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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聽了頓時眉目含笑,輕輕攬着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稍稍低頭,嘴脣碰了碰她的發頂。他道:“本王虛長你幾歲,倒沒你一個小丫頭看得通透。”他俯身,對上小姑娘烏溜溜的大眼睛,只覺得懷裡這個,怎麼看怎麼漂亮。
江妙也有些臉紅,不過見他此刻彷彿不生氣了,倒是鬆了一口氣。她笑着看他,說道:“有些事情,和年紀無關的。王爺的閱歷比我多,可有些方面,興許還比不過我這個小丫頭呢。”這同術業有專攻是一個理,不過她得承認,她在陸琉面前能賣弄的東西極少,這一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陸琉從善如流,之後親自將落在地上的斗篷撿了起來,替她披上。他低頭給她繫着斗篷的帶子,又瞧見她胸口處被他揉得亂糟糟的衣裳,便又重新替她整理了一番。不過這回陸琉倒是沒故意佔便宜,江妙也沒矯情,就讓他替她弄了。待全都整理好了,這個小插曲自然也算是過去了。
江妙重新將房契地契都塞到他的懷裡,道:“你若是不收回去,我下回就不見你了。爲着這事兒,我娘都說我了。”
喬氏那邊,陸琉的確沒想過。他看着小姑娘水波瀲灩的眼兒,問道:“你孃親如何說你了?你將過錯推倒本王身上就成了。”
江妙笑笑,這個他不教她都知道。她低頭把玩着斗篷的穗兒,細長的眼睫靜靜覆下,道:“不過隨便說了幾句,倒是沒什麼。這會兒我過來見你,我娘也是知道的。她就想讓我把這些東西還給你。”說着,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銅錢來,擡眸對上他的眼眸,將銅錢舉高些,“……這個就夠了,我很喜歡。”
他無奈笑笑,將手裡的東西都擱在了一旁的几上,握着她的手道:“咱們出去走走吧。”
正合江妙的意。除夕夜那晚太過胡鬧,如今她和陸琉單獨相處,便顯得有些拘謹,生怕他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江妙欲抽回手,可男人握得緊緊的。這力道掌控得很好,既沒有抓疼她,又讓她無法掙脫。
她急了,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這才察覺到他手一鬆,將她的手放了開來。
宣王府的船很大,不過若要論精緻,倒是不如鎮國公府的,畢竟鎮國公府的船是按照喬氏的喜好設計的。江妙同陸琉一道走到甲板上,因晚上風有些大,江妙將斗篷的帽兜戴上了,只露出一張白淨精緻的小臉。
哪知二人剛走到外頭,便聽得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之後彷彿有人撞了過來,江妙一回神,身子已經被陸琉拽了過來。
卻聽耳畔有一個小姑娘的聲音:“三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聲音怯怯弱弱的,而小姑娘口裡的三叔,指的大抵就是陸琉了。江妙轉身去看,見面前站着一個神情侷促的小姑娘。小姑娘生得嬌小白淨,容貌清麗,不算太出挑,唯有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格外的明亮清澈。
江妙細細打量着她,她穿着一身粉紅色刻絲十樣錦小襖,梳着雙丫髻,髻上簪着翡翠攢銀絲八爪菊花釵,小姑娘和她的年紀差不多,興許還要更小些,這簪子配她倒是顯得有些老氣。這身打扮,比起光鮮亮麗的陸玲瓏來,倒是顯得有些寒磣了。
這大過年的,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該打扮的漂亮喜慶些,未料這小姑娘彷彿是沒人拾掇似的,雖然穿的戴的是好的,可明顯是身旁沒有替她拾掇的人。
小姑娘見三叔沉着臉,心裡怕得要命。她一雙大眼睛轉了轉,看到了三叔旁邊的江妙,這才小聲又誠懇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位姐姐可有哪裡傷着?”
