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晚些的時候,如眉就收到了相熟的小宮女傳來的消息,說是韋洛然自從從御河回去了之後,便一直臥牀不起了。
“小姐,這可如何是好呢?”如眉唸叨了幾句之後,便一直在店中走來走去的,心裡很是不安。這個韋洛然平日裡就看樑寒霜不爽了,此番纔出了冷宮就得了這個機會,不定得怎麼樣呢。
如眉轉悠了幾個回合,卻看見樑寒霜在那邊一直是氣定神閒地喝着花茶,半點都沒有着急的樣子。
“小姐,你怎麼就一點兒都不着急呢。”如眉有些奇怪地問道,被她這麼一說,旁邊原本低着頭的碧玉和碧雲也不禁看了過去。
原先,碧玉和碧雲才聽到了這個消息,便一直是在自責的,心裡也難受的很,這聽到了如眉的話,纔有些好奇起來。
“秋天到了,有點兒乾燥,喝點花茶潤一潤是極好的。如眉啊,你瞧着你也走了這麼半點了,要不要來一點兒?”樑寒霜見那幾個丫頭都看着自己,便有些促狹地出聲問道。
這一聽見她的話,如眉的那秀氣的遠山眉便皺得更深了,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其中。
“小姐……”如眉低低喚了一聲,咬了咬那粉色的脣。
樑寒霜看她這神情也不再打趣她了,拉了那三個丫頭過來,招呼她們一一坐下,便纔開始緩緩說道:“放心吧,我早有準備了,這一回一定是與我們半點干係都沒有的。”
如眉,碧玉和碧雲一聽這話,心裡雖然還有些懸懸的,但是一看到樑寒霜那自信的神情,便又有些相信了。
如眉還有些不肯定了問了一句,可得到的答案卻依舊是樑寒霜自信滿滿地點了頭。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早已是月過了柳梢了,這時候韋妙然那裡肯定很是熱鬧吧。那韋妙然入宮之後便一直住在晶心堂的,韋洛然本是廢入冷宮的女子,暫時還未重新獲封,所以也只能同她住在一起。
隨着夜色漸漸深了,樑寒霜便說自己要安歇了,打發了那幾個丫頭下去,就只說了事情明早就會見了分曉了。
幾乎是掐着時間在計算,一點一滴地在流失着,樑寒霜這才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看着那些侍衛越來越遠的背影,這纔開始行動。
雖許久不練習功夫了,可稍稍使了幾下輕功之後,卻發現身手依舊很好。不過是一個旋轉,那黑色的身影敏捷快速如一隻飛燕,不過是匆匆略過而已,便已經是出了好幾里路去了。
一路向西,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樑寒霜便已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沒錯,正是胭脂坊。
那二樓的燈火早已是熄滅的,只有後面的幾個房間偶有幾點光亮,大約是春蘭她們在算賬或者做些其他的活計吧。
樑寒霜剛剛好立在了自己原先那間屋子裡的房檐上,今日的月光倒是不差,星光雖有些許斑駁,卻十分明亮,如閃動着燦爛的雙眸一般耀眼。
索性就在那屋檐上坐了下來,也不知是多少日,沒在這裡再看過月光傾城、星光漫天了。這胭脂坊,在心上蒙了塵,多少的惦念卻終成了泡影。
如今只是回來看一眼,樑寒霜竟覺眼角微微有些溼潤起來了。到底是自己的心血,哪裡有不珍惜的道理呢。
樑寒霜微微擡了頭,只看那清冷的光芒微微灑下,瀲灩在一片霧濛濛的夜色之中,卻氤氳出一個寧靜而柔和的氣氛,讓人的心境也不由得跟着慢了下來。
“來了?”不過是一點輕微的響動聲音,卻是還沒能逃得過樑寒霜的耳朵,幾乎是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誰,只輕聲地問了一句。
那邊的腳步微微一頓,旋即卻緩緩地走到了她的身邊,也就近坐了下來。
“你倒是會享受呢,躲到這裡來了。”蘇策的聲音溫潤,緩緩如清流在流淌,啥是動聽。
樑寒霜淺淺一笑,瞥了他一眼,打趣道:“還不是蘇公子讓我好找麼,否則又何須這般辛苦呢。”
蘇策也笑了笑,並未說話,只順着她的視線,望着那整片的天空。
記憶中也有這樣美好的季節,只是在月華沐浴之中歡歌笑語,可卻隨着那一點一滴的時光,逐漸地深埋在記憶的最終點,甚至連片段都越來越難尋。
而樑寒霜的記憶卻是沉浸在那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無論是在蒙古草原,還是深山露營,他們都曾在這月光下相依相偎,而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樑寒霜才緩緩地收回了視線,大抵是脖子有些酸了,便也就打開了話匣子,“事情成了?”
