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眼角一挑,深眼凝他,並未立即言話,待得沉默片刻,她才稍稍斂神一番,眼睛也稍稍一眯,淡道:“條件自然也簡單。只要東臨公子諸事以顏墨白爲重,與他裡應外合拿下大英國都,本宮,便允東臨公子之意,在顏墨白麪前進言,護你國都萬民。”
東臨蒼眉頭一皺,思量片刻,緩道:“瑤兒也該是知曉,如今大周與大英勝負未分之下,在下自然不能明着幫顏墨白,從而陷我東臨蒼於險境……”
“本宮並未說過要讓東臨公子明着幫顏墨白。本宮之意,是要你暗中裡應外合罷了,再者,東臨公子求的是萬民之命,而本宮求的,卻僅是這單一的條件。倘若東臨公子連這點都不願妥協與應答,東臨公子心狠至此,你與本宮之間,自然也無需再聊。”不待東臨蒼後話道出,鳳瑤便淡然無波的插了話,說着,嗓音越發一挑,繼續道:“自打東臨公子最初出手幫顏墨白,你便已然走上了不忠的不歸路。如今東臨公子相明哲保身,甚至還想全你聲名,全你國都百姓,東臨公子若不付出點代價,何來能全你心中之念?再者,東臨公子雖心思精明,處處都算計得當,但東臨公子並非是神,有些事,你雖算計得到,但卻控制不了,東臨公子也得想清楚呢,你既是已然幫了顏墨白,既是已然走上了對大英不利的不歸路,那你東臨蒼也已然並無退路,只得硬着頭皮往前,如此,你若幫襯顏墨白,許是顏墨白對你心有感激,再加之本宮在旁遊說,你這國都萬民,顏墨白自能放過,但若東臨公子不願,本宮自然也無能爲力,如此,這國都的萬民性命,便也只有順其自然了,倘若到時候當真國都滿城變作煉獄,百姓生靈塗炭,自然也是東臨公子一手促成。”
冗長的一席話,被她以一種極是淡漠清冷的嗓音道出,似如事不關己,語氣極是漫不經心一般。
卻是這話一落,東臨蒼便下意識噎住了他方纔的後話,那雙漆黑的瞳孔靜靜朝鳳瑤凝望,待得片刻後,他低聲道:“瑤兒這是要威脅在下?用滿城之民的性命,威脅在下?”
鳳瑤面色分毫不變,慢騰騰的挪開目光,淡道:“東臨公子風謀略過人,手段也是過人,本宮何能威脅得到東臨公子,倘若東臨公子心無旁騖,當真是個喜歡寄情山水,不問世事之人,又如何能受本宮威脅。人啊,皆有私心,東臨公子的私心是何,本宮也不願多想,更不願拆穿,而今東臨公子既是中傷顏墨白冷血無情,防着他的癲狂陰狠,如此,本宮自然被東臨公子方纔的那些話啊,震得心有擔憂,難以排遣,既是如此,本宮自然得爲顏墨白打算一番不是,東臨公子要扳倒太上皇,要徹底改變大英閉門鎖國之狀,顏墨白要報仇,要手刃仇敵,要拿下大英,如此,至少在現在,你二人目的一致,並未相差太多,是以,你二人自當攜手前行,互相配合,只有這樣,顏墨白行事能稍稍容易一些,不至於被現實逼得暴躁甚至癲狂,從而惱怒的毀你國都萬民,而東臨公子,也可借顏墨白之手,除卻大英太上皇,徹底令大英變天,如此,你二人相互配合,豈不更好?”
陰沉淡漠的一席話,卷着幾分冷意。
而這番話落下之後,東臨蒼也並未立即言話。
兩人突然便雙雙沉默了下來,無聲僵持。待得半晌後,東臨蒼終是出聲緩道:“前些日子在東臨府時,在下便已大英了與瑤兒和顏墨白爲盟。”
是嗎?
鳳瑤淡道:“當初東臨公子雖是答應了,但也不過是隨意言道罷了,口說無憑。但如今事態至此,且你我身上皆綁着責任與盟約,是以,自然得稍稍正式結盟一番。”
東臨蒼眼角一挑,“瑤兒欲如何正式結盟?”