江妙觀察着她的眉眼,這纔想起來,這位就是宣王府二爺陸懌之女陸芃芃。
上輩子她同陸芃芃接觸的不多,可也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陸懌喜歡遊山玩水,之後邂逅了妻子,在外頭就成了親,可惜妻子早逝,只留下一女,待後來老王妃病逝的消息傳到陸二爺那兒的時候,陸二爺才帶着女兒回了望城。而這位女兒,便是眼前的陸芃芃。
同是王府庶子之女,陸芃芃的性子同陸玲瓏截然不同,是個乖巧溫順的。上輩子她曾見過陸玲瓏欺負陸芃芃,可陸芃芃太過老實,就算被欺負了,也只會偷偷抹眼淚。那時候她同陸芃芃素不相識,而且她只是和陸行舟定親罷了,到底沒法管宣王府的事兒,只是稍稍勸了勸陸玲瓏,等陸玲瓏走了,她才遞了帕子給她。在江妙的印象裡,她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小姑娘。
江妙想說沒事,不遠處看到的陸玲瓏走了過來,對着陸芃芃道:“這就是妹妹的不對了,妹妹可不知道這位是誰吧?”她笑着朝陸芃芃介紹江妙,道,“這位是鎮國公府的江姑娘。”
鎮國公府的姑娘?陸芃芃大眼睛怔了怔,她自然知道三叔和鎮國公府的江姑娘定了親,而她也知道,鎮國公府統共就一位姑娘。那麼眼前這位,便是她日後的三嬸嬸了。
這麼一來,陸芃芃越發有些害怕,忙道:“江姑娘,對不起,我……”
陸玲瓏站在邊上輕輕哼了一聲,就等着看好戲呢。
她知道陸琉有多在意這位未婚妻子,這會兒陸芃芃差點將人撞到了,她三叔肯定生氣了。之前她就看她不順眼,半路回來的野丫頭,可府上人人都誇她乖巧懂事。有一回宮裡賞了一小籃進貢的葡萄,陸琉卻獨獨給了這個不起眼的小侄女,而她竟然還主動送她,故意在她面前顯擺。這麼一個主僕不分、沒有半點貴氣的野丫頭,哪裡有資格當她的堂妹?
江妙又哪裡不知陸玲瓏不喜歡陸芃芃,也不喜歡她,此刻幫她說話,不過是那她當槍使,然後讓陸琉好好訓斥陸芃芃。江妙看着眼前這小姑娘,見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才道:“沒關係的,只是這船上還是走慢點比較好,不要再亂跑了。”說着,她又笑盈盈的問了她的名字。
陸芃芃乖巧回了話。這談吐間,儼然也是個懂得斷文識字的小姑娘。
陸芃芃也對這位未來三嬸嬸頗有好感,只覺得她不但生得漂亮,而且脾氣也好,更厲害的是,她說話,邊上的三叔竟沒有反駁,聽到她問了,三叔便贊同的點頭。她還沒見過這麼聽話的三叔,登時對江妙多了幾分崇拜。
待陸琉送江妙回鎮國公府的畫舫上去,陸玲瓏才走到陸芃芃的面前,惡狠狠的嘀咕了一句:“馬屁精!”
陸芃芃眉頭一蹙,倒是沒說什麼,只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這廂陸琉將人送到,才問道:“你很喜歡芃芃?”
