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們義憤填膺呼哧呼哧的衝出門外, 卻被屋檐下的情形震懾住了,失蹤的長寧侯府下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手裡握着細棍, 棍子上串着雞,兔子, 鴨子?肉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但是肉無疑,因爲旁邊還掉了一地的毛。
肉, 香噴噴的肉!
衆人嗅了嗅鼻子,口肆流。
向春蹲在火堆邊, 懷裡抱着個四方形的盒子, 聽自家媳婦的吩咐, 有條理地拿出裡邊的瓶子,鹽,胡椒粉, 辣椒麪,神色專注, 髮梢的雨水滴落,他不時擡袖擦髮絲上的雨,以免溼了瓶子裡的調料。
真是賢惠, 少爺們無不這麼想。
向春沒心思注意其他,他望着棍子山的雞,雞被火一烤,咯滋咯滋冒出了油, 滴在火星子上啪啪響,他不受控制的嚥了咽口水,他跟着保護幾位少爺安全防止有心人綁架少爺威脅侯府的,但經夫人的叮囑,就成了隨行的老媽子,衣食住行全靠他安排,少爺們養尊處優,吃不慣粗糧,故而馬車裡備了米麪,調料也有,不僅如此,夏姜芙還讓他用麻袋裝些活雞上路,以備不時之需。
雞死了,就及時買活的補上,總而言之,要保證少爺們能吃到新鮮的飯菜,讓他媳婦監督,少爺們掉了半斤肉回京拿他問責。
下午離開驛站時,歡喜讓他去偏院抓四隻雞,他還嫌她事多,誰知這就派上用場了。
論享福,誰都比不過夏姜芙,幾位少爺生在夏姜芙肚子裡,真的是修了八輩子福了,他看歡喜往雞上灑了辣椒麪,他忙伸手接過瓶子,“還要什麼調料?”
“鹽。”歡喜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快速翻轉着手裡的細棍,左手手指動了動,向春會意,擰開瓶塞,把裝鹽的瓶子給她,見她撒了鹽,又接過手放好。
對了,歡喜就是他媳婦,夏姜芙指的親事,看着容貌平平無奇,但心地善良,對他也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聽夏姜芙的話,夏姜芙的話就是聖旨,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連他這個相公都不管。
上回他奉侯爺的命令換了夏姜芙在雲生院的話本子,歡喜沒給他好臉色,還綁他在牀上揍了一頓,他可是顧泊遠跟前的得力侍從,被夏姜芙穿小鞋穿到房裡來了。
肉香濃郁,歡喜把細棍遞給旁邊人,“拿着,熟了就給拿開,別烤糊了,我看看鍋裡的雞湯。”
小廝雙手恭敬的接過,學着她的樣子,來來回回翻轉。
柴火噼裡啪啦燃着,肉香四溢,樑衝不住吞嚥口水,推陸宇的胳膊道,“他們哪兒來的肉,你看那婦人,一看就是專門的廚娘,顧夫人真是會持家啊。”
都說夏姜芙自以爲是目中無人,瞧瞧安排的下人,上得戰場下得廚房,心思細膩到這份上,無人能及。
至少,他母親和祖母達不到。
歡喜聽着顧夫人三個字,耳朵動了動,但並沒理會,她從小箱子裡取出木勺,在旁邊盆裡涮了涮,走向吊着的鍋,鍋耳朵吊在鐵絲上,她揭開鍋蓋,抽走兩根木棍,小火燒着,外邊有藏藍子衣衫的小廝跑來,懷裡裹着個包袱,歡喜看也不看,“接雨水洗乾淨了拿過來。”
小廝哎了聲,跑到屋檐接雨去了,不一會兒抱着東西回來,少爺們纔看清,是曬乾的香菇,人蔘,木耳......
這長寧侯府幾位少爺,日子也太舒坦了吧。
隨行的人,哪個不是狼狽餓着肚子的,就長寧侯府一幫人烤肉燉湯,閒情逸致,跟郊遊似的。少爺們別提多嫉妒了,比比自家下人窩囊樣,真的是氣死人。望着沸騰的雞湯,個個眼冒幽光。
樑衝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顧不得身份不身份,叉腰走過去,“你們少爺呢?”
官兵說不見長寧侯府的人,李良也沒多問,他心底猜測顧越澤他們是不是吃不了苦偷偷回京了,所以他纔跟着鬧了出,眼下來看,顧越澤他們一定在寺廟裡,等着吃晚飯呢。
歡喜不答,用勺子攪了攪鍋裡湯,慢慢把香菇放進去,樑衝被忽視,臉頓時沉了下來,“本少爺問你話呢,耳朵聾了?”
