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詳的預感從元恆心底升起。
何止元恆，錦繡之所以吞吞吐吐，亦是因爲心中忐忑，她每日伺候寶慶帝身邊，他的頹廢與消極，錦繡比誰都清楚。
“不行，我不能讓父皇一個人去。”
“可皇上已經說了不讓通知您。您還能違背聖意不成？”
元恆一時語塞。
半晌，元恆緩緩地道：“燕園裡頭住着一羣人，我昨夜施計，引出了七八個，有一對中年夫婦，男的叫何應寒，燕園侍衛稱他叫何伯，而燕園裡頭的人稱呼他師傅，他妻子人稱師孃，二人感情甚篤……”
錦繡也頗感意外：“聽上去似乎並不是那麼陰森可怖？”
元恆搖搖頭：“是的，看上去很安靜，有重重的宮殿，有如茵的綠草，不像是禁地，倒像是世外桃源。”
“可是，越是這樣，越覺得透不過氣，是嗎？”
元恆認真地望着錦繡，她真是像是駐守在他心裡，什麼想法都可以猜到。就是壓抑啊，一種出乎意料的寬敞後面，總讓人覺得有山雨欲來。
將錦繡輕輕地抱入懷中，聞着她的髮香，和少女特有的清新的體香，是元恆最好的解壓方式。
錦繡伏在他胸口，柔柔地道：“何應寒，聽上去倒是像個高人的名字呢，他們在那兒琢磨絕世神功嗎？”
被錦繡這樣柔柔地一說，元恆心裡也就鬆動了好多，笑道：“不是絕世神功，倒是蓋世奇毒。”
“毒？”錦繡皺了皺眉頭，“我不喜歡。”
元恆便將窗紙那段說給她聽，聽得她咋舌不已：“頭一回聽說那裡都浸了毒的，他們自個兒生活在那裡，總要當心這個、當心那個，也不覺得麻煩麼？虧得你嗅覺異於常人，否則必定中招。”
“他們自個兒只怕是常年有解毒之物浸煉，不會中毒。”
錦繡突然想到了什麼：“啊，那你下回再去，帶上王先生。嗯，慕蘭差些，慕蘭還是比較精於千金科，王先生對毒瘴瘟疫都拿手，倒是更精進。”
元恆的身子僵了一下，錦繡有些詫異，擡頭望他，卻見那張俊朗的臉上若有所思。
“怎麼了，你好像在想事？”
元恆道：“你提醒我了，原來是像何醫女……”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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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恆卻繼續着思路，喃喃自語：“是了是了，何應寒……何慕青……王冬寒……”
錦繡從他懷中直起身子，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自言自語地說慕蘭兄妹倆，又是何意。
她不打斷他，隨他沉浸在自己的探索中。那微蹙的眉頭，讓貴氣逼人的俊雅顯出幾分專注。
終於，他將目光轉到錦繡臉上，陰雲密佈的臉龐終於露出喜色。
“錦繡，你說得對，我的確應該帶上王冬寒……不，從今天起，不會再有王冬寒，只有何慕青。如果可以，我還應該帶上何醫女。”
錦繡不知他所思爲何，更不知喜從何來，王冬寒又爲什麼要恢復本來身份。
這和燕園有關係嗎？
望着錦繡不解的表情，元恆有些激動：“我與易楓昨夜望見何應寒夫婦，都覺得面善，以爲是哪裡見過。其實不是，何應寒有幾分像王冬寒，也就是何慕青，而何夫人……”
錦繡忍不住接：“像慕蘭？”
元恆點點頭：“正是，他們都姓何，長相又如此相似，而何慕青即使易容改名，也下意識地在自己的名字裡紀念何應寒。”
錦繡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他們的父母？我只知他們兄妹二人是由爺爺帶大，從小就沒有父母。”
元恆望着遠方：“這似乎真的是一個很大的秘密……”
第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本該上朝的寶慶帝命宋熙去大正殿，讓太子和兩位丞相主持朝會，自己上了一輛輕便的小馬車。
他穿着簡樸，與往日朝服皇冠的樣子完全不同，倒似微服出巡的樣子。
車行至百里湖畔，等候多時的陳其帶領着一隊人馬，默默地隨了上來。
心照不宣。
數十人，已有些浩浩蕩蕩，偏偏又靜默得出奇。寶慶帝不是頭一次去燕園，平日裡早已司空見慣，偏偏今次似乎心情格外沉重。
連向來張揚的陳其，都冷了一張臉。
說好昨天夜裡又讓杜雙鳶痛快的，他食言了。雖然杜雙鳶不可能嗔怨他，可他嗔怨自己。
百里湖畔春風楊柳，水波飛鳥，明明是一派春景，偏偏讓一行人拉低了湖面平均溫度。
行至燕園入口處，只見數個人影，在風中衣裾飄飄。
陳其立刻縱馬上前，定睛一看，差點從駿馬上滾落下來。
來人卻是太子元恆，帶着兩個年輕人，一個是易楓，衆人都認得，另一位個子不高，卻不知來頭如何。
“太子殿下，您怎麼在此？”
“陳大人，得罪，我自己去向父皇解釋。”
不待陳其再說話，元恆已快步走到寶慶帝跟前，行禮跪拜。
“得知父皇隻身入園，兒臣深感擔憂，且今日之燕園已非往日，懇請父皇准許兒臣隨侍身邊，一同入內。”
寶慶帝望了他一眼，看不出讚許，也看不出埋怨，就那樣淡淡地望着他。
陳其驚出一身汗，低聲對寶慶帝道：“請皇上一定要相信卑職，卑職絕沒有將皇上的行蹤外泄，借一百個膽子，卑職也不敢啊！”
寶慶帝沒有說話，揮了揮手讓陳其下去。陳其不敢再多言，一勒繮繩，退到羽林軍死士之列。
“你帶了易楓，父皇能理解，可他是誰？”一指何慕青。
去了僞裝，王冬寒變回了何慕青，大家都不認識他了。
“皇上……”何慕青機靈地上前行禮。
聲音沒變，寶慶帝頓時聽出來了，再仔細一端詳，果然還是有幾分相似。元恆是跟他彙報過王冬寒的來歷的，雖說有些震驚，卻也立刻想到前情。
寶慶帝的表情冷冽起來，低聲對元恆道：“你到底還是發現了。”
元恆暗舒一口氣，這是一次冒險，但似乎，他又押對了。何慕青果然與何應寒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按二人的年齡來推測，很可能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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