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儒亦垂頭沉默,一言不發。
鳳瑤也不打算多言,繼續道:“皇傅起來吧,早些出宮回府休息去吧,其餘之事,皇傅便莫要多想了,一切都非你之過錯,不過是命運陰差陽錯罷了。”
說完,垂頭再度掃他一眼,不再多言,踏步便繼續朝前。
許儒亦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滿身孤寂,低垂的眼底卷着濃濃的悲傷與哀愁。他就這麼一直靜靜的跪在原地,似如不知鳳瑤已踏步離去一般,待得許久之後,鳳瑤已是早已消失在了路道的盡頭,許儒亦似是這纔回神,一點一點地擡頭朝鳳瑤消失的方向望去,悵惘哀涼。
此番她能平安歸來,他有千百句話想對她說,有太多太多的感情想要宣泄,那種激動的感覺,就似失而復得的欣慰,只是,這種欣慰啊,終究也只是屬於他許儒亦一個人的欣慰,甚至明明有太多的話想對她表明,但如今,他早已失了對她表明他一切的勇氣,甚至,連與她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
思緒至此,許儒亦滿心頹敗,渾身都驟然無力,整個人驀地跌坐在地。
卻是正這時,身後不遠突然傳來殿門的吱呀聲。
隨即片刻,幼帝詫異的嗓音傳來,“皇傅這是怎麼了?”
許儒亦這才稍稍回神過來,下意識回頭望去,則見幼帝不知何時已是立在了他的寢殿門外,正愕然的望他。
許儒亦苦澀笑笑,神色幽怨涼薄。
待得半晌之後,他才低聲道:“微臣沒事,微臣還有事,便先出宮去了。”
嗓音一落,許儒亦垂頭下來,轉身往前,卻是足下一動,幼帝便再度喚了一聲,“皇傅。”
許儒亦當即停步,脊背挺得筆直,但卻並未言話。
幼帝猶豫片刻,踏步過來,待站定在許儒亦面前,他才低聲道:“皇傅,情愛之事,朕雖並未太懂,但朕卻知曉,阿姐與攝政王之間的確是情投意合,兩相恩愛。”
是嗎?
許儒亦心中嘆息,眼底深處略微卷着幾許無奈與苦笑。
自家這幼帝啊,哪裡是不懂情愛,明明是懂得情愛,是以纔會這般拐彎抹角的勸他。
只是,他許儒亦又何嘗不是明白之人,又何嘗不知鳳瑤喜歡的是顏墨白,但這又如何,喜歡便是喜歡了,放不下便是放不下,心頭緊着盼着念着繫着,如何,能真正的釋懷。
思緒至此,許儒亦強行按捺心神,低道:“微臣知曉。微臣並未再盼念什麼,皇上也無需提醒微臣,微臣知曉分寸,皇上不必多言。”
幼帝眉頭一皺,“朕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皇傅而已。阿姐與攝政王情投意合,皇傅便是再深情,阿姐也不會對皇傅動心的,他們兩個經歷了生死,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朕也不願任何人再破壞他們。但皇傅深得朕的敬重,朕也不願皇傅受得情傷,是以,皇傅,放下阿姐把,你會有你的大好前程,不如,朕差人爲你擇一個朝臣的閨秀之女,爲皇傅賜婚可好?”
許儒亦嘆息一聲。
幼帝啊,何時竟也能如此成熟了,連這些都能隨口言道出來,只是……
許儒亦按捺心神一番,沉默片刻,再度道:“多謝皇上心意,微臣有分寸,不會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再者,微臣如今還未有婚嫁之意,是以,許是要辜負皇上好意了。”
幼帝眉頭一皺,欲言又止,終究未再道掛。
許儒亦也不再耽擱,當即朝幼帝告辭一句,而後轉身離去。
夜色濃稠,光影搖曳。
待得許儒亦徹底走遠,幼帝才嘆息一聲,稚嫩的面容上染着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神情也幽遠無奈,而後搖了搖頭,也轉身回了寢殿。
明月如盤,皎潔的月色四方灑落,照耀在地,將各處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亮色。
鳳瑤一路往前,卻是還未靠近鳳棲宮,便在半道上遇上了顏墨白。
此際,他正坐在路旁的小亭子裡,懶散飲茶,眼見她踏步過來,他便緩緩從亭中出來,清俊的面上笑容清淺,甚是柔和。
“怎這般久纔來,幼帝都與你說些什麼了?”待牽住鳳瑤的手,他開口便是這話。
鳳瑤緩道:“就是說了些往日之事罷了,倒也沒什麼重點。”
顏墨白眼角一挑,“你未與幼帝談及納妃之事?”他問得直白。
鳳瑤驀地怔住,待得片刻反應過來,愕然搖頭。
顏墨白嘆息一聲,“我還以爲鳳瑤會趁此機會與他說這些,未料鳳瑤竟是沒說。”說着,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幼帝並非愚昧之人,且如今經得磨鍊困苦,也算是年少老成了。有些事,其實未有鳳瑤想的那般棘手,只要你說出來,許是幼帝比你想象中的能夠接受。”
是嗎?