江妙點點頭,一雙大眼睛含笑看着陸琉,說道:“芃芃姑娘很乖巧,我自然喜歡的。不過,她好像挺怕你這個三叔的……”她又嘀咕道,“其實剛開始我也有點怕你。”她見他笑話自己,真想伸手捏他的臉,可這會兒船上人來人往的,她可不敢同他有什麼親密的舉止。
只能趕緊催促道:“好了,你趕緊走吧。”
陸琉不好多待,含笑道:“我待會兒來找你。”
待會兒江妙要和哥哥嫂嫂們一道去街上看花燈、猜燈謎。這上元節本就適合男女相會,只是待會兒她哥哥嫂嫂們都一對一對的,她還沒成親的三哥肯定和她走在一塊兒,便隨意敷衍了一句“再說吧”,而後提着裙子跑了進去。
她坐下喝了一杯熱茶,想着剛纔乖巧的陸芃芃。
江妙很清楚。日後她要嫁到宣王府去,定然要和宣王府的人打交道,孟氏、陸玲瓏以及陸行舟,都是她不願意接觸的。陸琉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身邊陪她,陸芃芃年紀小,怕是得留幾年纔會出閣,她正好可以同她多說說話。姑娘家膽子小沒關係,日後練練就成了。她沒有孃親,身邊的丫鬟嬤嬤們又不會拾掇,所以打扮的纔不如陸玲瓏漂亮精緻,這親事,若是讓孟氏替她物色,怕也不會太盡心的。這麼乖巧的姑娘,定然要嫁個好人家才成。
江妙猛然發覺,自個兒分明還沒嫁過去,就已經操了當三嬸嬸的心了。
一時臉頰都有些發燙,只猛地“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熱茶。
之後江妙上了岸,跟着二哥二嫂和三哥一道去街上看花燈,至於大嫂宋鸞,因爲身子不適便沒上來,江承讓則留在船上陪妻子。江妙和江承諺走在前頭,江承許小夫妻二人走在後頭。江承諺回頭,看着身後的二哥二嫂偷偷牽着手,看到他轉頭了,二嫂才紅着臉欲將手抽回來,可江承許卻是一臉的淡然,緊緊握着妻子的手。
江承諺酸溜溜道:“我說二哥你,至於嗎?這大街上呢?”
江妙也聞聲轉頭,見自家二哥二嫂這副恩愛模樣,也是抿脣一笑。倒是薛今月,羞得不成樣子,怕丟臉,小聲嘟囔道:“你趕緊鬆開。”
江承許轉過頭看着妻子,淡淡道:“人太多,你會走丟的。”
薛今月想說自己纔不會,突然想起小時候,的確差點走丟過一回。她跟着哥哥和妙妙,還有三個表哥一起來街上,瞧見有賣糖人的,就偷偷跑了過去,可之後發現只剩下自己了,便站在原地哭,還是冷冰冰的二表哥把她找到了。薛今月擡起頭,偷偷打量了一眼身旁男子俊臉的側臉,如今還是這個人,卻已經是她的夫君了。薛今月嘴角翹翹,一副乖巧的小媳婦兒樣:“我聽你的。”
江妙忍不住笑。覺得這輩子她這二嫂被她二哥吃得死死的,怕是沒救了。
四人走在街上,江妙同自家三哥一道拿着花燈面具,吃着路邊小攤販的零嘴兒,一起比賽猜燈謎,倒是玩得很盡興。至於後面兩位膩歪的,自然不需要多管了。正當江妙和江承諺圍着人羣在看雜耍事,聽到前頭又吵吵鬧鬧的聲音,接近着,便見一羣人圍了上去。
江承諺和江妙都是愛湊熱鬧的,二人走了過去,瞧着披着一身藏青色斗篷的姑娘,才急忙上前。江承諺急急開口道:“萱表妹,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位正慌張着急的姑娘,正是今晚同哥哥一道出來看花燈的樑青萱。樑青萱看到江承諺,才覺得是見到了救星,忙攥着江承諺的衣袖,着急道:“三表哥,你趕緊去救救那位姑娘,她被人……我哥哥已經過去了……”她着急的語無倫次,忙伸手朝着那幾處黑漆漆的小巷子指去。
江承諺大致聽懂了她的意思,想來是有位她認識的姑娘出了事兒。今晚人多,柺子也多,小姑娘太危險了。素來孩子氣的江承諺,這會兒倒是多了幾分男子氣概,看着面前着急的表妹,滿臉認真道:“你彆着急,我這就過去。”
江承諺過去了,江妙才陪在樑青萱的身旁安撫。卻聽樑青萱喃喃道:“那姑娘是個好人,若不是爲了幫我,也不會……”
聽着樑青萱說的話,江妙倒是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那柺子最先盯上的是樑青萱,趁着樑實給妹妹買零嘴,便朝着樑青萱下手了,未料半道上殺出個見義勇爲的小姑娘,將樑青萱救了下來,而後自個兒被拐子盯上了。雖然江妙不認識那姑娘,可她素來佩服這等俠肝義膽的。她道:“萱表姐放心,那位姑娘肯定會沒事的。”