其他人都沒開口,他們也想看看,顧府的人會怎麼對樑衝。
香菇人蔘下鍋,歡喜擱下勺子,轉身拿箱子裡的碗筷,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向春擔心樑衝發火,不卑不亢解釋道,“三少爺他們在馬車上看書呢,大雨滂沱,到處泥濘,他們就沒下來。”
樑衝是知道向春的,顧泊遠的貼身小廝,武藝高超,隨顧泊遠上過戰場殺敵,殺人如麻,手底的孤魂野鬼成百上千,見他開了口,樑衝不敢再爲難,垂眸盯着木架子中間的鍋道,“本少爺肚子餓了,要吃肉。”
“這還不簡單?”向春的神情極爲平靜,“主子們有什麼事吩咐下去,下人們總會辦到的。”
他們只有四隻雞兩隻兔子,今晚烤了兩隻雞一隻兔子,燉了一鍋雞湯,剩下的要留着明天用,下了雨路不好走,萬一明天到不了驛站,少爺們吃什麼?
沒有歡喜在,他還能勸顧越澤他們忍忍,隨便吃些糕點填肚子,有歡喜,萬萬不會讓顧越澤他們受委屈的,他可是知道,馬車裡還備了打獵的弓箭,真到沒吃的那天,歡喜毫不猶豫會攆他們打獵找食物。
他不知夏姜芙交代過歡喜什麼,有歡喜在,他們就別想得過且過。
爲了不外出打獵,馬車裡的食物他是不會分出來的。
樑衝氣得哼哼了聲,指着鍋道,“我要吃肉。”見向春不理他,蚊子似的嗡嗡叫,“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向春心頭煩悶,仰頭看去,樑衝五官周正,眉清目朗,玉冠束髮,錦袍裹身,人模人樣的,說話怎麼就這麼遭人煩呢?他側過身,問歡喜還要哪些調料,留了三個瓷瓶,收起盒子走了,直接把樑衝忽略了去。
肉香瀰漫,李良和魏忠忍不住被吸引了來,禮部和兵部也圍過來好些人,無不眼饞的盯着小廝手裡的棍子,舔舔嘴脣,咽咽口水,雙眼幽幽冒着綠光。
雨嘩嘩下着,小廝終於收了細棍,棍子上落下一滴兩滴油,清晰可見,少爺們目光灼灼,不自主的滾了滾喉嚨,香味縈繞,個個跟丟了魂似的,眼神落在肉上,一眨不眨,只見廚娘一手握着木棍,一手握着剪刀,咔嚓咔嚓剪着,沒幾下,完整的雞肉就剪成一小塊一小塊,她又撒了些調料,將盤子給小廝,“讓少爺們吃着,雞湯還得等會兒,熬好了再端過去。”
小廝端着盤子走了,少爺們心急如焚,就剩下兩棍子肉了,待會再送走,他們連骨頭都沒得吃,真要餓肚子嗎?
沒有這樁事,他們還能自我安慰忍着,但看顧越澤他們有肉吃,哪兒還能忍,樑衝性子急躁,又走了過去,指着細棍上的肉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歡喜充耳不聞,守着火堆,時不時攪攪鍋裡的湯,目不斜視,面色淡然。
心氣高得很。
李良毫不懷疑歡喜是夏姜芙的人,這態度,這神情,和她主子一個德行,他坐在門檻邊,繼續擦拭着頭髮,不知何時,屋裡的少爺們都搬到外邊來了,幾人一堆,一邊圍着烤火,一邊注意着長寧侯府下人的動作。
不一會兒,端盤子的小廝回來了,順便帶來了顧越澤的話,“歡喜嫂子,三少爺稱讚你廚藝好,讓再送半隻兔子過去。”小廝說話時暗暗瞥過周圍如狼似虎的眼神,拔高音量道,“三少爺說不好意思吃獨食,剩下的一隻雞就分給肚子餓的少爺們了。”
樑衝聽着這話,如利劍出鞘,嗖的聲跑到小廝跟前,“顧三少真這麼說的?”