鳳瑤心生無奈,並未言話。
也不是她不願說,而是今日那般氣氛,着實沒往納妃的事情上想,是以自然也沒心思對幼帝提及這些。
她按捺心神一番,也無心與顏墨白就此多言,僅斜瞪他一眼,繼續道:“你今兒倒也是奇怪,怎就突然盯上徵兒納妃之事了,且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了這麼多遍。你倒是與我說說,你這般執着於此,是爲何意?”
顏墨白眼底深處略有流光滑過。
鳳瑤深眼凝他,面露執着,有意等他回話。
待得二人沉默片刻後,顏墨白才勾脣笑笑,僅道:“鳳瑤莫要多想什麼,我只是覺得,贏徵身爲大旭帝王,此際的確是到了納妃的年紀。我雖不願鳳瑤太過攝政,不願你太過爲大旭操勞,但對於幼帝,我自然是想幼帝能快速成長,徹底能獨當一面,甚至,樹立君王之威。我如今想要他納妃,也僅是按照大旭皇族祖制,有意讓幼帝這真正的大旭帝王,朝大旭的祖制靠攏罷了。畢竟,大旭建國百年以來,所有的太子甚至君王納妃的年紀,都比幼帝還小。”
他說得極其認真,鳳瑤卻聽得半信半疑。
卻待思量半晌,又沒覺察出什麼略微突兀的怪異來,只是掃他幾眼,未出聲真正的反駁。
兩人攜手一道往前,微風幽幽而動,氣氛也極爲的雅緻通透。
卻待行得片刻,鳳瑤神色微動,故作自然的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說要去鳳棲宮等我麼?怎在這路道的亭中等我?”
“終於歸得大旭皇宮,我這所謂的長公主駙馬,自然得與你這長公主一道回鳳棲宮纔是。再者,我方纔離去之際,許儒亦那小子刻意找藉口在幼帝的殿外留下,那小子惹我不悅,我自然得在半道中等你,倘若你許久不歸,我自然會原路返回,將許儒亦那小子懲了。”
他悠然自若的答了話,語氣懶散慵然,似是並未摻雜怒意,但若仔細一聽,自然也不能覺察他話語中的戲謔冷冽之意。
“許儒亦又哪兒得罪你了?”鳳瑤忍不住問。
說來,顏墨白這廝雖大氣磅礴,威儀四方,但有些時候,自然也是小肚雞腸,容易生氣整人。
“他留在幼帝寢殿之外,刻意要等鳳瑤出來,有意要與鳳瑤獨處,這點,算不算得罪了我?”他回得底氣十足。
鳳瑤無奈的笑笑,當即扭頭朝他望來,則是片刻之際,眼中的笑意也逐漸演變成戲謔調侃之色。
顏墨白凝她一會兒,眼角一挑,“你笑什麼?”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鳳瑤忍不住輕笑出聲,只道:“這倒是當真被你猜準了,許儒亦有意留在徵兒的寢殿外,的確是在等我,只是,卻是有意要在我面前單獨賠罪罷了,並無其它之意。倒是你,如此擠兌許儒亦,甚至對他毫無半句好話,你且說說,你是不是吃醋了,吃許儒亦的醋?”
顏墨白落在她面上的目光突然溫柔得入骨,眼底深處卻又像是變戲法似的染上了興味之色。
“鳳瑤認爲呢?”
“吃醋便吃醋,難不成你還會羞得不承認?”鳳瑤繼續調侃。
卻是這話一落,他那隻握着鳳瑤手指的手突然一緊,驀地將鳳瑤拉着停了下來,鳳瑤猝不及防一怔,愕然凝他,他則慢悠悠的上前兩步靠近鳳瑤,直至他那挺立的鼻尖都快靠近鳳瑤的鼻尖才停下足來,隨即勾脣而笑,如蘭的溫熱口氣輕輕噴在了鳳瑤面上,脫口之言也柔和得不能再柔和,“倘若我當真吃醋,鳳瑤該如何安慰我?”