“東臨公子隨本宮來便是。”鳳瑤並未徑直回話,僅是略微籠統淡漠的道了一句。說完,足下便開始緩緩往前,徑直而行。
待路過東臨蒼之後,眼見身後一直無東臨蒼的腳步聲跟來,她頭也不回的繼續道:“東臨公子不是要急着回城麼,此番怎開始耽擱了。且也不必對本宮審視什麼,放心,本宮不過是要與你爲盟罷了,並不會當真吃了你。”重生之千金不好惹
這話一落,脊背挺得筆直,再不言話。
卻是這話剛落片刻,東臨蒼便已踏步跟來,步伐緩慢得當,縱是此番被鳳瑤反過來威脅了一番,竟也能保持鎮定從容,似是心神分毫不受擾亂一般。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前,待繞過官道的拐角後,便徑直朝不遠處的馬車停歇之處行去。
眼見她二人越來越近,柳襄與許儒亦則雙雙上前而迎,待行至鳳瑤身邊,許儒亦先是擡眸將鳳瑤全身上下掃了一眼,確保並無異常之後,纔將目光朝鳳瑤身後不遠的東臨蒼望去,瞳色陰沉複雜,連帶面色也跟着冷了幾許。
獨獨柳襄似如渾然不覺鳳瑤與東臨蒼二人的異樣一般,僅是跟在鳳瑤身邊道:“長公主與東臨公子倒是去得久,此番終是歸來,柳襄與皇傅也已休息好了,此際可要即刻繼續趕路了?”
鳳瑤下意識轉眸朝柳襄望來,並未回話,僅道:“去車內取一隻空杯出來。”
柳襄猝不及防一怔,卻又是剎那便回神過來,他驀地斂神一番,咧嘴朝鳳瑤笑着點頭,隨即便扭頭朝東臨蒼望來,挑着嗓子柔膩道:“東臨公子倒是好興致,此番都要離別,難不成竟還想敬我家長公主一杯踐行酒不成?倘若當真如此,東臨公子倒着實不必這般麻煩了,我家長公主不勝飲酒,不宜喝酒吶。”
東臨蒼面上的幽遠之色全數壓下,整個人的神情也恢復了常日的溫潤雅和,他擡眸朝柳襄往來,那雙平寂無波的黑瞳也順勢迎上柳襄的眼,緩道:“柳公子對瑤兒倒是關心得緊。只不過,柳公子也不必故意以酒水之事套本少的話了,此番本少可不是要與你家長公主喝踐行酒呢,至於究竟要做何,本少如今也雲裡霧裡,不知何意呢。”
柳襄神色微動,心有起伏,隨即勾脣笑笑,不再言話,僅是再度斂神一番,隨即便循着鳳瑤之言而迅速往前,待得鑽進馬車內找了一隻空杯出來後,便見鳳瑤與東臨蒼等人已是站定在了馬車旁。
“長公主。”他上前半步,將空杯朝鳳瑤遞來。
鳳瑤卻並未伸手來接,僅是手指一動,一隻匕首陡然自袖袍滑落指尖,隨即不待衆人反應,她指尖飛速而起,拔了匕首出鞘,隨即便陡然朝左手腕上割了一刀。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又或許在場之人皆未言道她會如此動作,是以猝不及防中,皆是怔得不輕。
卻是這時,鳳瑤手腕的鮮血已是流出,她這才極是乾脆的接過了柳襄手中的空杯,將鮮血接住,但得鮮血溢滿半杯後,她纔將杯子朝東臨蒼遞來。
東臨蒼眉頭已然極爲難得的皺了起來,目光深邃的落在鳳瑤面上,也未耽擱,僅是稍稍伸手,那骨節分明的指尖便略是自然的接過了鳳瑤手中的杯盞,鳳瑤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一圈,淡道:“既要爲盟,那自然得飲血爲盟,此際,便該東臨公子了。”
說着,也擡手將手中的匕首朝他遞去。
他嘆息一聲,伸手接過,隨即便道:“瑤兒何必如此,你身子並非硬朗,這爲盟之事,何須你劃肉溢血。倘若那小子知曉你如此,依他那護短之性,許是又得讓在下拿話來說了。”
“雖非硬朗,但流這點血,倒也不在話下。也望東臨公子莫要耽擱,時辰要緊。待得這同盟之事完畢,你與本宮,還得有要事要做。”
嗓音一落,便不再朝東臨蒼觀望,僅是稍稍伸手抽出懷中的繡帕,正要纏上手腕的傷口,卻是還未動作,許儒亦已是將她手中的繡帕抽走,垂頭而下,親自開始爲她手腕包紮起傷口來。
鳳瑤微微一怔,下意識朝許儒亦望來,則見他垂頭垂得極低,讓人看不到他的面容,且他手中的動作也極爲的小心翼翼,甚至認真嚴謹,全然給人一種極爲在意與緊張之意。大金主,小女僕!