小廝點頭,不過他話鋒一轉,在樑衝希冀的目光下低聲道,“三少爺說天上沒掉餡餅的事,這剩下的雞和兔子,十兩銀子一塊。”
沒錯,是一塊,讓歡喜剪成一小塊一小塊,誰要吃就花錢買,殺雞時就將大骨頭拼下來熬湯了,多是肉。
十兩一塊肉,不算貴,顧越澤說的。
樑衝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不就錢嗎,他有的是,拍着腰間脹鼓鼓的荷包道,“我要十塊。”他可是目不轉睛看着廚娘烤的,香噴噴的,味道不比酒樓差,在這荒郊野外,花錢能買到肉吃就不算了,十兩,不貴。
有樑衝帶頭,其他少爺連細想的餘地的都沒有,一窩蜂撲過去,“我要十塊。”
“我也要十塊。”
陸宇氣定神閒坐着沒動,眉梢浮過嘲諷:一羣傻子,百兩銀子,買的雞一年都不吃完,傻不拉嘰的,他纔不會讓顧越澤奸計得逞,一頓不吃又餓不死,他忍。
李冠見他不動,動了動嘴脣,也沒有動作,只是那眼珠子,落在黑乎乎肉上,定住了。
一隻雞,半隻兔子,花錢的少爺們幾乎都分到了,鍋裡的雞湯,給顧越澤他們盛了四碗,煮了四碗麪,剩下的顧越澤不賣,讓歡喜她們自己留着吃,喝水不忘挖井人,這個道理顧越澤還是明白的。
於是,歡喜和四個小廝,三個車伕,共吃了一隻雞和一鍋麪,雞湯煮的面鮮美,少爺們食髓知味,愈發飢腸轆轆,央着歡喜要買面吃,十兩半碗,歡喜做主賣了十二碗,得來的錢都給顧越澤送去了。
這可高興了顧越流,白天還以爲自己是窮光蛋呢,晚上就暴富了。他數着銀子,笑得合不攏嘴,“三哥,還是娘有本事,要不是歡喜在,咱得餓肚子呢。”
他把銀子均分成四份,留了份給向春,琢磨着多買些雞啊兔子的備着,路上就指着它們掙錢了。
“娘見多識廣,本事肯定是旁人所不及的,把矮几收起來,睡了,明天還要趕路呢。”顧越澤收了銀子,盤腿坐在墊子上,吩咐顧越流乾活。
顧越流小心翼翼把自己的那份銀子收好,重重哎了聲,開始收東西。
馬車寬敞,坐墊和尋常馬車裡的坐墊不同,它是可以摺疊的架子牀,白天疊成方凳寬的坐墊,夜裡將下邊拉出來撐起就是牀,不寬不窄,剛好馬車的寬度長度,說起這個,顧越流對夏姜芙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是出遠門,他都不知還能在馬車裡躺着睡覺呢。
叫向春把馬車裡的矮几茶壺搬走,順勢拿錢再買些雞兔子備着。
“他們不是傻子,吃了一回虧,哪兒還會吃第二回,雞怕是賣不出去了。”顧越白往中間睡,拉過顧越流睡邊上,顧越流沒和他爭,老老實實躺下,“賣不出去咱也掙到錢了,不礙事。”
聽着外邊嘩嘩的雨聲,顧越流翻來覆去睡不着,“三哥,我想娘了。”
“娘也想你,趕緊睡,明天早起練武。”之前有承恩侯府一幫人一塊切磋武藝,他們沒有荒廢練武,明天承恩侯府那幫人估計不會理他們,得他們自己練。
顧越流正想家想得鼻子發酸,聞言,趕緊收了心思,乖乖閉上了眼。
馬車外,向春聽着沒聲兒了,讓小廝守着,這纔回了馬車,掏出紙筆,記錄今天的事兒:路經中州,其他少爺想去城內玩,問三少爺,三少爺說不去,下午啓程,中途遭雨,夜裡露宿寺廟,歡喜烤了雞,兔子,熬了雞湯,煮了麪條,三少爺賣了只雞半隻兔,掙了千兩,六少爺讓多買些雞兔子留着賣錢,睡覺時,六少爺說想家了,三少爺讓早睡,明早練武,四少爺五少爺估計累了,話很少。
最後,落上日期,向春收了筆,將紙放進盒子裡才下車幫歡喜洗鍋洗碗。
夜漸漸深了,馬車車頭搖晃的燈籠熄了火,萬籟俱寂,周遭陷入了黑暗。
天邊露出魚肚白時,一宿未歇的雨終於停了,樹葉滴着雨,啪啪落下,少爺們是被香味薰醒的,不用想,定是長寧侯府的下人又在弄吃的,熬的小米粥,清香撲鼻,顧越澤他們不知幹了什麼,累得滿頭大汗,正擰巾子洗臉擦汗。
大雨過後,天空瀰漫着淡淡的霧氣,樑衝最先醒,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拔腿朝顧越澤跑,經過昨晚一頓飯他算意識到了,甭管顧越澤他們在京名聲如何不好,但會過日子,接下來不知還會遇到多少事,巴結好顧越澤,至少將來不用餓肚子。
顧越澤對他的巴結討好不爲所動,洗了臉漱了口,等小廝鋪好涼蓆,安置好矮几,他們坐下,慢吞吞喝起粥來,小米粥熬得粘稠,配着泡菜,顧越澤胃口大好,連吃了三碗,顧越流吃了個雞蛋,只吃了一碗,擦嘴時不住稱讚歡喜廚藝好。
歡喜舀了粥給小廝們送去,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廚藝一般,幾位少爺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清粥纔會覺得好吃罷了。”
有昨晚的事,歡喜留了個心眼,故意熬了一鍋粥,他們吃飽了,剩下還有好些可以賣錢,奇怪的是顧越澤沒有提錢的事,大大方方分給了樑衝他們,只是歡喜他們帶的碗筷不多,得依着昨晚那般來,先幾人吃,吃了洗乾淨碗筷下一波人吃,樑衝吃了兩碗還意猶未盡,嘴裡一個勁拍顧越澤馬屁,暗暗想着,到下個驛站,他也買個廚娘跟着,還怕路上沒人做飯餓肚子?