不知爲何,縱是這廝的這句話語內容並無半點風月,但鳳瑤卻莫名感受到了挑.撥與風月之氣。
她心跳陡然跳快了幾分,不知是顏墨白離她太近還是太過緊張。
她抑制不住的稍稍繃直了甚身子,發緊的目光不敢再朝他那柔膩纏綣的笑容望去,僅是下意識的擡頭朝天空望去,卻見明月如盤,清輝重重,周遭捲入鼻裡的空氣也稍稍染着幾分沁人心脾的花香,一時,只覺此時此景,再度有了那麼幾分花前月下的感覺。
“你,你想讓我如何安慰你?”鬼使神差的,鳳瑤道了這話。
“是麼?當真是我想你如何安慰,鳳瑤便會如何安慰?”他又問。
鳳瑤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卻是片刻之際,顏墨白突然伸手摟上了她的腰,驀地用力,竟是將他整個人都打橫抱了起來。
鳳瑤驚了一下,急忙擡手環住他的脖子,壓着嗓子急問:“你作何?”
在場簇擁而來的宮奴們早已是面色陡變,紛紛面面相覷一番,心有愕然與羞意,卻待全然回神過來,宮奴們皆心照不宣的主動退下,不再對顏墨白與鳳瑤二人跟隨與干擾。
一時,周遭氣氛越發的沉寂靜謐。
顏墨白則稍稍垂頭下來,墨髮絲絲縷縷的搭落在了鳳瑤的身上,鼻尖也是驟然貼上了鳳瑤的鼻尖,笑得魅惑,脫口的嗓音也略微有些嘶啞,“我想讓鳳瑤,以身相許的寬慰。”
轟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在腦中炸開。
鳳瑤怔住,一時之間未能反應,而待一路恍惚呆然的被顏墨白抱着入得鳳棲宮後,身子被他放在了榻上,這是,鳳瑤才全然回神過來,臉頰早已羞紅成片。
她終究還是擺脫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羞澀感,明明早已與顏墨白雲雨過了,甚至都已算是老夫老妻了,只是不知爲何,每番觸及這等夫妻之間的密事,便抑制不住的緊張羞澀,總覺得無法在顏墨白麪前全然放開似的。
“墨白,我今夜未能在徵兒那裡吃飽,此際突然便有些餓了,不如,我們先差人端些膳食過來可好?”
片刻,顏墨白隔空拂滅了燭火,待得周遭剎那黑沉之際,鳳瑤忍不住出聲道。
奈何顏墨白似如不曾聽見她的話一般,未待她尾音全然落下,他整個人便已徹底的貼了上來。
鳳瑤被他壓得有些喘不過氣,心口猛跳,顏墨白的脣已是緩緩落在了她的額頭,她的鼻子,而後,是她的脣。
翻雲覆雨,嬌纏之好。滿殿旖旎,高.潮澎湃。
待得許久之後,顏墨白才停歇下來,似如累了般大肆的喘氣。
鳳瑤斜靠在他懷裡,感受着他胸膛的溫度,穩了穩心神,低啞道:“墨白,你身子如何了?”
今日之事太過費力費心,她怕顏墨白這廝吃不消。
只是這話一出,顏墨白便越發的將她擁得緊了緊,緩道:“我無妨。倒是鳳瑤你,身子可還好?”說着,嘆息一聲,“今夜終究是未能忍住,鳳瑤可會怪我?”
鳳瑤羞然搖頭。
顏墨白稍稍垂頭下來,下顎抵在了鳳瑤的額頭,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待得鳳瑤心生擔憂,以爲這廝當真是累壞了身子,亦或是觸及到了他身上的舊傷,正要心緊的朝他問話,不料突然間,顏墨白竟恰到好處的出了聲,“鳳瑤,我們要個孩兒吧。”
鳳瑤到嘴的話徹底噎住。
顏墨白繼續道:“我想與你,有個只屬於我們的真正的家,也想有個,你我的孩兒。”
鳳瑤心神抑制不住的搖晃,心跳也按捺不住的加快。
待得僵愣半晌,才下意識的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