上很寵她,升了和嬪娘娘。”
“那就好。若往後你能見到她,千萬與她說,再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後宮險惡,一時恩寵難保一世,靠的是步步小心。”
“大人放心,娘娘是個穩重的人。大人與娘娘的舊交往事,不過當初麗正殿的一兩個人知道罷了。”
如此說來,這個大胡,該是和嬪最爲心腹之人。至於爲何去了漱玉宮,童南溪可以想象。宮裡生存談何容易,這種互按心腹的私密,各宮比比皆是。
童南溪不便多說,只點了點頭道:“你也要小心行事。”
“謝謝童大人。今兒的藥是魏大人親自配製的,煎好後童大人喝了再走吧。餘下的在下已吩咐他們打包收好,讓童大人帶回府去。”大胡做事還是很麻利的。
童南溪卻搖頭:“不,我暫時不出去。”
“這……”大胡不解。
“橫豎我不可能再感染時疫了,回府也是服藥,在這兒也是服藥。更何況這兒有王先生,他的醫術可不比任何一位御醫差,我讓他瞧也是一樣的。”
“哦……”
大胡當然是只有“哦”的份了,他不懂童大人爲何之前一定要臨時召見御醫,過後卻又不着急出去,也不敢問童大人還有什麼想法。童大人告訴你,那是福份,不告訴你,也是本份。
童南溪其實就是要一張解除隔離的單子,無論何時想出去,那是想走就走,再無阻礙。但是對於他來說,現在還不是離開惠民堂的時候。
慕蘭病情尚不穩定,童南溪自己亦餘毒未消。這個餘毒,還要指望王冬寒呢。
那邊長壽宮,秦太后卻有些糊塗了。
第二日上午,錦繡果然沒有再跟回大殿,去長壽宮小花園當“花僮”去了。
太后回到大殿,聽了幾個主事一早的彙報,又接待了幾個嬪妃的請安,好不容易待到安靜下來,太后的眉頭已經皺得快打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