吃了早飯,天兒放晴了,隊伍又繼續前行了,雨後的天空湛藍如洗,幾朵白雲隨風飄蕩,顧越流心情好,哼着小曲,優哉遊哉的欣賞着車窗外的景緻,又想起了他那素未謀面的親爹,也不知他親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夏姜芙說他親爹長得好看,但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萬一成了糟老頭子怎麼辦?他手裡沒有畫像,怎麼打聽他的消息?
難啊。
馬車悠悠行駛,中午到了一座小鎮,驛站在小鎮外三裡地,收到消息,驛站官吏早備好飯菜等着了,兩頓沒吃,少爺們如狂風席捲,一桌飯菜,不一會兒就剩杯盤狼藉,官吏們面面相覷,不是說京城來的高門少爺們嗎,吃東西怎麼和土匪似的。
官吏們露有疑惑,卻未多言,他們這種官職,寡淡沒有油水,有貴人經過就備好飯菜款待,沒有就忙自己的事,清閒得很。
酒足飯飽,官吏領着他們上樓休息,其中一穿醬紫色長袍的少爺不知怎麼了,問他要廚房的廚子,官吏聽得心頭髮緊,以爲飯菜出了問題,臉色慘白,雙腿彎曲就要跪地磕頭求饒,那位少爺卻剔着牙縫道,“本少爺嘴挑,找個廚子給本少爺做飯,回京時再把他送回來。”
樑衝鐵了心要帶個廚子上路,這頓飯還算合心意,他心頭合計,就讓驛站的廚子跟着算了,去外邊買人,不知爲人品行,萬一被毒死了怎麼辦?
樑衝先開了口,其他有兩位少爺也提出要廚子,官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只要少爺們喜歡,一切好商量。
於是,隊伍離開驛站時,驛站的廚子全跟着上路了,其中一官吏不解,問驛站大人道,“大人,他們把驛站的廚子和雞鴨帶走了,之後再有貴人來怎麼辦?”
“這個時節,哪有什麼貴人,你眼前的就是京城最尊貴的少爺們了,讓他們高興比什麼都強,至於廚子,你去旁邊村子找幾個會做飯的暫時應付着,少爺們回京,廚子就全回來了。”要知道,他爲官十餘載了,就屬今天收到的禮多,他急着回去看少爺們給他送的禮,丟下這話腳步匆匆回去了。
有了廚子,少爺們不怕沒飯吃了,甚至興致盎然的讓李良再找出破廟歇息,他們想再回味回味烤雞烤鴨烤兔的味道。
李良樂得配合,隔兩三天就歇外邊,滿足少爺們的新鮮和刺激。
幾次下來,少爺們新鮮感沒了,開始嫌棄日子無趣,顧越澤不知從哪兒弄來兩個骰子,他做莊,隨意他們押大押小,朝廷嚴禁賭博,顧越澤是五品官員竟知法犯法,少爺們心有忌憚,又管不住蠢蠢欲動的心,沒兩天就被顧越澤帶偏了,吃了飯就圍着顧越澤擲骰子,哪兒都不去。
少爺們守規矩安分,李良和魏忠鬆了口大氣,對此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看見。
只要少爺們老實,隨便他們怎麼玩,賭博也好,嫖.娼也罷,回京後再算賬。
二人耳根子清淨,以爲夜裡能睡個好覺了,後來才知自己心放得太早了。
當聽着空地上響起聲與衆不同的尖叫時,魏忠幾乎踉蹌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大喊道,“刺客,刺客......”
即刻,官兵們如夢初醒,拿起劍到處張望,“刺客呢,哪兒有刺客?哪兒有?”
語落,馬車裡又傳來聲尖銳的.....雞叫,“咯........”
魏忠愣了好半晌沒有言語。
“咯咯咯......”
“咯咯咯......”
一聲,兩聲,無數聲同時響起,還夾雜着鴨子的嘎嘎聲,整個空地,此起彼伏的雞鴨鳴叫聲傳來。
魏忠無語望天,指着馬車裡的雞鴨,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錯,“哪兒來的雞鴨?”
官兵戒備的看着四周,此處地勢平坦,無處躲藏,大人口中的刺客在哪兒?四下張望圈不見刺客影子,這纔回話道,“少爺們嫌棄死雞死鴨口感不好,昨日傍晚吩咐人去旁邊村子買活的回來養着,只是好像買的是公雞......”
以樑衝爲首,問驛站要了個廚子,其他少爺有樣學樣也要了廚子帶在身邊,本來都是殺了雞放馬車裡擱着,昨天中午樑衝說天熱了,殺了雞放着會發臭,就命人買活的回來,吃的時候再殺。
結果沒想到雞鴨反抗得如此厲害……
“大人,刺客在哪兒,沒發現刺客啊。”官兵又認真巡視圈,確實沒有什麼刺客。
魏忠不想說話,見官兵茫然地望着他,眼神無辜,讓他不禁怒從中來,沒個好氣拍了他掌“有沒有刺客不會自己看?瞪着我就能把刺客瞪出來?”
