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慶帝有些疑心自己是聽錯了,也疑心是錦繡急糊塗了。
“恆兒消失在茫茫大海上,你卻讓朕派人去陸地上找?”
錦繡道:“是,或許是奴婢的直覺,既然海上找不到,那他可能已經上了岸。”
寶慶帝深深地望了望錦繡:“如果恆兒上了岸,一定會想法子和當地的駐守軍隊聯繫,不會沓無音訊。”
“也許他昏迷了,也許他病重糊塗了,也許,奴婢只能說也許……”
錦繡有些混亂,那些無法扼制的念頭,在她腦海裡無數遍閃回。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爲她不願意相信元恆已葬身海底。
寶慶帝終究是相信了她。
與其說相信錦繡,不如說他是相信深情之人的某種靈犀。
寶慶帝也是賭一把。
威元艦隊除了數艘戰船依然在海上不放棄地搜尋之外,其餘戰船悄悄地撤回了營地,那些暫時獲得自由的將士,開始不遺餘力地在陸地上搜尋。
只有尋到元恆的下落,他們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被追責。
他們害怕找不到景王殿下,更害怕找到的景王殿下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首。如此,又寧願一直保留着希望。
遠在百里之外的京城,錦繡也是如此。
隨着時間一天一天地流逝,她十分清楚,元恆生存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她從每日急切地期待軍報,到每日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軍報,這其間的煎熬,只有她自己可以體會。
她害怕某一天,如有元恆的下落,那軍報上,將是亙古的絕望。
正月很快過去了,早春的氣息開始悄悄降臨。
這一天,尚儀局送文具過來,錦繡抱了一大摞紙,猛然憶起當年。她就是這樣抱着紙回到靜思堂,毫無防備地與元恆分離。
靜靜一想,那年也是早春……對,就是三年前今天,晦氣姑娘安錦繡從瑞音閣被遣散,來到了無人願意前往的靜思堂。
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她遇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神”,雖然後來發現他其實是個“男神經病”,可人生不可自控,天若要降男神,天絕不會與你商量。
一轉眼,三年。
錦繡再也不會抱着紙就看不到路面,她望見齊郡王元碩牽着郡王妃劉子矜的手,向宸宮走來。
不知踩到了什麼,劉子矜腳下一滑。元碩十分緊張,立刻伸手摟住她,輕叱道:“你也瞧着點腳下,萬萬摔不得。”
錦繡一聽,明白了大半,再瞧劉子矜的身形,果然微微走樣。
由秋到春,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齊郡王妃有喜了。齊郡王也因爲兄長的變故,開始映入人們的眼簾。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海難已過去了將近一個月。
搜尋不是沒有收穫,據下潛的蛙人說,沉沒的主戰船,失事原因很可能是桅杆突斷,使船失了重心。可桅杆究竟是人爲斷裂,還是經受不起暴風雨的摧殘所以纔出事,只有等到主戰船出水,纔有可能解釋得清。
寶慶帝明顯影響了心情,生生了老了幾歲。
要知道,寶慶帝的確已經整整五十七歲了。在古代,早已到了考慮接班人的年齡。
端王被否定,康王扶不起,景王凶多吉少,瑞郡王稍顯平庸……
齊郡王剛剛成家,正是可以爲朝廷幹一番事的時候。
歷練皇子的事,一刻都耽誤不得。雖然誰都沒明說,但是元碩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擔子,陡然增加。
據說,之前有些常常出入端王府的大臣,開始頻繁地出入齊郡王府。
好在,齊郡王本人頭腦清楚,沒有做出急吼吼拉幫結派的姿態來。
可是,一旦他發現自己真的可以在奪嫡戰中取得先機,他真的還能如此冷靜嗎?錦繡表示懷疑。
到那時,他會需要這些人。
眼下,他帶着有喜的郡王妃,入宮面聖請安,其實也是一種暗示。這是暗示寶慶帝:身爲皇子,他很努力地一樣一樣都在親自踐行。無論是崇高的品德,還是豐富的學識,甚至於強大的生育子嗣的能力……
他暫且要做的不是奪嫡,而是首先讓自己符合標準。
在寶慶帝沒有絕對偏愛的前提下,他要先拿到“准入證”。
錦繡替寶慶帝走過幾次漱玉宮。在靖安皇后重新掌權之後,順妃的失落感是很明顯的,良好的教養讓她保持着該有微笑。實際微笑背後有多少殘忍與不滿,無人知道。
如果元恆依然還是奪嫡的候選人之一,顯然,他的目標應該有所變化了。只可惜,元恆若再不出現,他將連候選的資格都沒有了。
齊郡王與郡王妃雙雙跪下行禮,男的斯文雅俊,女的清麗秀美,端的是一雙璧人。
寶慶帝知郡王妃有孕,立刻免禮平身並賜座。
不辦公的時候,宋熙偶然也會進來照應,幫着拿點兒重東西,找點兒重活,一聽皇帝賜座,立刻給搬了凳子。
寶慶帝這才放心與郡王夫婦好好聊了會兒。
守在御書房外的玉嬌突然隔着門向錦繡比劃,錦繡會意,趕緊出去。
“誰求見?皇上正和齊郡王殿下夫婦說話,若不急,稍等等。”
玉嬌道:“看樣子很急,說是臨東的軍報。”
錦繡心中突出跳了起來,難道是元恆有了下落?
趕緊迎出去,果然是內閣的行走一頭汗地在盼望着,一見錦繡,立刻問:“姑娘,臨東軍報,找着景王殿下了!”
“什麼”錦繡失聲,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再說一遍!”
“小的求見皇上,臨東來軍報,找着景王殿下了!”
錦繡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道:“你等着,我這就去告訴皇上,你等着啊!”
才走兩步,又轉頭,不敢確信地問:“不會搞錯吧,真的找到了?”
“當然是真的,何大人親自接回了營地,眼下正在接回京城的路上。”
錦繡連連點頭:“哦哦,您等着。”
說着拔腿就走,“咚”地一聲,撞在門檻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撞着的地方痛不可當,錦繡顧不上揉,向御書房跑去:“皇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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