樑青萱也是暗暗希望那姑娘平安無事,心下擔憂不已。
待過了一刻鐘,二人聽到那姑娘被江承諺和樑實救回來了,且毫髮無損,才鬆了一口氣。樑青萱最先跑過去,拉着那姑娘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喜極而泣道:“姑娘沒事就好。”
那姑娘笑笑撓了撓臉,道:“沒想到這天子腳下,竟有這等猖狂之輩,不過我學藝不精,倒是丟臉了……”她朝着樑青萱的身後一看,才笑容燦爛道,“江妹妹。”
待看清那見義勇爲的姑娘的臉時,江妙也是一怔。
她自然不會想到,竟是唐櫻救了樑青萱。
上元夜一事,令樑青萱對唐櫻甚是感激。樑青萱知道江妙同唐櫻認識,之後結伴同江妙去唐府看唐櫻。
唐櫻此舉雖是仗義,可姑娘家差點被拐走拐走,在黑漆漆的巷子裡糾纏了這麼久,這名聲自然也壞了。唐櫻的孃親孫氏本就想給閨女尋一門好親事,奈何這望城的大戶人家,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瞧不起他們這等來自小地方的。
親事本就犯難,眼下名聲又壞了,孫氏氣得狠狠打了閨女一巴掌。
唐櫻倒是沒有哭。她知道孃親是爲了她好,只翕了翕脣解釋道:“娘,爹爹從小就告訴女兒,若是見人遇難,能出手相助便出手相助。那晚樑姑娘被拐子帶走,若是女兒擔心自己的名聲,不上前相救,那女兒就對不起爹爹這些年來的教養。而且……那會兒事態緊急,女兒也沒想這麼多啊。”她的確喊人了,可有些人太冷漠,只站在一邊看着,她沒法子,才追上去的。
唐櫻繼續喃喃道,“……那些貴夫人們,都嫌棄咱們是岷州來的。可岷州的老百姓多好啊,街上若是有壞人,喊一聲,一個個都去幫忙了,哪裡還有壞人敢胡作非爲?”
因江妙和樑青萱到了,孫氏不好在繼續教訓閨女。之後樑青萱幫着唐櫻敷了臉,瞧着就忍不住落了淚:“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唐櫻笑笑,看着身旁這倆姑娘,語氣爽朗道:“沒什麼的,樑姐姐不用這麼自責。我娘那是太關心我了,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看完了唐櫻,樑青萱和江妙才回了府。這件事情,自然不如唐櫻說得這般簡單,樑青萱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的。馬車上,樑青萱柳眉微蹙,她本就是個心善的,現下因爲自己,害得唐櫻壞了名聲,更是恨不得自己替她承擔這份罪。
江妙也是滿心煩憂的回了府。
江承諺是知道她今日同樑青萱一道去看唐櫻的,便問道:“那位唐姑娘如何了?”那晚在小巷子裡,他可是瞧見那小姑娘一個人將倆柺子打趴下,瞧着挺柔弱的一個姑娘,未料竟有這般大的力氣。之後他和樑實趕到,壓根兒沒出多少力。
江妙將實情同江承諺說了,聽了之後,江承諺也斂起了眉。說到底,那小姑娘是爲了救他的未婚妻子,而且,就算是救別人,這麼善良的姑娘,也不該是這般下場。
後來還是江妙去找了喬氏。喬氏也是知道此事的,又見閨女這般上心,便明白了閨女的意思,伸手摸摸閨女的腦袋,微笑道:“成,娘明日就去唐府跑一趟,你不用再擔心了。”
有了喬氏這話,江妙才鬆了一口氣。
孫氏這幾日煩憂不已,只覺得閨女這輩子算是完了,可一聽鎮國公夫人親自過來,欲替她閨女尋一門好親事,這才令孫氏的心情撥雲見日。唐櫻看着自家孃親露出了笑容,也朝着喬氏道:“謝謝夫人。”
孫氏心下舒坦了,覷了一眼閨女,道:“小姑娘家的,不害臊。”心裡卻是極開心的。
唐櫻的事情解決之後,便很快到了二月中。
三月初熱鬧的事兒倒是扎堆,先是江妙及笄,之後是江承諺和樑青萱的親事。而江承諺成親的前幾日,便是長公主出嫁的日子。
江妙自然也收到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