公雞,鴨子,好不容易耳根清淨了就來這麼些個畜生,少爺們到底要鬧哪樣?他怒氣衝衝找李良商量,隊伍裡不準養雞鴨,不然還有沒有朝廷威嚴了?
李良聽說有刺客,正帶人巡視了,知道是烏龍,他一臉無奈,勸魏忠道,“難得他們喜歡,由着他們去吧,否則一個個守着你鬧,頭暈眼花的,最後還是得答應。”
雞鴨之事是長寧侯府起的頭,只是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一路沒聽着過聲兒,誰知道今早會一起發作鳴叫起來?
“你說說都是些什麼事,咱是有任務在身的,還沒到西南呢,就被氣得死去活來了,哪有心思辦正事?”魏忠真看不慣那羣少爺做派,個個跟二大爺似的,不做事,只懂磨嘴皮子,不知皇上怎麼想的,答應讓他們跟着來。
不然,他們估計都到西南了。
李良聳肩,把劍插回腰間,“能有什麼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天還不亮,要不再睡會兒?”
魏忠拂袖,丟臉丟到家了,哪兒還睡得着。
公雞打鳴後聲音就沒消過,一輪接着一輪啼鳴,吵得少爺們煩不勝煩,而且自從帶了羣活雞活鴨上路,鼻尖似乎總縈繞着股臭味,這種臭味,隨着天氣炎熱愈發濃烈,樑衝受不了了,讓小廝把馬車趕到隊伍最後,離得越遠越好。
味道淡了些,可吹風的話仍會吹來那股味道,李良和魏忠騎馬在最前還好些,最末的少爺們不幹了,味道又臭又重,太難聞了,他們難受得吐了好幾回,別無他法,只得派人將雞鴨全殺了,把馬車裡裡外外清洗遍,還是買殺死的雞鴨帶上路。
接下來沒起什麼風波,總算消停了,白天趕路,夜裡休息,總算有點辦皇差的樣子了,可沒讓李良和魏忠把心落回實處呢,又鬧起來了。
這人啊,禁不住誇,一誇準出事。
這回鬧事的是秦落,輸了錢,他懷疑顧越澤出老千,要顧越澤還錢,小廝稟告李良問李良拿主意,李良頭疼,扶額道,“這種事我哪好出面,他們自己要賭的,輸了怪不得別人。”
賭博啊,肯定有輸有贏,路上沒聽他們鬧,估計秦落使性子,不怪他不多想,賭博本就犯法,他身爲禮部侍郎哪兒好插手此事。
直到接下來接二連三有小廝來找他告狀,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少爺們,輸得精光。
他和魏忠仔細琢磨番後,還是決定不管,說顧越澤出老千,他們沒有證據亂佔隊回京要被長寧侯府那位記恨上的,兩不相幫,隨他們怎麼辦。
少爺們知道二人態度後,個個神情沮喪,要知道,離京時,除了賬房支的銀子,他們母親祖母私底下還貼補許多,幾千兩銀票,沒到西南部落呢全輸沒了,接下來的日子可怎麼辦啊。
他們慌了,不敢再和顧越澤湊堆,否則連玉佩衣服都搭進去了,及時止損,少輸當贏,看着顧越澤就往角落裡躲,怕管不住手,越輸越多。
但也有些人不信邪,以爲自己能贏回來,繼續找顧越澤擲骰子,結果慘敗,連欠條都寫上了。
陸宇是吃過顧家欠條的虧的,一早顧越澤說擲骰子他就沒答應,拉着郭少安和李冠不准他們去,郭家小姐是他將來嫂嫂,再不喜歡,都不得不爲郭少安打算,好在郭少安識趣,不往那邊湊,至於李冠,從小就跟着他,唯他是從,他不會把人往火坑裡推。
李冠坐在馬車裡,說起賭博之事,少不得想起上回被顧越流敲詐的銀錢,忿忿道,“顧家人狡猾,等着吧,秦少爺寫的欠條落到顧家人手裡,回京後得翻幾番,好戲在後頭。”
他和陸宇是吃過這個虧的,可惜秦落不當回事。
陸宇撩起簾子,望着兩道倒退的風景,聲音沉沉,“欠的越多越好,等着看,我不信顧越澤還有這麼好的運氣能逃過一劫。”
去年皇上看在顧侯爺在邊關出生入死而不追究,今年呢?
