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濟濟一堂。
寶慶帝首先聲明,端王不日會從大理寺出來,另擇府邸居住,閉門思過,非有皇命不得擅出。
有了下獄在先,軟禁就成了恩澤。端王派也閉嘴了,無話可說;蘋果派本來就只想知道結果,不想替端王說話,自然大呼英明。
然後,寶慶帝說,此事到此爲止,任何人不得再妄議,違者廷杖。
皇帝大人不想再提,大夥兒也識趣,各自彙報起本衙門的工作來。
等羣臣都走了,寶慶帝頓時舒一口氣。
“這些人,曬明白了,總算這次沒有聒噪。”
錦繡知他是跟自己說話,笑道:“曬一曬,清醒。更重要的是皇上英明。”
“哦,朕又哪裡英明瞭?”
“奴婢小時候看父親做生意。一匹綢緞想要賣二兩銀子,就得開價二兩五錢,對方是必然要壓價的,他會壓到一兩十二錢,父親就會跟他談數量。訂貨量足夠,可以讓到二兩二錢。買家就會說,一兩十四錢,不能再多。父親就會收起貨物,說請您別家再看看吧。自然,別家是不會有這種綢緞的,他必定還得來我家訂,說一兩十五錢吧,實在是看您家貨色好。這時候,父親會說,老闆如此有誠意,又如此識貨,那我也不拘泥,做買賣也是交朋友,我也再讓一步,二兩整,也好結算……”
“這不就是討價還價嘛,真是無商不奸。”
呃,皇帝大人,你還讓不讓人說下去了,人家馬上就要扯上你了,這不是上趕着當“奸……”
“咳咳,其實奴婢的意思是,要想讓人在底線之內,必須先把底線往上提一提。”
寶慶帝笑道:“朕倒沒想得這麼透徹,但意思卻差不多,就是你那個意思。”
錦繡狗腿道:“說明皇上已然無需講求什麼理論和計策,對各種情勢的對應,已是信手拈來,簡直渾然天成,這纔是真心讓人佩服。”
這馬屁簡直是美豔絕倫,寶慶帝心花怒放,感覺這小丫頭真是最懂自己了。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你真是讓朕不得不賞你啊。”
對啊,我猜對了呢,不會少於十五人,不會超過二十人,雖然贏得很險,但越是險勝,越是說明預測風險有多大,這樣還能測對,可不是一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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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慶帝賞了她一頓飯……
好吧,有點出乎意料,但對於殘留吃貨本質的錦繡來說,一頓飯也是很讓人開心的。
以前她想吃好的,是爲了長高,這個願望幾乎貫穿了她進宮後的頭三年。可後來她長高了,完全可以稱得上亭亭玉立,再也不是以前又瘦又小營養不良的樣子。
所以她開始用一種欣賞與品嚐的心態去對待美食,不再那麼功利,變得具有了審美。
在宮裡的人看來,賞頓飯屬於華而不實。
可是別忘了,華而不實,“華”本身就是一種實在,是看得見摸得到的榮耀。所謂的“不實”,是不值錢。可錦繡難道缺錢嗎?
所以外人看來的“華而不實”,在錦繡看來就是“最實在”的賞賜。
在宮裡,銀子是買不到上膳房出品的食物的。
也就是說,銀子是買不到榮耀的。
秦太后果然遵守了自己的諾言,當她知道端王被釋出大理寺後,遣人給寶慶帝送了一幅字。
秦太后並不擅長書法,之所以寫字,也實在是軟禁在百香樓中百無聊賴之故。
長長的卷軸展開,卻只有四個字:一諾千金。
寶慶帝看了半晌,終於道:“母后的字日益精進了。”隨後揮了揮手,太監便一聲不吭地將卷軸捲上,拿出了御書房。
可以想見,練了好多日的書法,送到皇帝手中,也不過是落到不知哪個角落去閒置着。
太后乖了,端王也乖了。
不知他在大理寺到底遭受了些什麼,出來之後,變得不再張牙舞爪。寶慶帝重新給了一個宅子,規模一般,但也當得起一個王爺。畢竟京城寸土寸金,按的規制也完全沒有問題。
端王搬進這座算不上高門巨宅的府邸,一切都重歸安靜。
他不鬧,也不爭,安心地在新的端王府平靜地生活。
端王府舊址地宮的清理工作,整整進行了兩個多月,當最後一批珍寶運出的時候,京城的天空已經飄起了輕盈的雪花。
元恆已經出征。他前往永顏公主和駙馬的駐地,接掌臨海戰爭的帥印。
永顏公主心中尤其感激,雖然當年她曾放話,不平定臨海就不回京城,可是,眼下臨海的局勢又有了新變化,而她侍奉皇后身邊,又着實思念駙馬。
一對有情人團聚了,一對有情人分離了。
對於元恆和錦繡來說,別離已經成了常態,相聚纔是上天賦予的恩賜。
分別的那天,他們又一次去了鏡湖。
湖邊的大石彷彿從未被移動過,只有他們知道,在這個大石下面的幽深的通道,已被封得結結實實,連同通道本身,一直在查一段,封一段。
沒有哪個皇帝可以忍受在自己的京城地下還有另一個世界。
絕對不可以。
端王府,如今被羽林軍接管,陳其是內攻秘道的總指揮。
“今年冬日來得晚些,鏡湖竟還沒有結冰。”
“又想念你的冰靴了?”
元恆不提,錦繡都忘了。她有一雙冰靴,過不了多久,等這個湖面凍得結結實實,她又可以來風馳電掣,翩翩起舞。
“長久不用,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鏽蝕了呢。”錦繡有些遺憾地笑了笑,“鏡湖結冰也快了,十日左右,便也差不多啦。”
“你到底爲什麼冰嬉,一直是個謎。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唯獨這些細節,冰嬉,誰也聽不懂的話,就是謎。”
錦繡微笑着:“以後告訴你。”
元恆伸手,撫摸她的秀髮:“你可以不告訴我。我好奇,但我尊重你,絕不追根問底。”
錦繡輕嘆道:“我們之間的確沒有秘密,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只要我想知道,你也一定會告訴我。可至今,你都保持着與我交往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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