蘇策被她的話拉回了思緒,先是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旋即卻換上了往日裡那一副不羈的笑容,道:“你託付的事情,我又豈有不辦好的道理呢。”
樑寒霜也笑了笑,卻不再言語,此次出來,她倒不僅僅只有一件事兒需要蘇策去辦的,還有一點兒事情,她想要問問清楚。
見她的面容似乎有些嚴肅,蘇策抿了抿那微白的脣畔,眨了眨如桃花一般璀璨的眸子,心裡卻彷彿明鏡一般。
“有件事兒,還需要問一問你。”樑寒霜甚少用這樣嚴肅的口吻同蘇策說話,所以他也知曉這事兒對樑寒霜的重要性,便收起了往日裡那一副不羈的笑容。
“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只答你,你放心便是,我自會保護他們無恙的。”蘇策的聲音在微風裡細細地劃過,樑寒霜擡眼,便對上了那一對琥珀色的雙眸,那裡面清楚裡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底莫名地劃過一絲異樣,旋即卻又歸於平靜。
她點了點頭,一時之間的氣氛竟突然有些尷尬了,兩人也再找不出什麼話來說了。於是,便各自告別了。
樑寒霜解決完了這兩件心頭大事,便放心了許多了,回去的步伐也輕快了不少。可她卻永遠不會知曉,那個有着不羈笑容的男子卻是一直在身後微愣,許久都沒有離開,只對着那空氣中的漸行漸遠的身影發了許久的愣。
翌日。
晶心堂裡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了,說是韋洛然因爲落水的緣故,險些喪了性命。一時之間,皇宮之中都在紛紛猜測,韋洛然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說是那一日見過樑寒霜和韋洛然在御河邊上起了爭執,後來還似乎有動過手。這麼一來,這所有的責任自然就落到了樑寒霜的身上去了。
幾番傳下來,宮中幾乎是人盡皆知了,墨炎涼那裡,自然也不外如是。
若是隻是因爲韋洛然,那墨炎涼自然是大可以不去的,可這韋妙然卻是日日服侍在太后身邊,任勞任怨的,而且太后似乎也只認定了讓她服侍一般。所以,看在這層面子上,墨炎涼也是不得不去的。
“小姐,您說這可怎麼辦纔好呀!”如眉還是一直在念叨着,雖然這昨晚樑寒霜的話讓她有些安心了些許,但今天早上傳出來的消息卻是讓她心驚膽戰的。
樑寒霜微微眨了眨眼睛,那長長的睫毛如一隻蝴蝶一般地跳動,煞是好看。
“皇上駕到。”宮殿外宮人清脆的聲音傳來,如眉可是一下子就驚着了,莫不是這麼早就來了吧?難不成還真是爲了韋洛然那事兒?
樑寒霜拉了一把如眉,卻發現這丫頭的手有些冰涼的,應該是心裡甚至憂愁,淺聲在她耳畔說了一句放心,樑寒霜便起身過去迎接墨炎涼了。
也不知道這是多少日才第一次見到他了,或許是太忙了吧,也只有出了事情的時候纔想起來青霜殿的還有一個人在的。
他的面容更顯冷峻了,下巴似乎也更瘦削了,整個人也不如從前那般愛笑了,眼底裡流淌出清冷的光芒,薄脣淺淺的抿着。那一身明黃色的繡着活靈活現的五爪金龍的衣服也是在日光在更加的刺眼了,樑寒霜似乎是這時候纔想起來,原來他還是個九五之尊。
從前的那些印象太過強化,似乎都淡薄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了,彷彿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富貴人家的公子,與自己這麼一個普通民女之間正在上演着一出悲歡離合的小故事。
“參見皇上。”這大抵是樑寒霜第一次在青霜殿中行這麼大的禮了,從前他來之時也不會讓宮人通傳,只是不聲不響了就冒了出來,像極了前世總是偷偷地給她一個驚喜的那個人。
可是此番,卻讓人的心裡總有些不明的意味在滋長,彷彿有一隻螞蟻在不經意之間便重重地啃噬了心臟一口,那最重要的位置劃破一個細小的傷口。雖不至於流血而忘,可那種細小的疼痛卻是一直梗在了心裡,讓人摘除不得,只能生生受着。
墨炎涼的眸光有一瞬間的微愣,這般清淺如婉轉黃鶯的聲音也不知是多久未聽見了,可此番卻與別時不同,有一種涼涼的意味在其中。