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嬪將錦繡帶到了瑤華宮。宮裡的人都很納悶,這不是昨兒來喊人送傘的小宮女麼,怎麼今兒就跟着德嬪回來了。難道是要進瑤華宮了?
淺霞最篤定,她知道前因後果,很大度地端了茶上來,然後垂手侍立一旁。
“按理說,應該把你交給宮正司。”德嬪慢悠悠地開了口。
錦繡清楚,要是交給宮正司,那纔是沒好日子過了,當下跪拜,聽候德嬪發落。
“奴婢進宮以來,一直都做雜役,在規矩方面的確欠缺,請德嬪娘娘恕罪。”
德嬪的目光閃了閃,錦繡發現,她的眼珠居然不是黑色,而是淺淺的琥珀色,怪不得總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你是個懂事的,知道就好,也不枉我今兒爲你說話。”德嬪順理成章地賣了個好,要考慮到對方還是個小孩子,這個“好”賣得就很不容易了。
錦繡趕緊叩頭:“錦繡謝謝德嬪娘娘的大恩大德,一定嚴加約束自己,再不違反宮規。”
剎那間,錦繡覺得自己有可能是個女主角了。兩次差點被修理,一次出來個十四皇子,一次出來個德嬪,難道自己隱隱開始有光環了?
如此說來,我的這個故事,是寵文還是虐文?
目前看,嗯,還是虐的居多。
錦繡的思緒正飛出八百里開外,德嬪卻一句話將她打回了現實。
“十四皇子常去找你吧。”
錦繡一凜,立時頭腦清醒起來,這個事情很敏感,答不好惹了德嬪不高興,她怎麼保下來自己的小命,就可以怎麼丟出去。
“回稟德嬪娘娘,皇子殿下一共去過兩回,第一回是誤打誤撞去了沉香殿,第二回是二十二皇子滿月那日。”
“你們很談得來?”德嬪的目光並不兇狠,溫柔而帶着笑意,可錦繡卻覺得,每一個問話,都像懸在頭上的利刃,明晃晃的。
“奴婢不敢。是皇子殿下親和,不嫌奴婢笨拙,願意說幾句。”
德嬪輕笑一聲:“得了,說話不用那麼忌諱。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琛兒素來的脾性,與別的皇子大爲不同。聽說,你的話琛兒倒聽得進去,我也不求他學業多麼精進,但凡他去找你,別帶着他混玩,稍加規勸,能走個正道便是。”
說罷,又放低聲音道:“只要你穩得住,我必不虧待你。”
錦繡這才明白,原來兜了大半天,重點在這裡。怪不得今天要替自己說話,原來是想收爲己用。
阿琛的赤誠,宮裡這些世故的人的確是看不懂的。好在,德嬪的目標,和自己的願望並不違背,錦繡也樂得遵命。
當下道:“奴婢謝過娘娘。皇子殿下聰慧真誠,遠非常人可比,奴婢並不爲娘娘的恩賜,而是敬佩殿下的年少純淨。”
德嬪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總是喜歡聽到旁人誇讚自己的孩子,心中便對錦繡更有好感。當然,錦繡說的純淨云云,她就姑且聽之了,純淨之類,在宮裡可算不得什麼優秀品質。
還有一些話,德嬪就按下不說了。比如,沉香殿的那些謎團,如果錦繡正在着手調查,順妃那邊自會暗中盯着,用不着她德嬪來打草驚蛇。
又說了些宮裡的規矩,錦繡一一應了,德嬪方纔放她回沉香殿。
一路上,錦繡不由後怕。要不是今日德嬪出現得及時,自己現在應該皮開肉綻地在宮人舍躺着,沒有御醫,沒有藥物,李賢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慕蘭也沒可能再過來探望,一切都應該孤苦得很。“
再見到慕蘭,已是多日之後。
寧婕妤膽小怕事,雖說出頭替慕蘭求了個情,回宮後到底還是埋怨慕蘭替她惹事,關了好久才讓出門。聽說順妃竟然差人將漆片還給了慕蘭,錦繡大感意外,再加想不通此舉用意。
難道順妃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說法?
這說法連陳選侍都糊弄不了,怎麼能糊弄住順妃?
又聽慕蘭說,那朱漆配方果然與一般油漆略有不同,至於是哪裡不同,她卻看不出來了。每次下雨,油漆被水一浸泡,裡面的某種藥物便會釋放一點,順着雨水流進花圃的泥土中,“丹娘”便變了色。
“如果照你說,這個油漆已經上了十幾年的話,這裡面的藥性不是一般的強烈。”慕蘭雖已斷定其中有藥物,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錦繡嘆道:“可不是。而且,混了藥物目的是什麼呢?真讓人不寒而慄。”
“還能幹什麼,害人了。沉香殿以前住的是皇貴妃。”
“你也知道?”
慕蘭撇撇嘴:“原本不知道,這回卻知道了。寧婕妤是對我又打又罵,可從她罵的那些話裡頭,我倒聽出了原委。”
“什麼原委?”錦繡急急地問,“說實話,我雖一直在沉香殿,可沉香殿到底召了什麼忌諱,我還真的一無所知。”
慕蘭見四周無人,低聲道:“寧婕妤年齡大,皇貴妃去世的時候她已經進宮了,聽說是生了怪病,相貌全變了,後來連皇上去見她,她都避而不見,專心吃齋唸佛來着。而且……”
可怕的在“而且”。
“……而且,不光是皇貴妃變了,連她身邊的人也一樣。”
錦繡雖早已知道慕容皇貴妃是病逝的,可每次再聽到,還是覺得心中戚然,只道:“咱倆說完便散,莫再與旁人提起,聽說,在宮中傳皇貴妃的事,是要被剜舌的。”
慕蘭搖搖頭:“真可憐,被人害了都無法找出真相,還不許提及。”
錦繡黯然,這說明什麼,說明行兇之人,現在還能在皇宮裡隻手遮天。
這又說明什麼,說明兇手很可能不是傳言中的惠妃。
元恆啊元恆,你在母親的“罪惡”下活了多少年,是否知道,這很可能是一個強加於她的“罪惡”。
慕蘭又遺憾地說,“只可惜,我功力有限,瞧不出是混了什麼藥物在裡頭。若是家祖在世,定能分辨出來。哪怕我哥在,也比我強。”
錦繡卻一直心懷歉意:“慕蘭快別這麼說,我都已經很內疚了,連累你被寧婕妤責罰,還罰俸兩個月。”
慕蘭寬厚地一笑:“我家又沒人要我養活,俸銀拿來也不過是存着,沒去處的,無妨。”
錦繡心下感動,差點滴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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