他計上心來,湊到李冠耳朵邊,小聲叮囑他幾句,李冠聽得陰陰笑了起來,“你放心,這件事,樑少爺會做得很好的。”
就在顧越流數錢數到手軟的時候,十幾封信快馬加鞭到了京城,夕陽籠罩,紅光漫天,夫人們幾乎同時收到兒子的信,說長寧侯府少爺逼着他們賭錢,如今輸得身無分文,甚至還寫了欠條,日子悽苦,求家裡送些銀錢去。
夫人們震驚不已,兒子從小捧在手心,沒吃過苦,沒受過累,頭回出門,她們備了足夠多的錢,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花不完,纔多久的功夫,全輸了?一定是長寧侯府使了奸計。
叫門房備馬車,趕着夕陽的餘暉出了門,幾經串門詢問,好些夫人都收到兒子來信,內容千篇一律,都是輸了錢問家裡拿錢的。
長寧侯府真是欺人太甚,幾位夫人嘀嘀咕咕一通合計後,決定同仇敵愾,和長寧侯府魚死網破,仗着人多欺負她們兒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故意將風聲放到御史臺,翌日早朝,幾位御史同出,彈劾顧越澤枉顧律法,聚衆賭博。
顧泊遠不清楚事實,顧越澤他們離京後就沒消息回來,府裡難得清淨,夏姜芙的心思除了兩個兒子就是在他身上,夫妻二人如蜜裡調油,回到年輕時候,他不會問夏姜芙顧越澤他們的消息。
若夏姜芙掛念兒子,心緒不佳,遭罪的是他,他纔不會那麼傻。
結果,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下了早朝,他一臉陰沉的回府,顧越皎去了衙門,顧越涵去了雲生院,院子沒人,管家追在他身後,見他臉色不好,心下惴惴。
園中百花齊放,暗香浮動,他嗅了嗅鼻子,要夫人在,肯定是要停下欣賞番的,和侯爺聊幾句,就把侯爺的怒氣消了,可惜,眼下夫人不在。
“讓向冬帶人把三少爺接回來,他要是反抗,直接綁了。”進了書房,顧泊遠翻開本公文,是東瀛邊境的探子送來的,壓在他書桌上有幾天的,他還沒回復,顧越澤回京正好,找着事情做了。
管家打了個激靈,眼神不敢亂晃,遲疑道,“夫人去了雲生院,要不要知會她?”
夏姜芙是護犢子,顧泊遠貿然把人抓回來,夏姜芙那關不好過,管家幾十歲了,府裡誰說了算心裡還是有數的。
顧泊遠摩挲着公文,眉目深沉,管家自知多言,斂目低垂,“老奴這就去辦。”
戰戰巍巍退到門口,只聽身後傳來聲嘆息,“罷了,這事我先與夫人商量後再作打算。”
管家頓了頓,直覺鬆了口氣,“是。”
他不知顧越澤犯了什麼錯,但能不能逃過一劫,端看夫人有多大的能耐了,公文寫了什麼他不知,但壓在書房的,除了邊境之事就沒其他,顧越澤要去邊關,夫人還不得把房子拆了啊。
他退出書房,迎面碰上位丫鬟,耳朵上的一對桃花形耳墜分外惹眼,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個時辰還在府裡晃悠的,怕是壽安院的人無疑了。
玲瓏見着他,低頭理了理衣襬,盈盈俯身施禮道,“見過二管家,奴婢是壽安院的,老夫人命奴婢送銀耳湯來。”
聲音清脆悠揚,跟黃鶯似的,管家垂首,眼神落在她耳朵上,疏離道,“書房乃重地,沒有侯爺的命令不得人進出,你還是回去吧。”
侯爺心情不好,哪兒有心思喝銀耳湯,況且,以往這個時辰,侯爺是不在府裡的,老夫人哪兒得的消息說侯爺回府了?
玲瓏翼翼然再次施禮,提着食盒走了。
態度中規中矩,叫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但管家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一時又說不上來,直到人拐之拐角他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沒往心裡去,老夫人不管事,她身邊的人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他去門房派人打聽外邊發生的事兒,顧泊遠臉色不好,估計顧越澤在外闖禍了,他得先和夏姜芙通聲氣,讓夏姜芙心裡有個數。
顧越澤賭博贏錢的事夏姜芙是從傅蓉慧嘴裡聽說的,傅蓉慧爲了明欣苒,對夏姜芙態度好轉,二人時不時坐一塊喝茶聊天,和夏姜芙打交道的次數多了,便覺得夏姜芙確實有過人之處,而非空有美色的花瓶子。
“早上在門口遇着陸夫人,見她丫鬟神神秘秘在她耳朵邊說話,模模糊糊聽了幾句,信是昨天傍晚到的京城,御史臺收到風聲,肯定彈劾顧三少藐視王法,知法犯法。”
柳瑜弦心思深沉,這種事不會透露半分,她見柳瑜弦笑得一臉奸詐就多留了個心眼,跟在二人後邊偷聽得來的。
夏姜芙坐在涼亭裡賞景,她讓工部的人建的,前邊搭了個戲臺子,一羣姑娘們坐在上邊念話本子,聽聞這話,夏姜芙臉上並未有太多擔心,臉上閃過譏誚,“越澤他們手裡不差錢,惦記別人的作甚,我看是陸少爺收買人心,故意抹黑越澤呢。”
越澤在賭博上有天分不假,但早收手不賭了,此去西南,她備了各大銀號的銀票,縫在他們的衣服夾縫裡,鞋子鞋墊裡,好幾萬兩,夠買下一座小鎮了,哪兒用得着顧越澤賭博致富?想到致富,她倒是意識到一件事,她忘記告訴顧越澤他們銀票藏在他們衣服夾層裡,顧越澤他們離京兩天經秋翠提醒她纔想起錢的事,顧越澤莫不是覺得身上沒錢纔打的其他人的主意?