她神色微動,心底有數,低道:“還是本宮自己來吧。”
說完,正要擡手抽他手中的繡帕,他動作卻驀地頓住,低沉道:“包紮完這次後,微臣日後,再不主動碰長公主分毫。”
這話莫名說得堅決,又像是受傷一般,語氣中也掩飾不住的染上了一層暗淡悲傷之氣。
這廝是怎麼了?
鳳瑤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變了變,手中動作也稍稍僵在半空,許儒亦並未停留多久,片刻之後,便再度開始爲鳳瑤處理起傷口來,本也是不大的一條口子,奈何他卻是緊張難耐,儼然如重傷一般仔細對待,小心清理。
鳳瑤凝他幾眼,心底略生微詫,隨即便縮手回來,也任由了他去,而後便稍稍轉頭,略是詢問的朝柳襄望來,則見柳襄眼角一挑,故作擡頭望天,似如置身事外,毫無干系一般,又許是鳳瑤將他盯得有些久了,他這才垂頭而下,咧嘴朝鳳瑤笑,柔膩纏綣的道:“方纔長公主與東臨公子走開敘話之際,皇傅太過擔憂,望眼欲穿,慌神之中未注意腳下,便摔了一跤。許是摔得太重,身子疼痛,是以皇傅才一直垂頭,該是在消化疼痛,長公主無需擔憂。”
這話無疑是夾雜着幾分略微明顯的調侃。
只是怪異的是,許儒亦手中動作僅是頓了頓,片刻便恢復自然,竟也並未反駁。
鳳瑤沉默片刻,便按捺心神一番,無心多言,僅朝許儒亦隨意問候一句,而後便將目光落回了東臨蒼。
此際,東臨蒼已是匕首割肉,手腕鮮血而溢。
待得血色滿杯之後,他纔將杯子朝鳳瑤遞來,緩道:“瑤兒先端一下。”
鳳瑤順手接過,他則開始自行簡單包紮,待得一切完畢,許儒亦對鳳瑤的包紮動作也已停歇,鳳瑤則深目朝東臨蒼凝視,低沉厚重的道:“既是爲盟,自然得有盟約與懲處纔是。”說着,兩手而擡,舉杯而前,嗓音越發而低,“本宮在此立誓,特與東臨公子爲盟,此生定應東臨公子之言,勸諫顏墨白,勒令其不可濫殺無辜,善待大英百姓,倘若本宮違背此言,定天雷轟頂,不得善終。”
這話一出,頓時令柳襄與許儒亦變了臉色,但兩人皆欲言又止一番,滿面複雜,終是未道出聲來。
待得尾音落下,鳳瑤毫無耽擱,高舉杯盞便就着杯中之血飲了一口,待得一切完畢,便指尖而動,將杯子朝東臨蒼面前推去。
整個過程,東臨蒼靜靜凝她,並未言話,那清俊風雅的面容上,也極爲難得的布了一層複雜之色。
卻又是片刻,他似想通了什麼,隨即便伸手將杯盞接過,也如鳳瑤方纔的動作一般,雙手將杯盞朝鳳瑤而舉,薄脣一啓,低緩幽遠而道:“在下東臨蒼,也在此立式,特與大旭長公主與大周帝王爲盟,此生善待你二人,助你二人攻城,倘若我東臨蒼違背此言,定不得善終,死如浮塵。”
嗓音一落,便要擡手而起,飲得杯中之血,卻是手中動作剛剛一動,鳳瑤便已擡手,恰到好處的按住了他的手臂。
他下意識頓住動作,深眼朝鳳瑤凝望。
鳳瑤淡道:“東臨公子本就是大義之人,自然是不怕死,是以,不得善終亦或是死如浮塵對你而言,並非爲難與威脅。而此番既是立誓,誓言定當令人全然畏懼與忌諱纔是,不若,東臨公子重新發誓,就言,你若違揹你之誓言,你東臨世家,定分崩離析,生死不定,你之孃親,定衰敗成疾,藥石無醫如何?”
這話一出,東臨蒼便瞳孔一縮,那清俊的面上頓時漫了冷冽霜色。
他還是第一次是這般臉色,鳳瑤看在眼底,心頭也漫出了幾分牴觸與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