傅蓉慧見她若有所思,以爲她想到了什麼,小聲勸道,“御史臺彈劾的奏本估計呈到皇上書案上了,你啊,想想法子吧。”
這一刻,傅蓉慧有些同情夏姜芙,夏姜芙能生又怎麼樣,攤上不學無術,惹是生非的兒子,整日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不得安寧,夏姜芙的日子,或許不如外人看上去的輕鬆,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正欲再說些安慰夏姜芙的話,只見夏姜芙轉過頭,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眼裡流光溢彩,盡是自豪,“越澤還真是會想法子,換作小六,沒準只會琢磨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呢。”
傅蓉慧神情一僵,嚥下到嘴的話,夏姜芙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這事怪我,我只記着叮囑他們敷臉的事,好些事沒交代清楚,你說那些輸了錢的少爺們寫信回來告狀?”夏姜芙單手撐着桌面,紅脣輕啓,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輸了就告狀,虧得他們有臉,換做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輸了錢。”
還鬧到御史臺彈劾顧越澤,要她說,皇上真怪罪下來,參與賭博的一個逃不了,不僅如此,隨行的人全部有罪,監督不力,有錯不報,誰都不比誰清高得到哪兒去。
這時候,外邊守門的侍衛跑來,躬身稟告夏姜芙, “夫人,侯爺來了。”
夏姜芙錯愕了一瞬,臉上蔓延出喜色,近日顧泊遠常常接她回府,她讓顧泊遠進來坐坐,瞧瞧姑娘們如今的言行舉止可有半分勾引人的調調,顧泊遠怎麼都不肯。
今個兒怎麼又自己來了?
她舉目望去,顧泊遠穿了件黑色錦服,身形屹立,五官冷硬,哪怕這些日子時常敷臉,但膚色仍是黑的,好在氣度不凡,看着還算年輕。
她起身迎了出去,秋翠爲她撐着傘。
長廊的盆栽換成了芙蓉花,花瓣抖落,鋪了一地,夏姜芙踩着花瓣過去,蓮步姍姍。
戲臺子上的姑娘們俱停下了朗讀,擡眉望向大門,顧越流離京後,夏姜芙丟給她們堆話本子,讓她們模仿主人公的心境,語氣,將話本子描繪的場面表達出來,像唱戲曲那樣,但又有不同,咬文嚼字,務必情真意切,感情真實流露。
說是老夫人生辰去侯府搭臺子表演,演得好,以後就留在侯府了。
能在侯府服侍侯爺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事兒,她們以前做的就是以色侍人的勾當,混的最好的姐妹們有入府爲妾的,聽說府裡的日子比青樓好多了,有丫鬟婆子伺候,生的孩子是府裡少爺小姐極爲體面,哪像她們,整天皮笑肉不笑看人臉色,遇着刁鑽的客人,捱了打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
顧泊遠身形偉岸,容貌硬朗,看得一衆姑娘心蹦蹦直跳,紅着臉低下了頭,揉着手裡錦帕,一副嬌羞之態,傅蓉慧別有意味的望了夏姜芙的背影一眼,叫着丫鬟回去了。
秋翠爲夏姜芙撐着傘,擔憂道,“侯爺是不是知道三少爺在外邊的事了,來問罪的?”
見她嚇得不輕,夏姜芙好笑,順了順長裙的褶子,寬慰道,“別擔心,侯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即使問罪,還有我頂着呢。”
顧泊遠立在樹下,長身玉立,見夏姜芙施施然走來,他便站着沒動,待夏姜芙到近前才迎上去一步,接過秋翠手裡的傘撐着,“越澤賭博的事你聽說了沒?”
“明夫人與我說了,這事不怪越澤,是我思慮不周,沒和他們說銀票藏在衣服夾縫裡的,歡喜清楚這事,估計也沒提。”
顧泊遠掃了眼秋翠,後者躬身退到邊上,低頭看着地上的花瓣。
“你的意思是越澤沒錢才賭博的?”顧泊遠皺着眉頭,“我看他是以爲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了他才無法無天......”
“越澤不是這樣的人。”夏姜芙伸手挽着他手臂,笑容明媚,“越澤心思聰慧,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心裡明白,估計走投無路才賭博的,我生的兒子,我知道。”
顧泊遠黑着臉,不吭聲了。
兒子他也有份,什麼性子,他再清楚不過,聰明不假,都是些小聰明,難登大雅之堂,他不急着反駁夏姜芙的話,而是說起另件事,“南蠻公主快入京了,我尋思着讓越澤回京。”
戲臺子上坐滿了姑娘,個個穿着月白色裙子,嬌羞的看着他,顧泊遠心頭不喜,轉去了左邊小路,小路連通的是座庭院,花團錦簇,景色宜人,夏姜芙扭頭看着他,“南蠻公主進京和越澤有什麼關係,不是說奔着皇上來的嗎?”
顧泊遠頓了頓,“皇上後宮充盈,用不着再添人了。”
“他不要也用不着塞給越澤啊。”夏姜芙撇嘴,不悅望着顧泊遠,“皇上不要就給越澤,南蠻公主長啥樣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澤看得上嗎?換你你樂意?”
顧泊遠臉又黑了兩分,低聲呵斥道,“說什麼呢。”
“看吧,你也不樂意。”夏姜芙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南蠻公主來京,怎麼都不能讓越澤回來,不怕其他,就怕公主看上越澤非他不嫁怎麼辦?”
夏姜芙可不認爲自己是胡思亂想,如今的京城,顧越澤行情緊俏得很,好些夫人拐彎抹角打聽顧越澤的親事,就是順親王妃都問她合適爲顧越澤議親,城中小姐們啊,翹首以盼等着進侯府給她做兒媳呢。
萬一南蠻公主也隨波逐流要進他們家怎麼辦?
這麼一想,夏姜芙覺得把顧越澤他們打發去西南真的是再好不過的決定了,既躲過一劫,還能出門遊玩圈,一舉兩得。
顧泊遠看她面露歡喜,適時出聲打破她的聯想,“我派人去西南接越澤回來,他身爲朝廷官員,聚衆賭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無顏代表朝廷去西南…….”
夏姜芙瞠目結舌望着他,“他是你兒子,你把他抓回來,交給刑部審查?”想到顧越皎在刑部,她壓低了聲兒,“不是讓皎皎爲難嗎?”
顧越澤或許做錯了,但其他少爺們不見得多清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都不比誰好,她表明自己的立場道,“越澤不偷不搶,憑着本事掙錢,我覺得他很好,倒是那些少爺們,輸了到處嚷嚷,小肚雞腸難成大氣,朝廷派他們去遊說各部落投降的,就他們那點肚量,不是給朝廷抹黑嗎?還有啊,他們要是不沉迷賭博,能輸得身無分文嗎?”
況且,顧越澤逢賭就贏,除非他自己想輸否則沒人從他手裡贏得了錢,這運氣是天生的,顧越澤只是想贏點錢以備不時之需,那些少爺輸得精光,一定是野心大,心術不正,自己被自己坑了。
顧泊遠見她一副“我兒子聰明運氣好怪得了誰”的表情就知道這一趟白來了,顧越澤聚衆賭博是事實,早朝皇上沒有表態是給他留臉,他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子不教父子過,這件事他難辭其咎,硬聲道,“此事我已拿定主意,越澤做錯事理應承擔責罰,你別插手。”
夏姜芙靜靜看着他,眼神冷了下來,“我生的兒子還不准我管了?”
她哼了聲,搶過傘咚咚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懶得和顧泊遠多說,回到涼亭,讓姑娘們散了,她有事先回府,今天休息,顧越涵在大堂,收到消息出來已沒了夏姜芙人影,不過他倒不擔心,有顧泊遠在,誰都傷害不了夏姜芙。
夏姜芙心情不好,顧泊遠自然不會真派人抓顧越澤回來,他只是試探夏姜芙而已,沒想到夏姜芙動了怒,命秋翠遞牌子,要進宮告狀,告御史臺的人歪曲事實,污衊顧越澤。
顧泊遠哪兒會讓她進宮,以夏姜芙的脾氣,肯定會罵人,御史臺如何他不知,皇上肯定會遭罪,目前顧越澤賭博之事只有少爺們書信爲證,事實究竟如何還得問過李良和魏忠纔有結果。
他讓夏姜芙稍安勿躁,他會處理好這件事,給李良去了信,就算三百里加急,也要小半個月的時間才收得到回信,還有迴旋的餘地,不過他沒和夏姜芙說,夏姜芙護短,兒子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回顧越澤賭博,明顯沒把朝廷律法放眼裡,這點肯定跟夏姜芙學的。總認爲出了事有夏姜芙兜着,天不怕地不怕,這回不讓夏姜芙長長記性,繼續護着他們,下回他們還得闖出更大的禍了。
只是躺在書房硬邦邦的牀上,他心裡不是滋味,兒子做錯事與他何干,要睡書房也是顧越澤睡,夏姜芙遷怒到他頭上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